雲墨對她有多好,她自然清楚。除了昨晚他莫名其妙的發狂要侵犯她,他從沒做過傷害她的事。
以前在東越的時候,他護着她不讓別人知曉,爲了她跟樑王黨周旋,費心給她療傷壓制封印以免她被魔性控制喪失理智。她無意間給他惹了禍,他費盡心機給她擺平。爲了博她一笑,又苦心製造了那樣一盞花燈。
他記得她所有喜好,這些在平時衣食住行上表現得特別明顯。在她被噩夢纏繞之時,他會第一時間趕來。
他了解她勝過她自己。
兩個月以來發生的點點滴滴如電影般在腦海裡自動播映,她才驀然驚覺,原本那些很小的不引人注目的細節,或許當時她並沒有留意,而此刻想起來,才覺得那些記憶已經刻進腦海裡,揮之不去。
她眼神有些恍惚。
那樣一個冷心冷情之人,卻對她如此體貼呵護,已經是個難得的奇蹟。
如果沒有昨晚發生的事,或許…
而玉無垠,若當真比雲墨還待她真心十倍。那麼十幾年前的她,對他又是何種感情?
“那麼,他爲什麼離開?”
沐輕寒低頭沉吟一會兒,道:“緋兒,雲墨有告訴過你,他是玉晶宮宮主嗎?”
鳳君華一怔,想起雲墨那次給她講過玉晶宮的事。當時他並沒有明白告訴她玉晶宮的宮主是誰,但從之後的種種和他時不時透露的那些點點滴滴,已經足夠她推斷玉無垠的身份。
“嗯。”
她點點頭。
沐輕寒又沉默了會兒,道:“傳說玉晶宮乃神族後裔,世代受天神蒙陰庇護,永世不滅。且玉晶宮中人人有元力,於世俗人來講,等同於神一般存在。如此古老而神秘近乎違背自然的組織,自然也有它一定的侷限和禁制。據說玉晶宮的人,若不得宮主允許,是不可踏足紅塵的。他們自詡神族高貴血脈,不恥於和世俗之人接近攀談。而宮主雖然有無尚神術,但自宮主選定之日起,都要修煉一門九轉歸一決。而這門功法,需要玉晶宮神石沐浴幫助纔可修煉。而在大成之前,是不能在塵世間呆太久的。因爲世俗紅塵之氣會污濁神石的純淨之靈,所以每隔一段時間,就必須回宮接受神石洗禮。”
“那麼…”鳳君華又問:“也就是說,九轉歸一決大成後就可以不受神石的禁制而自由出入凡塵?”
“對。”沐輕寒點頭,又看向她。“所以以前他經常離開,但最遲不過一個月而已。只是那次他離開後,就再也沒回來。至於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在他離開後的那一年裡,你天天都盼着他回來。”他突然不說話了,如果不是玉無垠遲遲不歸,她也不會去普濟寺,也就不會發生那件事,他也不會離開…
“還有,他是你的未婚夫。”
鳳君華怔了怔,沒多大表情,潛意識裡,她很容易就接受了這樣的事實。
“可是…”她皺眉,“不是說玉晶宮宮主必須娶聖女麼?”
“對。”沐輕寒微微一笑,眼神又有些感慨。“玉晶宮上一屆宮主,也就是玉無垠的父親。哦,就是你師父。也沒有娶上一屆聖女。”
鳳君華很是驚訝,“我師父?”
“嗯。”沐輕寒道:“這件事我也是無意之中知道的。要知道,玉晶宮的所有事都極其隱秘不可爲外人道。所以當時我知道玉無垠是玉晶宮宮主的時候,他一度想要殺我滅口,是你娘救了我。”
鳳君華有些恍惚,“爲什麼,我沒有那些記憶?”
沐輕寒沉默了好一陣,才低低道:“或許你當初等得太久,最後失望了,潛意識的排除了關於他所有的記憶。”
“是嗎?”
鳳君華嘴角一勾,眼神淡淡涼薄。
“大哥想說的是,我應該是恨他吧?”她想起那日見到玉無垠,腦海中那些朦朧而深刻的記憶,即使只是見到他,都能想起當初那樣刻骨銘心的痛。那樣的疼痛帶着時光都不曾淹沒的深沉和仇視,豈是僅僅三年空等癡心錯付而已?
沐輕寒沒再說話,有些事,他自己也不太清楚。
“我以前喜歡的人是他?”她有些不明白,按照沐輕寒的說法和那些記憶的片段,她以前似乎應該是很喜歡玉無垠纔是。那麼沐輕寒爲什麼又一直撮合她跟雲墨在一起?再加上上次他對玉無垠說那些話,只有一種解釋,玉無垠從前傷害過她,而且傷得很深,以至於她想起那些記憶都覺得疼痛刻骨而不願面對。
沐輕寒久久一嘆,知道這時候不能再隱瞞她,只得點點頭。
“嗯,你小時候最依賴他。”
依賴?
鳳君華眯了眯眸子。一個四歲的小女孩兒,懂得什麼叫做情愛麼?依賴,還是迷戀?
“對了。”她又想起了什麼,道:“你剛說我師父也沒有娶上一屆聖女,爲什麼?”
“因爲他愛你娘。”
鳳君華又是一怔,腦海裡忽然閃過一個念頭,還未等她抓住,便一閃而過。
“他現在在哪兒?”
“你失蹤以後,他也失蹤了。或許,已經…”
後面的話他沒說完,但鳳君華卻已經瞭然於心。若她師父還活着,如今玉晶宮的宮主也不會是玉無垠。十二年前,封印她記憶並將她送到異世的那個人,會不會是她師父?雲墨說過,封印她記憶那個人將他一生功力都傾注於她身上。而那個人,武功高深莫測。
等等…
她記得雲墨說過,給她下封印那個人,用的手法似乎和雲墨師門相同。玉晶宮所有武功神術都不爲外界所知,雲墨的師父又是如何學會並傳授於他?難道雲墨的師父也是玉晶宮人?或者和玉晶宮有什麼非同一般的關係?
事情好像越來越複雜了。
“緋兒。”沐輕寒眼神複雜,猶豫了一會兒,終是忍不住說道:“雲墨受了很嚴重的內傷。”之前他只顧着生氣,沒注意到雲墨的異樣。直到臨走的時候,突然發現雲墨臉色有些不正常的蒼白,眉間也有淡淡的青色,顯然是真氣消耗過多所致。而且之前他靠近車駕的時候,隱約感應到裡面有真氣流動。現在想來,當時雲墨應該在調節真氣療傷。
鳳君華眼睫顫動,想起昨天晚上他爲她壓制亂竄的真氣,臨走的時候神色很是虛弱。當時她滿心的憤怒和失望以及痛心,根本就沒去細想這些。現在經沐輕寒這麼一說,她纔想起來,今天雲墨好像是有些不正常。
她斂眸不語。
沐輕寒嘆息一聲,試探着說道:“緋兒,即便是失憶,你也還是…忘不了玉無垠麼?”
鳳君華一怔。
“這世上能傷得了雲墨的人不多,而且這段時間他也沒和高手過招。昨天他還好好的,今天就傷得那麼重。”沐輕寒目光幽幽落在她身上,微帶三分嘆息七分深意。
“他是爲了你吧?”
鳳君華不說話。沐輕寒又嘆息一聲,“緋兒,無論你怎麼選擇,我只望你幸福便好。”
**
芷雲捧上剛泡的茶,小心翼翼道:“公主。”
沐清慈臉色很是難看,想起剛纔好不容易有機會接近雲裔,卻沒想到被那個潭淵給點了穴道暈了過去。潭淵一直就不喜歡她,處處給她臉色看。她自持身份,並不與他一個小孩子計較。只是這些年這小子越來越得寸進尺了,仗着皇兄寵愛就無法無天,越發不將她放在眼裡。
她接過清茶,抿了口,蹙眉道:“怎麼不是大紅袍?”
芷雲怯怯道:“公主,大紅袍已經用完了,如今只有這極品毛尖。待到了南陵以後,奴婢再差人去買,可好?”
她伺候沐清慈已久,自然知道自家主子的脾氣。和皇后娘娘一樣,喜愛奢華貴重。衣食住行都極爲講究,稍微有一個不順心,底下伺候的人就遭殃了。若非心繫裔世子,公主也斷然不會長途跋涉的去南陵。
沐清慈皺了皺眉,眼神裡有幾分不悅,而後又想到自己一國公主的高貴和姿態,又和緩了臉色。
“罷了,出門在外,一切節儉即可。”
聽說他很不喜歡奢靡浪費又刁鑽的女人。
芷雲很是驚訝,而後連忙低頭應了聲。
“是。”
沐清慈用絲帕擦了擦嘴角的殘漬,懶洋洋道:“皇兄和雲太子鬧了矛盾?又是因爲慕容琉緋?”
芷雲點點頭又搖搖頭,“奴婢也不太清楚,只是雲太子似乎和慕容三小姐有些隔閡。”她又擡頭看了沐清慈一眼,馬車昏暗,華麗的輕紗遮幔,掩蓋了她臉上的神色,只一雙眼睛寧靜而幽深,微帶三分漫不經心的笑,卻看得人從心底裡發顫。
芷雲連忙低下頭,小聲道:“裔世子,似乎很不喜歡慕容三小姐。”
沐清慈優雅微笑。雲裔和慕容琉緋不合,這事兒估計全天下人都知道。不過一個不相干的女人,她用不着多在意,倒是那個鳳含鶯…
“南陵八皇子應該也有二十了吧?聽說如今還沒娶妻?”
芷雲一怔,不明白公主爲何突然關心起南陵八皇子的私事來。然而主子有問,做丫鬟的只能回答。
“奴婢未曾聽聞八皇子娶妃的消息。”
沐清慈只嗯了聲,眼神有些高深莫測。她低頭凝視着指甲上粉紅色的丹蔻,狀似無意道:“本宮聽說,姜太后很喜歡八皇子這個孫兒。此次太后壽宴,說不定還要給八皇子指婚。”她笑了笑,眼神裡柔光肆意,瀲灩生姿。
“本宮還聽說,這八皇子心性純善不好女色,不但沒有正妃,身邊便是連個側妃也沒有。”她嘴角一勾,笑道:“欣悅郡主身邊那個婢女長得頗好,雖然身份不高,但到底出身清白,就這樣住在一個男子的府上,總歸是不好。而且她還對裔世子有恩…”她瞥了眼芷雲,似乎在和她商量,“你說若本宮以一國公主之尊求太后給她個體面,嫁與八皇子爲側妃,太后會不會應允?”
芷雲一震,而後連忙道:“她不過一個山野女子,公主您慈心仁善爲她謀求終生前途,是她的福分,應當感激於心。裔世子的救命恩人,做了八皇子的側妃,也不算太過擡舉她以至於讓她忘了分寸。公主爲裔世子報了救命之恩,裔世子定當十分感動於公主的體貼。”
她聲音一頓,語氣帶上了幾分討好的味道。
“姜太后壽宴,各國使者朝拜,天下人都會知道公主仁心良善,與裔世子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她跪在地上,道:“奴婢恭祝公主早日心想事成。”
除掉一個情敵,借天下悠悠衆口,順利嫁給雲裔成爲裔世子妃,一舉兩得。
沐清慈溫柔的笑起來,神情很是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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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城,一個隱蔽的院落,有淡紫色華貴衣袍的男子負手而立,凝眸淡看遠方,眼神飄遠而深幽。
還有兩天,頂多兩天她便會到達中城。
還是阻止不了麼?
爲什麼,還要回來呢?
那個地方不是你的噩夢麼?爲什麼不乾脆一走了之?
他低頭,手指又摩挲着那塊玉佩,指腹在那個深刻的字上流連不返。
當真改變不了既定的命運麼?
有人落在他身後,他淡淡道:“顏諾到了中城?”
“是。”
他嗯了聲,“下去吧。”
天邊一縷夕陽殘紅似雪,臨江波光粼粼浩淼眼波,滌盪出煙霧朦朧似輕紗裙裾,偶爾一回眸,笑意嫣然而醉人如春。
如果不能阻止,那就只有…
眼底劃過一絲決絕之色,他閉上了眼睛,轉身走了進去。
……
顏諾懶散的坐在椅子上,手中把玩着玉骨扇,瞥了眼站在窗邊的顏如玉。
“我說小姑姑,你不是去找你那個玉無垠去了嗎?又來金凰做什麼?”他長眉一挑,道:“你該知道慕容琉仙得罪過我吧?”
顏如玉終於轉身看他,“說起這個,我倒是奇怪了,你跟慕容琉仙素不相識,她怎麼得罪你了,你要這麼懲罰她?”
顏諾嗤了一聲,不屑道:“小姑姑,別告訴我你不知道那女人是怎樣的一個人。當初可是她不知死活的來勾引我的,既然如此,我爲什麼要客氣?”
“我看不止這個原因吧。”顏如玉走過來,居高臨下的看着他。“你好像很關心慕容琉緋?”
顏諾眼神閃了閃,懶洋洋道:“小姑姑什麼時候關心起我的事了?”
顏如玉坐下來,開門見山道:“你老實告訴我,你口中那個所謂的畫中仙,是不是如今化名爲鳳君華的慕容琉緋?”
顏諾沒反駁,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有些事情,不是他刻意隱瞞就能不被人所知的。
顏如玉看着他的表情,又道:“你不知道她現在跟雲墨在一起嗎?而且據我所知,他們兩情相悅…”
“小姑姑。”顏諾打斷她,臉上沒了笑意,只淡淡道:“我聽說玉無垠最近在金凰境內出動,似乎也是因爲她。這些話,你應該對他說。”
顏如玉抿了抿脣,目光一如既往的清冷。
“我只是要提醒你,你玩歸玩,不要太過了,不然只會引火*。”她頓了頓,語氣緩了緩。“不過我剛接到消息,似乎慕容琉緋和雲墨吵架了,雲墨重傷。你要是真喜歡她,把她帶回去也不是不可以。”
顏諾眯了眯眼。“小姑姑,你帶孟月眉去南陵,是想做什麼?”
顏如玉抿脣淡淡一笑,“我跟雲墨有點私仇,不太樂意讓他抱得美人歸。”她看向顏諾,幽幽道:“你要他看上的女人,我要他的命,咱們合作如何?”
顏諾沒說話,臉色有些沉。
顏如玉瞥他一眼,“我知道你不屑於對你喜歡的女人用那些卑鄙的手段。但我不得不告訴你,雲墨那個人,心機深沉,把所有人都玩弄於鼓掌之間。這才短短兩個月,先是你被驅逐出金凰,再是明月殤被調離,然後他一個人在金凰翻雲覆雨,生生就將金凰三局鼎立的局面給打破。雖然我不知道他要那幾座城池做什麼,但他絕對不是腦子昏聵才棄一國江山而要幾座城池那麼簡單。我甚至覺得,從一開始,我們這些被他算計在內的所有人都不是他的目的,只是順便而已。他想要的,應該跟那幾座城池有關。”
顏諾還是沒說話,只是眼神有些深遠。
“他這樣的人,能玩轉政權玩轉人心,卻沒人能猜測得到他在想什麼。而且他又身爲一國太子,你覺得這樣的人,會爲了一個女人不顧一切嗎?”顏如玉又繼續道:“有些話雖然你可能不愛聽,但我還是不得不說。慕容琉緋以前是個什麼樣的人,就算那些流言有些誇張,但無風不起浪,很多事實是不能捏造的。你說,雲墨爲何會看上她?若說沒有絲毫的目的,我卻是不信的。”
顏諾低着頭,似乎在深思。
“如果你不想看你喜歡的女人受到傷害,那麼就趁早帶她離開。”顏如玉清冷道:“我也不瞞你,我將孟月眉救出來就是要利用她對付雲墨。她跟慕容琉緋有舊仇,如今慕容琉緋真氣受損,無論是慕容琉仙還是孟月眉,都強過她無數倍。而且雲墨現在似乎也受了傷,你若想帶她走,現在是最好的時機。”
“你想得到什麼?”顏諾終於緩緩擡頭,風流俊目裡有一種深沉的光色在流轉。“我帶她離開,就能斷了玉無垠的心思?”
“他忘不了的。”顏如玉眼神有些暗淡,雖然不願意承認,但是她卻必須清醒而理智的面對。“就算讓他拋棄這個世界,他都不會放棄慕容琉緋。”
顏諾有些訝異。女人多善妒,看慕容琉仙和孟月眉就知道了。總以爲如果不是出現第三者,她們看上的男人就會屬於自己,卻從來不會自己反思。他知道這個小姑姑對玉無垠一往情深,本來以爲她會因此仇視君兒以至於想要和孟月眉和慕容琉仙合作要對君兒不利,他才急急而來。
卻沒想到——
“別用那種眼神看着我。”顏如玉看出了他的心思,她喝了口茶,脣齒間淡淡的苦澀蔓延至心底,她眼中也多了幾分蒼涼和自嘲。
“有些事情,便是強求也無用。他不喜歡我,我就算殺了慕容琉緋,他心裡還是沒我,反倒是會恨我入骨。”她搖晃着手中白玉杯,語氣多了幾分玩味的黯然。
“你看凰靜芙,她喜歡的男人鍾情於別的女人,她非但不怒不妒,還能以平常心對待那個女人。比起她,我自愧不如。”
顏諾看了她半晌,而後低下頭,眼神裡露出感同身受的黯然和憂傷。
其實他們都是一樣的人,愛而不得,卻又沒辦法放棄。比起顏如玉和凰靜芙等人來說,他算是幸運的,他愛的那個人雖然不愛他,但至少也沒愛上別人。但如今似乎有些事情變得不一樣了。
雲墨。
他眸色深了幾分。
“仔細算起來,我和雲墨的仇,跟慕容琉緋也有關係,所以我之前纔想要虜劫她要挾雲墨。”
這事兒顏諾知道,當時他剛把鳳含鶯送去南陵。
“那你現在爲何又不針對她了?”
顏如玉似乎笑了一聲,眼神有些蒼涼。
“總歸是上一輩的恩怨,冤冤相報何時了?我不是什麼高尚大度的人,但至少我懂得一個‘理’字。二十多年前那些事早就該煙消雲散,何苦還累得下一輩不死不休?”她沉吟一會兒,又低低道:“當然,最重要的,我的確不希望他再對慕容琉緋執迷不悟,那會害死他的。”
她看向窗外,面色清冷如月,眼神如夜深沉。
“所以如果你想保護她,就帶她離開。至於我的事,你也不要插手就是。”
顏諾深深看着她,忽然一笑。
“小姑姑,就算你要對付雲墨,利用兩個花瓶女人,也太欠妥當了些。就算雲墨如今受了傷,你覺得這兩個女人是他的對手?而且別忘了,他身邊還有云裔和沐輕寒,你確定不需要我幫忙?”
“不要小看了女人。”顏如玉淡淡道:“她們兩個是不算什麼,但關鍵是要怎麼利用。”
顏諾早已收好了玉骨扇,凝眸沉思了半晌,才站起來道:“你的事我不管,你要做什麼也與我無關,但只要別動她就行。還有,事成以後,慕容琉仙和孟月眉,你得交給我。”
顏如玉輕笑一聲,“你想交給她處置?只怕是沒這個機會了。”她搖搖頭,男人一旦在意一個女人,就不會允許那個女人被任何人傷害。玉無垠如此,顏諾如是,雲墨又何嘗不是?孟月眉和慕容琉仙,早就已經觸怒了這幾個男人的逆鱗,安能好過?
顏諾沒再說什麼,擡步走了出去。
**
還有一天路程,就能到中城。
鳳君華莫名的有些煩躁,煩躁的原因卻不知爲何。
入夜,月上中空,她卻了無睡意,起身走了出去,迎面一團白球飛了過來,直直撲入她懷中。她低頭摸了摸它的頭,這幾天她跟雲墨僵持着,這小東西夾在中間兩面爲難,今天怎麼跑她這兒來了?
“你也睡不着嗎?”
火兒翻了個白眼,它可是有靈氣的雪狐,很少睡覺的。
鳳君華擡頭看了看夜空,月色皎皎如水,夜晚淒冷清寒,有一種孤涼的寂寞。
她踏入涼亭,身後有細細腳步聲傳來,她轉身,見雲裔抱胸倚在一顆樹旁,眼神淡淡冷冷的看着她。
他是跟着她出來的?
“本世子纔沒興趣跟蹤你。”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雲裔十分不屑的瞥她一眼,又懶散道:“不過你這個女人還真是有本事,我真不知道你到底給雲墨下了什麼*藥,讓他對你如此神魂顛倒。再這麼下去,小命也得被你給玩完了。”
鳳君華皺了皺眉,冷淡道:“你大半夜的就是要跟我說這些?”
她雲淡風輕的態度激怒了雲裔,他眼神冷了幾分,語氣又帶幾分失望。
“慕容琉緋,你到底有沒有心?”
鳳君華不理他,徑自走進了涼亭。
雲裔跟上來,有些氣結道:“你當真對他沒絲毫感情?”
鳳君華撫摸着火兒的頭,終於有點反應了。
“這似乎與你無關。”
雲裔咬牙啓齒的坐下來,諷刺道:“別太看得起自己,我可不是雲墨,會被你所惑。我只是警告你,如果不喜歡他,趁早放手,別繼續折磨他。”他頓了頓,語氣總算和緩了些。
“就算看在他對你還不錯的份兒上,你放過他行不行?”
鳳君華手一頓,月色下她目光如水寧靜,又如夜深沉。
“這話你應該對他說。”
雲裔忍不住低吼道:“要是對他說有用,我還多此一舉幹嘛?”每次跟這個女人對上,他總是忍不住發怒。
“那你要我如何?”鳳君華終於擡頭看着他,眼神清泠泠如月,語氣也淡漠如煙,帶幾分漠不關心的淡然。“雲裔,你搞清楚,是他在糾纏我,不是我纏着他不放。”她眼裡幾分冷冷譏嘲,“你們男人是不是都喜歡自以爲是?你們這樣金樽玉貴出生的人,是不是以爲天下所有女人都該圍着你們團團轉,爲你們癡狂?稍微不如意就覺得是女人不識擡舉傷了你們所謂大男子自尊?”
雲裔被堵得啞口無言。
鳳君華移開目光,語氣仍舊冷漠諷刺。
“雲裔,你遲早會爲你的自負和輕狂付出代價。”她沒看他的表情,反正這男人從小就跟她不對付,總是愛跟她唱反調和她對着幹。
“或者你是想勸我離開?”
雲裔冷笑了一聲,眼神卻又有些無可奈何的黯然。
“你要是離開了,他得瘋。”
鳳君華默了默。
雲裔又瞥她一眼,這女人也不是那麼冷心冷肺嘛。
“我只是想要告訴你一些事情。當然,在你恢復記憶以前,很多事跟你說了你大抵也沒印象。”他站起來,負手而立,月下的身影有一種深沉的寂寥和嘆息。
“你失蹤那一晚,他回去找你,結果把自己弄得半死不活。如果不是我及時趕到,或許你今日就見不到他了。”
鳳君華不語,她知道那晚雲墨去救她,知道他受了傷,卻不知道他傷得如此嚴重。
“那次重傷,他昏迷了半個月。”雲裔的語氣變得有些低沉,似遙遠又似近在耳邊呢喃,被這一夜的冷風吹走,盡數消散在空氣中。
鳳君華卻目光微縮。腦海裡閃過一間密室,一間堆滿了她從七歲到十五歲畫像的密室,每一幅畫下面都標註了日期。然而中間遺漏了半個月,她曾爲此奇怪詢問過,然而云墨並沒有回答。
原來,那半個月他重傷昏迷無法再執筆作畫麼?
她神色有些恍惚起來,心裡也閃過無數複雜的情緒。
雲裔沒轉身,聲音依舊清淡平靜而沉凝。
“他醒過來後第一件事就是讓我準備筆墨。”他忽然輕笑了一聲,笑聲裡有自嘲也有微微悽楚的感嘆。“你自是不知道他那時傷得有多重。我找到他的時候,他整個人都躺在血泊裡,我都險些以爲他已經死了…那時他渾身經脈受損,內力近乎消耗殆盡,身上七七八八幾十條傷口,而且有十幾道都傷在要害。若換了常人,只怕早就一命嗚呼了。可他卻活下來了…”他頓了頓,聲音更加遙遠。
“而他堅持活下來的理由,僅僅只是一塊玉佩,一塊血紅色的玉佩。”
說到這裡,他緩緩回身,目光定定落在鳳君華身上。
“他重傷昏迷不醒,意識不清的情況下,手裡還緊緊握着那塊血紅色的玉佩。我有試圖取下來,但他似乎將所有的力氣都集中在手上,無論我如何做,就是取不下來。”
鳳君華眸光震開,眼底有着幾分不可思議的震動。
血紅色的玉佩…
腦海裡忽然閃過一個畫面。
“小時候我天天跟在你身邊,從來沒看見你戴過那玉佩。你倒是有一塊玉佩,不過是血紅色…”
“緋兒。”
身後響起沐輕寒溫潤的嗓音。
……
血紅色…
玉佩多爲碧綠色,青色,白色,銀白色,也有淡黃色,但血紅色的玉佩,近乎不存在。
慕容琉風口中所說那塊她本應該擁有的血紅色玉佩,就是那時雲墨握在手裡的玉佩嗎?因爲是她的,所以即便是在沉睡中,他也不許任何人搶走?
是這樣嗎?
“他醒來後第一件事就是畫了你的畫像。”雲裔眸光清淡,語氣隱着幾分孤獨的嘆息。“那段時間,他除了按時喝藥以外,就只是畫你的肖像,一句話也不說。我問他是誰傷了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一句話也不說。”他目光又落在她懷中的火兒身上,眼中嘆息之色更深。
“那天晚上他急急回去,半路就碰上了這個小傢伙。當時它好像受了傷,全身骨骼俱斷,但又似乎被人情急之下服用了什麼藥物,吊着一口氣活了下來。當時他趕時間,就將火兒丟給我,讓我無論如何得保住它的命…回到東越以後,南陵要藉着你的失蹤而你的寵物卻落到他手上而開戰。皇伯伯因此大發雷霆要將火兒焚刑處死,是他頂着重傷的身體跪在御書房外苦苦求情才救了火兒一命。”
他冷笑一聲,“你以爲這雪狐有多珍貴?即便是千年難得的靈獸,也不過一隻畜生罷了,憑什麼讓他屈尊降貴求情保它一命?”他上前一步,目光很有力度的落在她身上,三分憤怒三分悲涼四分無奈。
“我告訴你爲什麼。因爲它是你的寵物,因爲他想借火兒來紀念你。”
鳳君華早就沒有了聲音,目光怔怔而複雜。他不想聽那些話,不想去追究那些發生了十多年她未曾體驗過的心情。然而云裔還在說。
“十二年,他不允許任何人動火兒一根毫髮。他那樣金樽玉貴的出身,卻親自伺候一隻寵物衣食住行,簡直當個寶貝一般養着。別人都以爲他是稀罕這隻靈物,呵呵,誰能知道,他做這一切,只是爲了個從來沒把他放在心上的女人而已。”
“別說了…”
她怔怔打斷他,努力忽略心裡因他說的那些事而隱隱的疼痛和複雜。她不想面對,在雲墨對她做了那樣的事以後,她就已經拒絕去回想他對她所有的付出和深情。她早在潛意識裡否定了他,否定了他所有的真心。
或許她還是自私的,因爲害怕傷害,所以選擇逃避,哪怕別人會因爲她的刻意逃避而受到傷害,她依舊可以漠不關心。
她這樣一個冷心冷情的女人,或許根本就不配得到幸福。
他們不都說她是殺人惡魔嗎?或許老天也看不慣她做下那麼多的孽,所以要剝奪她擁有幸福的權利。
那麼,爲了不被拋棄,她首先拋棄所有人。
可爲什麼?爲什麼在她下定決心做回曾經那個冷血無情的夜魅的時候,又讓她知道這些事?
明明不在意的,她明明不愛他的,不是嗎?可心口那淡淡的疼痛和歉疚,又是怎麼回事?那個男人以愛的名義傷害了她,她連拒絕離開的理由都沒有嗎?爲什麼所有人都覺得是她的錯?爲什麼所有人都覺得是她傷害了雲墨?
就因爲她罔顧他的真心?
他付出了真心,她就必須接受,是嗎?
“爲什麼不說?”雲裔冷冷的看着她,眼神裡某種色彩一閃而過。“你心虛了?還是害怕了?你不是沒心沒肺麼?你不是不喜歡他嗎?我以爲就算你知道這些陳年舊事也可以毫無愧色。現在又爲何不想聽了?還是…你根本就是在自欺欺人。”
最後幾個字,他咬得很重,目光一寸也沒放過她的表情,看着她從開始的漠然到震驚到掙扎而微微疼痛,他忽然覺得這個女人很可憐,比雲墨還可憐。雲墨即便是被她傷得體無完膚,至少那是他心甘情願,至少他從始至終知道自己要什麼。而這個女人,看似冷心絕情,卻一直都在逃避自己的心。恐怕連她自己都沒察覺到對雲墨的感情,這兩個月在她眼裡,並非如她表現得那麼無動於衷。
“你明明喜歡他,可是你不願意承認。你患得患失,所以乾脆就拒絕他。其實你不是真的要跟他一刀兩斷,你只是任性,你在撒嬌。因爲你潛意識裡知道,就算你說再多傷他的話,他也不可能放棄你。你在試探他,你想知道他到底能容忍你到何種地步。你在利用他對你的感情和縱容,肆意而殘忍的傷害他。”
“不是…”鳳君華腦子有些亂,下意識的搖頭,“不是這樣的…”
雲裔卻依舊冷冷道:“慕容琉緋,鳳君華,你能不能不要那麼自私?你的冷漠用在一個對你用情至深的男人身上,你不覺得殘忍不覺得可恥嗎?看到他爲你自我折磨生不如死,你是不是特別高興?”
“我…”鳳君華想要反駁,喉嚨裡卻似乎被什麼堵住了,說不出話來,只得睜着一雙茫然的眼睛無神的看着某一個地方,眼底深處有着無人可查的脆弱。
“別急着否認。”雲裔冷着一張臉,目光裡犀利的光色如一柄利劍,直直刺入她的靈魂深處。
“你口口聲聲說男人如何自大自尊自以爲是,你自己又何嘗不是?在你看不見的角落,你不知道他爲你流了多少血付出了多少,可我看得清楚分明。你一次又一次傷害他誤會他,他不辯解一個字,打掉了牙自己吞。他那樣高傲的人,卻近乎卑微的愛着你。就算你不感動,你也沒資格利用他的感情這樣傷他。”
他手指緊了緊,對鳳君華怔然矛盾近乎痛苦的表情視若無睹。
雲墨捨不得她痛,他可不會憐香惜玉。那個傻瓜,就算被她傷得體無完膚也甘之如飴,他可不管那麼多。這女人就是自負自大自以爲是,他今天非得把她罵醒不可。不給她點刻骨銘心的教訓,她永遠都不知道什麼纔是真正的痛不欲生。
“他將你當做寶,你卻棄他如草。鳳君華,你果然夠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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