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背叛之罪

幸得之前已經罷朝多日,未曾下詔,文武百官這個時候自是不會進宮。只是前些日子是因爲大雪不斷才罷朝,如今這雪說停就停,不可謂不奇怪。憂國憂民的老臣老早就進宮,請求商議朝中大事,當然,欽天監也在。但剛進宮,就被樂楓告之,昨晚雪下得大,陛下深夜批閱奏摺,感染風寒,今日不議事。

這也在情理之中,這幾天的大雪的確下得有些詭異,好多人都窩在家裡不出門。想到這麼冷的天陛下還憂心國事,大臣們老懷安慰,關切了幾句便出宮去了。

樂楓站在宮門前,看着幾個老臣離去,發出長長的嘆息。他們沒有想過,陛下鳳體抱恙不上朝,爲何不是大內總管朱瑜祥來這裡傳口諭而是陛下身邊近身婢女?

陛下是鳳體抱恙,不過不是什麼感染風寒,而是失心瘋。

大安國立國不過兩個月,朝政剛剛穩定下來,陛下卻得了失心瘋,這要是傳出去,如何能不動搖國本根基?所以,昨天晚上的事兒不能傳出去,否者大安國就完了。大安國完了就意味着前線戰爭敗了,大安會被南陵佔領。天下疆土,南陵得四分之三,東越孤掌難鳴,遲早會被南陵吞併。

到時候會死多少人她不用計算,只知道她的主子會被明月殤所奪,一輩子囚禁深宮禁臠,生死不能。

所以從昨晚開始,宮中守衛加強,綺扇已經去了淮安王府,然後皇戟衛和京都守衛將整個國都圍得水泄不通。當然,這些事大臣們是不會知曉的。

風雪停了,大安卻迎來開國後比動亂更大的危機。

想到這裡,她胸中不由得涌現憤懣的情緒。

那個洛水兮,她就是故意挑在這個時候鬧事兒。宮主身份越高揹負越重,一己之身關乎天下。她就是要宮主崩潰瘋狂,一國之君得了失心瘋,還怎麼做皇帝,還怎麼鎮服百官?但是如今大安國剛立,偏偏宮主的身份還極其敏感。東越的太子妃這重身份從前是榮耀,現在那就是隨時就能爆炸的炸彈。

無論是前朝西秦還是如今的大安,都和東越是聯盟國。

如今宮主得了失心瘋,東越要收歸大安那是名正言順。但那些老臣會答應麼?顯然不會。若換做從前宮主沒病沒痛的時候還好,如今宮主瘋了,大家只會覺得宮主心智散亂做出的決定不理智,定然羣起反對。到時候會是什麼樣的結局,她閉着眼睛都能想象。

所以不能!

原本宮主是準備在大安國安定下來以後就向東越遞交降書,夫妻嘛,哪裡分你我?

可偏偏這個時候太敏感,如何降?

而且就算是降,也得宮主親自出面才行。但現在宮主這個樣子,一出去人家就會發現她神智有問題。

雲墨向來寡淡心思深沉狡詐多端,這時候若說是神志不清的鳳君華心甘情願將向東越臣服,還不如說是東越趁火打劫想收歸大安。

本來嘛,一個男人再怎麼對一個女人深情如海,現在這個女人瘋了,這個男人憑什麼對一個瘋瘋癲癲的女人癡情如一?尤其是雲墨,這個天之驕子,天底下有的是女人巴不得爬上他的牀。這個道理,只要不是傻子,都看得分明。

所以,此法不可行。

她轉身,晨光打下,她裙裾逶迤而下,淡白的光穿過金絲縷縷的繡線,刺得人幾乎睜不開眼睛。

她捂着胸口,此時才輕輕咳嗽起來。

昨夜受傷太重,便是再好的靈藥,也不可能在一夜之間痊癒。

幸好,那些暗衛都死了。

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哪怕是親近之人。

……

碧波粼粼水光盪漾,宮牆巍巍綠樹紅花,枝頭上雪水滴滴答答,在清晨中格外清晰而美好。重重幕帷深處,沉香寥寥,此室靜謐,掩蓋了濃濃血腥味。

今早鳳君華一醒來便瘋瘋癲癲,進來伺候洗漱的宮女嚇得呆若木雞渾身顫抖。還未反應過來,便已經倒在了血泊中。

有些秘密,是需要用鮮血來掩藏的。

但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牆,瞞得住一時瞞不住一世。

雲墨看着被點了睡穴安靜沉睡的鳳君華,手指溫柔的在她臉頰拂過,眼神靜謐如水。

忘情丹是藥,也是毒。對於一個正常人來說,服下忘情丹也不過忘卻前塵情緣罷了。然而對於一個孕婦來說,卻對胎兒有着莫大的傷害。再則,她中的夢相思與玉無垠不同。情緣難了,心恨難平。解不了夢相思不說,她只會因罪惡自責愧疚的折磨而日夜癲狂,不死不休。

昨天晚上給她把脈的時候他就發現了,她受到了極大的刺激,再加上多年深埋的罪惡和誤殺玉無垠的愧疚齊齊涌來,將她的神智折損,脈象紊亂心智受創,記憶也斷斷續續。這種情況,很糟糕。儘管已經早有準備,卻遠遠不如親眼看見她瘋癲來得衝擊大。

但他別無他法,甚至心中隱隱鬆了口氣。

她無法承受那些罪孽,又不能死,只能選擇瘋狂。就像四年前受不了自己是*所出的慕容琉仙那樣,在毀天滅地的打擊下,神智癲狂,成爲一個瘋子。

他低頭看着她,想着她方纔那般發狂的情形,想起自己的母親。

當年她被幽禁瘋癲的時候,是否也是這般?雙目赤紅形容狼狽,偶爾如潑婦偶爾又狀若孩童。

他將她擁入懷中,貼近她的額,微闔着眸子,面色沉靜而微微淒涼。

樂楓走進來便看見這樣一幕,外面深秋寂寥,雪水滴滴答答滲透了空氣,屋內卻燃着暖香,沉睡的女子靠在墨衣男子懷中,男子以守護的姿勢將她緊緊納入懷中,眼眸半闔神情憐惜。那姿態,彷彿要將懷中女子緊緊納入自己羽翼下,任外界風雨飄搖,也絲毫不損。

歲月靜好,此刻溫柔。

樂楓眼角立即就溼潤了,宮主何其可憐,受這人世顛倒蒼涼。又何其有幸,能得這樣一個男子癡心守護,至死不渝。

雲墨已經聽到了她的腳步聲,“都走了?”

她低頭嗯了聲,“是。”

雲墨依舊沒睜開眼睛,窗外風聲靜靜,紗幔漂浮蕩漾,如水波漣漪。空氣中漂浮的沉香絲絲縷縷薰得人神魂欲醉。

樂楓慢慢擡頭,覺得視線開始模糊,隱約聽到那男子聲音低沉而優雅。

“樂楓,我需要你幫一個忙。”

“殿下請吩咐。”樂楓肅然道:“只要能幫宮主渡此劫難,屬下萬死莫辭。”

“她如今神智瘋癲,雖然封鎖了消息,但畢竟不能長久,我要帶她回東越。”

樂楓自是知曉這個道理,但要以何爲藉口?

“洛水兮來之前必定已經有所準備,最多不過三日,她因弒母而瘋癲之事必定鬧得天下皆知。”他沒回頭,聲音依舊冷靜沉着。“她如今身份敏感,千萬人盯着。一旦此時暴露,必定成爲衆矢之的。縱然我能保她性命,她亦會受天下唾罵。”他聲音頓了頓,再開口時語氣飄渺如風,似在喃喃自語。

雲墨終於回頭看着她,那眼神終其一生樂楓都不會忘。沉靜如黑夜,又衍生出絲絲渺渺無盡的陰暗和莫可奈何的痛惡。

“爲了朝堂安定,爲了大安太平,爲了保她清譽乃至性命。你願不願意,爲她犧牲?”

樂楓立即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屬下的命是宮主救的,沒有宮主就沒有今日的樂楓。如今宮主爲奸人所害,只要能換得宮主清明,便是讓屬下上刀山下火海,樂楓也不會皺半分眉頭。”

“不止如此。”

雲墨手指依舊輕輕拂過鳳君華的耳鬢,聲音寂靜而蕭條,卻依舊難得的鎮定冷靜。

“你還要揹負叛徒的罵名,從此受離恨宮唾棄,受天下萬民辱罵,至死不得安寧。”他定定的看着跪在地上的樂楓,語氣依舊淡漠。“你昔日的親人都將離你而去,他們都會棄你如敝屣。你想好了,我不逼你。”

樂楓臉色悠然慘白如雪,她整個人都在顫抖。

自幼沒了父母,看盡了人情冷暖世態炎涼,什麼苦沒吃過什麼罪沒受過?然而自從入了離恨宮,她才感受到家的溫暖。她可以爲宮主毫不猶豫捨棄自己的性命,可以爲離恨宮出生入死,只因離恨宮是她的家,離恨宮所有人都是她的家人。即便是死,她也是光榮的,因爲有那麼多的親人,那麼多的溫暖。

而如今卻告訴她,她不但要死,而且要擔負叛徒的罵名而死,死後還必須受萬人辱罵。這罪名,她得背到地下去,無休無止。

離恨宮的人不畏懼死亡,卻畏懼孤獨背棄,那比穿腸入骨還讓她痛不欲生。

可是…

“只有這樣才能救宮主,是嗎?”

“是。”

雲墨語氣依舊波瀾不驚,“這是最好的辦法。”他說,“她如今身懷有孕,這個孩子不止是大安的希望,還是東越的未來。如今天下開戰,有人想要加害她的孩子也屬正常。然而她本身武功高強,宮中守衛嚴密,無人能近身。唯有你這個貼身婢女,她的心腹,才能對她動手。孕婦前三個月最脆弱,自身防護力也會減弱。她原本身在大安身邊親近人少之又少,對你這個心腹自然是信任有加不會有任何防備。所以,若你對她出手,她必定防不勝防。”

他一字一句的說着,彷彿戲本子上早就準備好的臺詞。

“可你從小生在離恨宮,她是你的恩人,你有什麼理由迫害她?唯一的解釋就是,你是臥底,是南陵派到她身邊的臥底。”他語氣慢慢變得溫涼,眼神也似冰雪融了初雪,一點一滴森涼而冷漠。

“天下人都知道明月殤對她心懷不軌。如今她懷了我的孩子,明月殤氣量狹小不容於此故而下此毒手也在情理之中。我們成親四年,她一直未有所出,天下人口誅筆伐不在少數。如今她好不容易懷孕,我夫妻二人自是喜不自勝。若這孩子有個什麼萬一,以她的性子必定受不了打擊而崩潰成狂。而她如今有身負一國之重,屆時國之大亂,邊關戰事也必將受影響,誰得利?”

樂楓此時已經冷靜下來了,“明月殤。”

“對。”

雲墨道:“所以,你要做他的臥底,要做叛徒,要做這個罪人。即便以後大局已定,我和她都不能爲你平冤,你要永世揹負冤屈而死。”

這是不下於鳳君華弒母的誅心之罪。

人可以不怕死,但最怕揹負。尤其是,這樣莫大的冤屈揹負。

樂楓臉色更爲蒼白,雙手緊握成拳,顫抖着堅定的點頭。

“我願意。”

“明月殤不會吃下這個啞巴虧,一旦此事公佈天下,就做不得假。因爲他會派人徹查,所以不能易容,不能找人代替。”他閉了閉眼,“你,只能死。”

樂楓眼中閃爍着淚花,“我知道。”

她並非愚鈍之人,其中關鍵,如何不清楚?她不是臥底,卻必須要作爲明月殤的臥底而死。一個女人,成親多年終於懷孕,卻在這個時候發現身邊最親近的人背叛自己對自己的孩子不利。再是冷靜再是沉着的人都會憤怒都會大發雷霆。尤其是,鳳君華七歲之時曾遭遇那樣血粼粼的背叛,以至於生母被殺丫鬟被辱自己記憶被封流落在外十二年,苦不堪言。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鳳君華瘋癲之事很快就會盡人皆知。然而這瘋癲的源頭,卻萬萬不能讓人知曉。

必須找一個合理的理由,來壓下她弒母之罪。

唯有背叛,才能直擊她心中最深的傷疤。唯有身邊最親近的人對她下殺手,以至於她沒有防備傷了頭顱進而得了失心瘋,雲墨才能理所當然的將鳳君華帶回東越照顧。

至此,鳳君華弒母的罪,便永遠掩藏在歷史塵埃之中,消弭在十六年前慕容府的血案裡。

玉無垠犧牲自己性命替她掩飾了十六年,如今雲墨豈能讓這件事公佈天下將她逼死?

爲了保護她,就必須有所犧牲。

棄車保帥。

身在高位者,理應看清情勢,進而做出最準確的判斷。

她瘋了,他卻必須清醒。即便再痛,他也要替她收拾殘局。

用最小的犧牲,換取最大的利益,向來是他的作風。

樂楓先一步死了,他們再爆出鳳君華因弒母而瘋癲便成了別有居心。誰都有眼睛,眼下天下戰亂不停,此等誅心之罪無人能承受,更何況鳳君華本就是孝女。那年南陵姜太后壽辰之日,誰都看見她爲報母仇不惜殺死青梅竹馬的師兄。離恨宮的存在,這些年的戰爭…全都證明她爲母不平的仇恨。

況且,那年玉無垠親口承認是他殺了莫千影。

君子有所爲有所不爲,爲而敢當,當而敢認,是爲君子。

比起玉無垠的敢作敢爲,明月殤卻顯得卑劣無恥。

兩廂對比,誰都知道該相信誰。

明月殤是個聰明人,他不會在這個時候給自己潑髒水。而且他想要得到她,也不會允許她清譽被污。

所以,那件事,他頂多只會沉默,不會雪上加霜。

到得這時,他不知道該慶幸還是悲哀。

他們想要的他不會給,犧牲樂楓,或許不夠安撫他們,但這已經是他的底線。

哪日她清醒過來,知曉樂楓爲她犧牲,定然痛心疾首。

只是事有輕重緩急,此時卻不得不做出這樣的決定。

樂楓閉了閉眼,擡頭堅定道:“樂楓願意配合殿下,只求救宮主於水火之中,縱然此身成魔,也在所不惜。”

“我和你一起。”

綺扇的聲音響了起來,鏗鏘有力。

樂楓一驚,擡頭便見她站在珠簾後,身影窈窕而纖細。她慢慢走近,面色沉靜,有一種破釜沉舟的決心。

“綺扇,你…”

綺扇已經跪在她身邊,道:“這種事,你一個人沒有說服力。宮主可以不防備你,但還有我。我們兩人近身伺候宮主,若你是叛徒,我卻毫無所查,離恨宮的人,怎能如此無用?”她語氣像大浪淘沙後的沙石,乾淨清脆,甚至帶點笑意。

“唯一的解釋,我們兩人都是臥底,只有我們兩人聯手,才能天衣無縫。”

雲墨沒說話,只是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顯然,這個結果是他早就預料到的。

死一個樂楓並不能成事,如果再多一個幫手,就更有說服力了。

樂楓卻知道,綺扇是不希望這叛徒的罪名讓她一人承擔,所以選擇與她作伴。她們身爲宮主貼身侍女,卻沒有保護好宮主安全,讓宮主被奸人所害,本就有罪。如今爲宮主犧牲,是理所當然。

背叛之罪,蝕骨焚心。

她一個人太孤獨,所以綺扇選擇與她一起承受。

她眼角閃爍着淚花,“綺扇…”

綺扇卻對她溫柔一笑,“咱們從小一起長大,親如姐妹,當初立誓的時候說過同生共死。如今我豈能讓你一人承受這叛心之罪?”

樂楓眼中淚光閃爍,臉上漸漸揚起笑意,用力的點點頭。

“好。”

……

事情發展的很迅速,當天晚上就傳出大安國女帝陛下懷孕,闔宮上下喜氣洋洋。然而不到一刻鐘,女帝遇刺。刺客,居然是貼身婢女樂楓和綺扇。爲何會那麼順利?因爲女帝的暗衛全都被兩婢女所殺。整個大安國朝臣都知道,他們的新帝身邊跟着的貼身婢女不是宮女,而是離恨宮的高手。天下人都知道大安國的女帝和東越太子成親四載一直未曾有孕,如今好不容易懷孕,自然是高興萬分。誰知竟然出現這等變故?

宮中禁衛軍以及皇宮暗衛很快被驚動,然而已經來不及,女帝已經暈迷不醒,據說是在打鬥的過程中傷到了後腦勺。太醫說,很可能會失去記憶,甚至眼中的會神智錯亂。

樂楓和綺扇很快被抓,最後咬舌自盡。

嘴角殷紅的血染紅了地面,並不濃重,但就是這麼兩個人,這麼兩具屍體,卻比任何一次動亂成千上萬人死亡的血更刺鼻刺眼。

這似乎是某種預測,某種昭示。

兩個女子的死亡,讓整個皇宮都陷入了一種詭異的陰沉中。

翌日,雲墨出現在皇宮。

他是鳳君華的丈夫,也是神醫,由他給鳳君華看診是理所應當。

很快結論出來了,鳳君華因撞破頭而得了失心瘋,需要靜養。

與此同時,淮安王、六部尚書三閣老以及左右丞相全都在帝寢殿外跪着。雲墨派人告訴他們,他要將鳳君華帶回東越,召回逍遙王,朝政由逍遙王和淮安王處理。

他好歹是別國太子,不適合干預內政,只有果斷的處理殘局。

朝臣還在震驚於鳳君華突然得了失心瘋這一事實,有人自然並不相信。然而下一刻,鳳君華赤腳走了出來,神色癲狂胡言亂語,甚至意欲撞牆自殺。被雲墨阻止。

這一幕無數大臣看在眼裡,驚在心裡。

大安國纔剛剛安定,那些蛀蟲什麼的自然不可能一次性清洗完畢。這個時候,有人生出什麼別的心思也是正常的。之所以讓這些老臣進宮,不過就是因爲他們基本上都是兩朝元老的肱骨大臣,比起那些眼皮子淺自私自利的官兒們要懂得如何分辨是非得多。在加上雲墨巧舌如簧,對當今天下時局一番分析,他們自然該懂得如何做了。

之所以顧及雲墨,不過就是因爲他是別國太子罷了。如今人家又沒有趁此機會佔領大安的意思,還猜疑個什麼勁兒?況且他還是鳳君華的丈夫,又是神醫。於公於私於情於理,鳳君華交給他照顧是再合適不過的了。

與此同時,明月殤截住洛水兮放出鳳君華因弒母而瘋癲的消息,然後殺了暗衛。自己站在窗前,久久凝思。

雲墨很快就帶鳳君華離開了大安。當然,洛水兮也被他帶回了東越。

龍城被攻陷,他似乎一點都不擔心。

蘭城。

慕容輕寒收到飛鴿傳書,上面只有兩個字。

“速回。”

皇宮的消息傳到邊關至少需要一日,而且還是最快的速度。他只知道那天晚上皇宮好像遇到變故,具體情況卻不知。但云墨既然給他傳信,就代表着事關重大,必須回去。

朝廷的聖旨半個月後才抵達,而半個月之內,足夠他了解所有真相。

當然,什麼遇刺撞破腦袋而瘋癲他是不會相信。唯一的解釋就是,這其中定然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心中有不好的預感,當即便和楚詩韻離開蘭城回了國都。

蘭城因爲有他坐鎮纔可保住,秦雲舟已經戰死,尹楓失蹤半年未歸,蘭城大小將領死傷慘重。如今慕容輕寒和楚詩韻都走了,就只剩下潭淵和涼州國幾個出名的大將鎮守蘭城。

在慕容輕寒離開的第二日,明月笙便趁機攻打蘭城。

九月二十,蘭城破。

十月初,金城城主投降。

十月十二,昌州失陷…

邊關的消息如雪花一般紛紛而來,炸得朝中人心惶惶。

與之相呼應的是,除卻九月初那幾日怪異的大雪,今年北方終於迎來了第一次冬雪,也順利阻止了南陵大軍的前行步伐。

話分兩頭,且說東越龍城淪陷以後,朱雀便帶人退居忠州。

一路上,鳳君華醒來就開始發瘋,雲墨無奈,只能點她的睡穴。她睡着了,也就安靜了。有時候她醒着也很安靜,安靜得像個小孩兒,誰都不理,只抱着膝蓋輕輕的唱歌。

雲墨湊過去聽。

風吹沙,蝶戀花,千古佳話

似水中月,情迷着鏡中花

竹籬笆,木琵琶,拱橋月下

誰在彈唱,思念遠方牽掛

那年仲夏,你背上行囊離開家

古道旁,我欲語淚先下

廟裡求籤,我哭訴青梅等竹馬

求,菩薩保佑我倆

不停的猜,猜,猜,又卜了一卦

吉凶禍福,還是擔驚受怕

對你的愛,愛,愛,望斷了天涯

造化弄人,緣分陰錯陽差

風吹沙,蝶戀花,千古佳話

似水中月,情迷着鏡中花

竹籬笆,木琵琶,拱橋月下

誰在彈唱,思念遠方牽掛

那年仲夏,你背上行囊離開家

古道旁,我欲語淚先下

田裡莊稼,收穫了一茬又一茬

而,我們何時發芽

不停的猜,猜,猜,又卜了一卦

吉凶禍福,還是擔驚受怕

對你的愛,愛,愛,望斷了天涯

造化弄人,緣分陰錯陽差

猜,猜,猜,又卜了一卦

是上上籤,可還是放不下

對你的愛,愛,捱過幾個冬夏

日夜思念,祈求別再變卦

聲音清脆而眼神迷醉,神情微微嚮往又帶幾分思念和惆悵,字字入心字字悲涼入骨。

他怔了怔,低頭見她靠在車壁上,眼神無神,只重複的不停的唱,好像記憶回到了某一個時光交錯點。

他沉默着,想起了那年她火燒普濟寺。

當初她去算卦,是爲玉無垠的行蹤。

玉無垠死了,她心中再難受也不曾對當年的事多提半個字。如今她瘋了,潛意識還是記着他,記着那個寧願用性命洗刷她罪孽的男子。

彼時年少,不知情爲何物。等到明白了,故人早已不復存在。

他微微嘆息,喚了聲。

“青鸞。”

她渾身一震,眼神裡升起恐慌,歌聲一止。將自己蜷縮得更緊,喃喃自語着:“娘,您別擔心,這塊玉佩,我不會讓別人看見的,不會的…”她說着就去摸掛在脖子上的血玉,玉佩是熱的,觸手溫潤。她緊緊捏在手心,彷彿抓到了救命稻草。

她神志不清,卻對那塊玉佩十分敏感。那日雲墨叫她名字的時候,她立即就發狂了,也是如此刻這般瘋癲呢喃,然後到處找那塊血玉,神情瘋癲癡狂。雲墨沒辦法,只能將那塊玉還給她。她握着那塊玉,神情這才慢慢平靜下來。

“沒人看的見上面的字,除了師兄…”她神色又恍惚起來,“師兄…師兄對我最好了。師兄會給我講故事,會哄我睡覺,會帶我飛,會給我下面…”

她癡癡的笑起來,將玉佩放在心口上。

“師兄說要娶我,說一輩子都會對我很好…”

雲墨沒說話,只是沉默的看着她,眼神裡寫滿了濃濃痛惜和悲切。

洛水兮的聲音穿過封印低低而來,“你瞧,她現在滿心滿眼的就只有她的師兄,根本忘記你是誰。你費盡心思替她掩蓋又如何?到頭來她卻一心想着其他男人。雲墨啊雲墨,我真替你可悲。”

雲墨手指一點,她便不能說話了。

鳳君華忽然聲音變得悲涼,渾身顫抖如篩糠。

“可是…可是師兄走了,他不要我了…”

她睜着大大的眼睛,淚水慢慢滑落眼眶,滴在血玉上,滴滴灼熱似火。她手心被那玉燙傷,卻依舊沒有放手。

雲墨蹙了蹙眉,扳開她的手指,將那玉拿出來。她立即就要跳起來,他卻溫柔道:“你的手燙傷了,我給你上藥,待會兒就還給你,好不好?”

他像安慰一個調皮的孩子,語氣沒有半點不耐煩。

鳳君華怔怔看着他的眼睛,那裡面閃爍的情緒十分熟悉,熟悉得令她靈魂都在顫抖。

“師兄…”

她忽然低低的呼喚,小聲的,期待的,像一個迷路的孩子需要大人的安慰般,脆弱而無助。

雲墨一頓,而後含笑點頭。

“嗯。”

她瞪大了眼睛,眼淚越流越兇猛。

“師兄?”

他溫柔的摸她的頭,“我在。”

他們師出同門,本就應該是師兄妹。儘管,他知道此刻她神志不清將他當做了另一個人。

“師兄,你回來了?”

她聲音沙啞,一把撲到他懷中,一個勁兒的說:“你怎麼纔回來,你怎麼纔回來?你說過很快就回來的,你說過的,你騙人,你騙人…”

雲墨一隻手攬着她的腰,一邊輕聲安慰。

“師兄錯了,師兄不該騙你,師兄不該遲遲不歸,讓你等了那麼久,你想怎麼處罰我都行。現在把手伸出來,讓我看看你的傷,好不好?”

她抽泣着,肩頭不停的聳動,依舊不依的說:“你是不是不要我了?你是不是不要我了?我討厭你,我討厭你…”

她似乎要將小時候那三年等待的委屈全都哭出來,伸出手連連拍打他的背,哭得像個孩子。

雲墨任她打任她罵,她打他的時候手一鬆,玉佩落了下來,他連忙撿起來,攤開她的手,邊認錯邊從懷中掏出傷藥。

“沒有,我沒有不要你,我怎麼會不要你?”他輕柔安撫她,將她的頭埋入自己胸口,仔細的給她傷藥,說:“我有重要的事耽擱了,所以才遲遲未歸,青鸞不要生氣好不好?”

玉無垠來不及說出口的解釋,他幫他。她已經心懷愧疚,不應該再讓他揹負她的恨和怨責。

她因他的解釋慢慢安靜了下來,道:“真的嗎?”

“當然。”他微笑點頭,“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她歪着頭,眼淚還掛在眼睫上,想了半天,才奇怪道:“可是師兄以前都叫我緋兒,爲什麼要叫我青鸞啊?”

他眸光微閃,“因爲有太多人叫你緋兒,我想做最特別的那個。”

他眼神綿長溫柔如水,數不盡的情絲萬縷,道不盡的纏綿相思。

她臉頰微紅,剛纔的委屈也忘記了,低着頭,小聲道:“可是…可是娘說,這兩個字不能讓別人知道,否者會給慕容府帶來滅門之禍。”

娘說過的話,她一直都記得,並時刻遵循着。

雲墨現在明白了,她在下意識的迴避那些痛苦的記憶。也就是說,她現在的記憶和智商都停留在七歲以前。或者說,在四歲以前,玉無垠離開的時候。那幾年是她頂着天女的秘密下活得最憋屈卻也最肆意最開心的幾年。沒有殺戮,沒有血腥,沒有爭鬥,沒有皇室…

她下意識的封閉了自己,不願意去回想十六年前那一晚的屠殺血腥。

只是,有時候她還是會因記憶錯亂而瘋癲成狂。

在她清醒之前,不可以讓她想起那些事。

他溫柔的笑着,很有耐性的說:“現在只有我們兩人,沒人會知道的。而且沒人知道你的小字是那塊玉佩上的字,你忘了,這玉佩上的字只有我們兩人看得見,只要你不說我不說,就沒有人知道。”

她眨眨眼,“好像說得有道理哎。”

他含笑點頭。

“可是…”她又皺眉,“你以前不是這麼說的啊,你說這種事還是得小心爲上,萬一被有心人察覺了蛛絲馬跡,就大禍臨頭了。”她說到這裡忽然一臉的憤懣,“尤其是那個慕容琉仙,她總愛和我作對,還有她那個娘。”她說着又習慣性的勾住他的脖子,撒嬌道:“師兄,我不喜歡她們母女,明若溪欺負我娘,我討厭她。還有慕容琉仙,她老愛搶我的東西…”

“她們都不在了。”他抵着她的額頭,說:“我回來了,以後就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了。”

她又眨眨眼,忽然來了興趣。

“師兄,你是不是去教訓她們了?對了,好像她們很久都沒來找我麻煩了哎,你做了什麼?”

她睜着一雙漂亮的大眼睛,滿眼的興奮和好奇。

他摟着她,說:“我把她們關起來了,關在一個沒人知道的地方,永遠也出不來。”

“真的?”

她高興得要跳起來,他連忙將她拉回來,避免她站起來撞到頭。

“小心。”

鳳君華這才發現他們現在在馬車裡,茫然疑惑道:“師兄,我們這是要去哪兒啊?”

“去東越。”

“去東越幹什麼?”她瞪大眼睛,而後驚呼:“師兄,你怎麼換衣服了?你不是都喜歡穿白衣的麼?怎麼換成黑衣了?”

他還是笑,“不好看麼?”

她上上下下的打量,而後喜笑顏開。

“好看。可是…”她皺着眉頭,雙手戳着他的臉。“師兄,你怎麼長得不一樣了?好像…長大了…”

她如今記憶也不知道停留在幾歲,都沒意識到現在已經過了十幾二十年了。

“不止我長大了,你也長大了。”他不知從古哪兒掏出一面鏡子,放在她面前。“你看。”

她看着鏡中的美人,驚得後退。

“這這這…這是誰啊?”

雲墨好笑的看着她,“除了你還能是誰?”

厄…

她小心看他的臉色,確定他沒騙她,才又湊過去。眨眨眼,鏡中的人也眨眼,她皺眉頭,鏡中的人也皺眉頭。

“真的是我哎。”

她一把將鏡子搶過來,驚奇道:“我臉上的紅斑呢?怎麼沒有呢?還有,我不是還不到七歲麼?怎麼突然長這麼大了?”

他湊過去,“現在已經是十六年以後了,你今年二十三歲。”

“二十三歲?”

她瞠目結舌。

“這…這是怎麼回事?”

他重新攬她入懷,“你生病了,睡了很久,現在我們已經成親了。”他手指落在她腹部上,“你現在懷着孩子,已經快三個月。”

“孩子?”

她又瞪大了眼睛,半晌回不過神來。

雲墨點頭,“對,我們的孩子。”他眼神變得十分溫軟,“你現在什麼都不要想,等着生下孩子就行了。”

鳳君華還是想不明白,“我怎麼會生病?我們什麼時候成親的?”

“我們…”他本來想說四年前,隨後想了想,改口道:“八年前,我們已經成親八年。”

當初玉無垠和她約定的是待她十五及笄便娶她,八年前,她剛十五歲。

“八年…”

她皺着眉頭,雙手覆在自己腹部上,若有所思道:“這是我們的第一個孩子麼?”

他很誠懇的點頭,“對。”見她還要再問,他又解釋道:“你之前受了傷,昏迷了八年,我將你帶去了雪山,給你師祖診治,前段時間才醒過來。只是你腦子受到了創擊,偶爾會間歇性失憶。”他溫柔的說:“不過你不用打新,我會治好你的。”

“間歇性失憶?”

她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忽然又道:“我娘呢?”她四處打量,神色開始焦急起來。“我娘哪兒去了?我娘呢…”

許多記憶劃過腦海,血腥的,黑暗的,肅殺的…

她臉色陡然蒼白如雪,捂着頭尖叫。

“娘…不要…不要…走開,別碰她,走開…”

雲墨眼神一震,擡手一點,她一僵,然後軟倒在他懷裡。

------題外話------

那啥,不要問我爲毛要寫那首歌詞。我只能說,當初就是聽了這首歌,才突發靈感讓女主去算卦然後火燒普濟寺的。師兄冤死在她手上,她縱然對玉無垠沒男女之情,但愧疚自責懊悔總是有的。她失心瘋的原因是因爲殺了她母親和師兄,所以潛意識裡最深的執念是母親和師兄。所以不止對師兄懷念,還有母親,後面會寫的,麼麼噠

第三十七章 一物降一物第四十一章 舊時秘辛第三十七章 一物降一物第二十一章 兵臨城下第十一章 誰的背叛誰的計中計?第一章 兒女親事第五十六章 她失明瞭(轉折必看)第二十五章 姐妹相見第三十三章 不顧一切留她在身邊第二十二章 她的韜光隱晦?第五十四章 遊湖第二十九章 原諒(不可不看)第四十七章 捨不得,放不下第八章 告訴我,我是誰?第三十五章 禁忌之戀第三章 發熱第三十章 迷亂第二十八章 千影歸來第八章 繾綣溫柔鄉第二十八章 各謀心思第二十一章 太不解風情?第三十一章第七章 同牀第五十七章 各方涌動第二章 國喪第十章 溫情與隱忍第五十六章 她失明瞭(轉折必看)第十章 溫情與隱忍第三十八章 他的良苦用心第十六章 脣槍舌戰第五十二章 慕容琉仙瘋了(不可不看)第五章 情深第二十九章 夢迴前世第四十七章 醉紅塵(兒時記憶)第十九章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第十章 擋了我的路,就該死第五十九章 身世揭開入v通知第十二章 如果我要你以身相許呢?第八章 記憶的預示第五十六章 夢中仙第一章 獻吻?第三十章 迷亂第四十七章 醉紅塵(兒時記憶)第四十八章 壽宴前夕第三十三章 醉翁之意不在酒(挑釁)第二十六章 暗夜迷情第十五章 繼位女帝第十四章 攝政長公主第五章 大婚第十九章 那時初遇( 必看)第二十五章 姐妹相見第五十六章 夫妻相見第五十六章 夫妻相見第三十一章 私奔第十章 牢中擒沐清慈第三十九章 夢境還是前世?第十一章 情深若海第三章 發熱第三章 穿越陰謀第四十四章 用永世的生命來愛她第二十四章 交易,離開還是另一場陰謀?第二十五章 兩地相思第四章 噩耗第五十一章 驚天秘密(高潮)第三十九章 雲依迴歸第三十二章 救贖與深情第十四章 你笑起來很美第四十三章 囚禁雲依,刺殺凰靜貞第三十四章 他是我的人,不許其他人染指第二十七章 決裂,還是轉機?第三十三章 不顧一切留她在身邊第五十章 大鬧壽宴第二十三章 在意,誰是贏家?第二十一章 太不解風情?第十三章 教訓渣女第四十三章 囚禁雲依,刺殺凰靜貞第十一章 誰的背叛誰的計中計?第六十九章 父女相認,拜天地(必看)第四章 想要清白,還是要命?第三十三章 醉翁之意不在酒(挑釁)第十六章 脣槍舌戰第三章 不想錯過你第五十九章 龍城將破?第三十六章 吃醋第六章 美人出浴第二十三章 障眼法第四十章 恢復記憶第二十章 背叛之罪第二十四章 許你一生一世一雙人第五十八章 記憶復甦第二十四章 驚天變故第四十五章 玉佛山謀亂第二十七章 情深難忘第五十六章 夢中仙第三十三章 不顧一切留她在身邊第四十二章 自殺第二十三章 咬下去第五十四章 龍城,由我來守第十六章 賜死沐清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