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君華霍然回首,眼神灼灼如夕陽映紅,霞染半邊天。
“你說什麼?”
她聲音裡有着掩飾不了的顫抖,顯然是十分激動所致。
探子再次道:“發現雲太子他們失蹤以後,我們的人就準備進鬼域尋找,還未進去,就發現了他們二人的蹤跡。可他們似乎已經從鬼域裡出來,現在在哪兒,我們也不知道。”
鳳君華身側的雙手緊握成拳,努力平復心中波濤浪卷的情緒。
出來就好,出來就好。
深吸一口氣,她慢慢冷靜下來。
“再探!”
忽然耳邊風聲一緊,她陡然驚覺,行動比意識快的飛了出去,天邊轉眼就交織着看不清的身影。
顏諾,他終於出現了。
下方的人還在廝殺,即便隔得那麼遠,依舊能聽見那種冷兵器撞擊然後刺入*帶出血液的聲音。天空彷彿被那血印染出一道霞光,連帶着那原本美輪美奐的夕陽也黯然失色。
入目處全都是血腥和屍體。
這比她曾經在現代做殺手的時候更爲驚駭恐怖。從前她殺人,殺的最多一次性不過幾百人。但這是戰場,真正血流成河屍骨遍地的戰場。
夕陽一點點沉落下山,那兩道交纏的身影在夕陽下更添瑰麗色彩,他們優異而翩然的招式令人眼花繚亂歎爲觀止。完全不像在廝殺,倒是像在比武。
然而只有當世人知道,他們每出一招都帶着血粼粼的殺氣和狠歷。
最後一寸夕陽落下山頭,兩人的身影也隨之消失。
離恨宮和龍城的人在戰場上和對方殺紅了眼,樂楓等人擡頭看見鳳君華已經不知去向,不由得皺了皺眉頭。兩人縱身躍起,四處查探,都沒有看到她,連顏諾也不知道跑哪兒去了。
“宮主呢?”
綺扇皺着眉頭,“剛纔還看見的,怎麼一會兒就不見了?”
樂楓搖搖頭,“顏諾出現得讓我們一點準備都沒有,他突然向宮主發難,而且我剛瞧着他出招毫不留情,顯然對宮主起了殺心。宮主武功高強,在他手上應該吃不了什麼虧。關鍵是,剛纔那麼多人,怎麼就沒看到他們怎麼消失的?”
“我也正奇怪呢。”
綺扇秀眉皺得更深,不無憂心道:“這次他們做足了準備,那些江湖人太多了,而且個個武功那麼高。宮主此次並沒有將整個離恨宮牽扯進來,我們一時也勝不了,只會多添加傷亡而已。”
樂楓回頭向下望,觸目便是遍地的屍體和流淌出的血。那些人早已殺紅了眼,看見人就殺。身上鎧甲被劃破,刀沒入身體,亦或者劃過臉頰,還有好多手臂被削掉…
一將功成萬骨枯,這句話說得一點都不錯。
“我們別在這兒站着了,宮主若是有危險,會通知我們的,別忘了,宮主身邊還有一隻靈狐。”樂楓冷靜道:“而且我總覺得,顏諾不會傷害宮主。”
綺扇沒有說話。
“三莊四門九樓的人還在和七十二香主對戰,我們快下去幫忙。”
綺扇點點頭,“好。”
二人飛身而下,很快加入了戰爭。
這一場戰爭持續了整整一天,從早上到中午,從中午再到黃昏,直到日落西斜,所有人都打累了,屍橫遍佈,血流成河…
當夜色落幕,月色緩緩從雲層升起的時候,天邊忽然爆發出驚人的爆炸聲。
所有人聞聲望過去,只見月色下兩個人影緩緩顯映而出。隔得太遠,只看得見斑駁的黑影,容貌身形根本無法看清。而後那兩人漸漸分開,墨發在月下飄揚如絲夢。
有風吹來,帶起衣袂火紅如霞。
紅色!
龍城這邊的人個個眼神湛亮,看着那女子翩然飛落,以月色爲背景,周身如霞光籠罩,眉目氣質高華而雍容,容顏絕美如仙子。
身後不遠處,有人踉蹌落地,一隻手捂着胸口,哇的噴出一大口血。
那個男子,青衣如水,玉色傾城的容顏上微微蒼白,嘴角一抹鮮血悽豔絕世。
明月崢一劍斬殺兩個士兵,一見到顏諾,立即飛身過去扶住他。
“你受傷了。”
顏諾一把擦掉嘴角的鮮血,眼神黑如深潭。
“撤兵。”
明月崢抿着脣,看了看眼前的場面,知道再打下去只會傷亡更重,便點頭。
“鳴金收兵。”
鳳君華擡頭看向不遠處,月色隱隱而清寒,掛在夜空中,像彎鉤般閃爍着鋒利的光。
而月下,一抹謝謝的影子被那柔光拉得很長。
恍惚間看不清容顏,只能看見那身影如玉如竹,側臉美如明月,站在月下,幾乎和月色融爲一體。
悠然,他轉過臉來,一雙眼睛彷彿揉碎了月色光輝,驚豔了時光年輪。
他對着她,微微一笑,眼角細細流光滿溢而出,流瀉脣角微微柔軟而絕美。
鳳君華目光一緊。
明月殤!
她心中忽然一跳,顧不得擁上來的袁廣樂楓等人,急急的往回走。
“袁將軍,樂楓綺扇,我有點急事要處理,這裡就交給你們了。”她說完便毫不停留的閃身離開,很快身影便消失在夜色中,留下身後的幾人在原地面面相覷。
“樂楓姐姐,宮主怎麼了?”
綺扇臉上寫滿了莫名其妙,“這仗剛剛打完,宮主怎麼就走了?”
樂楓蹙了蹙眉,而後灑然道:“宮主許是有重要事情要做,我們還是先處理殘局吧,明天再說。”
“嗯。”
於是兩個丫鬟以及魑離等人就開始留在這裡收拾殘局,吩咐士兵點完死傷人數,帶着傷員下去養傷。
……
鳳君華急急回到自己的住處,剛打開門就感受到那人的氣息,她眼神一亮。
“雲…”
一雙手伸過來,將她的腰撈入懷中,緊接着熾熱的呼吸撲面而來。緊接着就被人吻住了紅脣。
她一顆心激越的跳動,反手死死的抱住他,擡頭迎合着他。空氣灼熱而微微激越,幾乎將她一顆心給燃燒,模模糊糊間她意識有些混沌起來。忽然鼻尖竄過一絲血腥味,讓她混沌的意識立即清醒起來。她猛然睜開眼睛,一把推開他。
“你受傷了?”
此時才發現不知何時她已經被他壓倒在了牀上。可她卻管不得那麼多,想要從他身下起來,他卻緊緊按着她。
“別動。”
他呼吸噴灑在她耳邊,略微急促,雙手環在她腰間,緊緊的,似乎要將她嵌入骨子裡。
“雲墨。”
她抓着他的肩膀,“你先起來,讓我看看你傷在哪兒。”
她心中隱隱焦急,鬼域那種地方,是任何人都能隨意闖的麼?她還記得,當年玉無垠獨自闖鬼域的時候,回來一身的傷。雖然那個時候他才幾歲,但他有神功護體,且又懂得玉晶宮那麼多秘術,都能傷成那個樣子。
他即便武功再高,也是*凡胎,從那個地方出來,能完好無損麼?
他趴在她身上不動,忽然低低喘息了一聲,似有些痛苦。
鳳君華嚇得立即不敢動了,眼裡都是慌亂和急切的擔憂。剛纔他撲過來的時候她心中一直提着的大石落了下去,由於太過欣喜和激動,再加上他那般霸道不容忽視的緊緊抱着她,她哪裡還能顧得上其他?
不過他身上的那一絲血腥味卻是騙不了人的。
她努力平復亂了節奏的心跳,聲音有些低啞和顫抖。
“你是不是傷得很重?你快起來,讓我看看…”
他忽然悶聲笑了起來,在她耳垂上咬了一口,低低道:“是不是我起來你就會來扒我的衣服?就像…”
他聲音漸漸淹沒了下去,後面的話沒說完,尾音卻流露出一種莫可形容的情緒,不知道是失落亦或者其他。
鳳君華起初有些茫然,隨即想起前年在南陵碧霄宮,她曾當着很多人的面說過,玉無垠回來的那一天,她二話不說就去扒他的衣服檢查他是否受傷。
她抿了抿脣,他還在介意這件事麼?
“雲墨。”
她聲音忽而輕了下來,分別大半年,心裡積壓了千言萬語,此刻卻不知該從何說起。只剩下無聲的,壓抑的沉默。
“青鸞。”
他輕輕開口了,冰涼而柔軟的脣貼在她臉頰上,給她帶來一寸寸的顫慄和火花。
畢竟是情深意重的夫妻,分別那麼久,平時兩人都各自忙於戰事未曾他想,此刻一旦肌膚相擁,心裡積壓的空虛感便如開了閘的洪水兇猛而來。
他的懷抱如此溫暖,她的身體如此柔軟,彼此緊緊相擁,便衍生出心裡無限渴求和*。
不知是誰的呼吸先亂了,空氣裡泛着灼熱而曖昧的因子,隱隱壓抑而急切。
他的手落在她腰間,許是分開太久,他找了半天才找到她的腰帶,有些生澀和急切的扯開,脣又去探索屬於她的芬芳和甜蜜。
“青鸞…”
她被他吻得有些意亂情迷,腦子暈乎乎的,身體也越發酥軟,幾乎在他身下軟化成一灘水。然而理智尚存,知道現在不是風花雪月纏綿恩愛的時候。她趕緊微微推開他一點,喘息着說道:“起來,否則以後就別想碰我。”
這回算是下了狠招了。
他一頓,而後無奈一嘆。
“你果然是,不解風情得很。”
鳳君華瞪着他,都什麼時候了還想這些個事兒?他側過頭來,肩頭髮絲垂落,擋住了光線,黑暗裡他一雙眼睛明如玉光,黑亮如寶石,又似永遠看不見盡頭的深潭,要將人一寸寸給席捲沉淪。
“你見到明月殤了?”
鳳君華驟然回神,暗罵自己花癡,竟然差點被他給迷惑得忘乎所以,沒好氣道:“是,我看見他了。”
要不是看見明月殤,她怎麼會知道他居然大老遠跑到龍城來了?這完全就是跨國啊。她前腳才知道他可能離開鬼域不久,結果後腳他就跑來了龍城。中間可是節省了一個多月的時間,他怎麼做到的?
他又笑了聲,環在她腰間的手緊了緊,狀似不滿的在她脖子上輕輕一咬,聽得她一聲低吟,他才滿意的放開了她,又有些鬱悶道:“我馬不停蹄的來見你,你卻在我之前先見了他。你說,我該怎麼懲罰你?”
鳳君華哭笑不得,“喂,你能不能不要這麼幼稚?這種醋也要吃。快起來,你到底傷哪兒了?”說到後面她臉色不大好,又不敢去推他,怕扯動他身上不知道哪裡的傷。
雲墨看了她一眼,總算放開了她,不過依舊躺在她身邊沒起來。
“我沒事。”察覺到她又開始不滿,他聲音又軟了下來。“真的沒事,只是一些皮外傷而已,你讓我抱抱就好了。”
鳳君華向天翻了個白眼,心裡又好氣又好笑。不知他又是在鬧什麼性子,不過看在他現在是傷患的份兒上,她好脾氣的說道:“那也得讓我看看再說。”
“真的沒事。”
他呼吸噴灑在她耳邊,雙手又開始不安分的在她身上亂動。
“你還記得我們多久沒見面了?”
她想躲過他的呼吸,奈何他聲音低沉入耳,一字一句纏綿入骨,讓她聽着便覺得心中一蕩,下意識的說道:“大半年了吧…啊,你幹嘛咬我?”
她話還未說完,耳垂就被他重重一咬,不滿的瞪着他。
黑暗裡他眼神如玉,面色有些不快。
“是二百零五天外加六個時辰。”
鳳君華怔了怔,“你怎麼記得那麼清楚?”
他又瞥了她一眼,不涼不熱道:“我記性一向很好,不像某人。”
這個某人,很明顯是說她。
鳳君華不覺得自己哪裡錯了,不過被他用這種不陰不陽的口氣指責,她卻莫名的心虛。
“我這不是在打仗麼?每天事情那麼多…”
“我也在打仗。”某人毫不客氣的打斷她,語氣更加理所當然而微微不滿,彷彿她忘記他們分開的具體時間是多麼十惡不赦的事情一樣。鳳君華不覺得自己犯了什麼大錯,可偏偏在他面前就是無法理直氣壯的反駁他。她覺得自己和他在一起以後變得越來越不像自己了,在他面前總是勢弱的一方。
罷了,看在他現在受傷需要安慰的份兒上,她就不和他計較了。
“好吧,我錯了,你先讓我看看你的傷行不行?完了你想怎麼懲罰我都行。好不好?”
雲墨有些意外的看了她一眼,大半年不見,倒是變乖順了不少。
他眸光劃過幾分笑意,口上去道:“不行。”
鳳君華又瞪着他,他卻漫不經心道:“我來之前已經包紮過傷口了,你粗手粗腳的萬一又給我掙裂了怎麼辦?”
鳳君華氣結,又見他眉宇間微微蒼白且含着疲倦之色,心中又是一疼,軟聲道:“我用鳳凰真經給你癒合傷口…”
話一出口,他眼睛立即眯了起來,面色十分難看。
“你不說這事兒我倒是差點忘了。”他漫不經心又不溫不火道:“我聽說你最近長本事了,先是製造白恆山山崩,然後凍結平湖,還和凰靜睿大戰了幾百個回合。”
越說他語氣越涼,像這一夜的月光,明明很美,卻透骨陰森的涼,隱約含着看不見的怒氣和晦澀。
鳳君華越聽越心虛,就知道他會拿這個說事兒。原本想着他們這次好不容易見面,且他現在還有傷在身,她先主動討好躲過這一劫再說。沒想到卻是自己口無遮攔率先引得他找藉口秋後算賬起來。
她在心中大呼悲劇,臉色也苦了下來。
“我…”
雲墨根本不聽她解釋,慢悠悠又道:“哦對了,聽說你還隻身犯險入了木陣圖。”
鳳君華很想說她不是故意進那木陣圖的,那個時候她還在打坐恢復元氣。可一張口對上他似笑非笑的眸子,她立即歇菜了,想說的話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還說什麼?說這些不等於承認他剛纔指責的那些‘累累罪行’麼?
雖然她沒覺得自己有罪。不過在他眼裡,就成了自己不自量力自討苦吃最後還要他擔心,實在是罪不可赦。
鳳君華悶悶的想,女人遇上一個這麼在乎自己的男人是好事兒,但在乎過頭了,是不是就有點…
“你在想什麼?”他忽然開口,聲音近在耳側,語氣也微微有些異樣,那股子寒涼之氣卻越發嚴重。
她嚇了一跳,冷不防對上他的眸子,便覺得心裡所有想法似乎都已被他看透,眼睫垂下,抿了抿脣,主動貼上去,道:“你在我身邊,除了你,我還能想誰?”
知道他的脾氣,這個時候還是說軟話比較好,最起碼他不會再生氣,最好忘記那一茬兒。
雲墨一眼看過去便知道她心裡的想法。
想用美人計來誤導誘惑他?
他揚眉,雖然在她面前他確實沒什麼自制力,不過這麼明顯的小心思他看不出來?
大半年不見,他發現這個女人智商似乎降低了。要麼就是她自以爲是,低估了他的智商。
某人想起這個,臉色更加不好,頗有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味道。
白玉般的手指擡起她精緻的下巴,他低頭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別以爲這樣就能夠矇混過關。”
鳳君華立即哭喪個臉,無奈道:“我的殿下,你現在身上還有傷哎,咱能不能先別管這些?能不能…”
“不能。”
沒等她說完,他立即打斷了她。語氣清淡,卻透着一股子不容置喙的堅決。
鳳君華呼吸一滯。
他又去把玩她的頭髮,曼聲道:“一碼歸一碼,夫人你向來聰明精打細算。咱這筆賬得仔細算個明白才行,否則爲夫我只怕日夜不能寐,還是得連累夫人照顧,這麼拖下去你我心裡都不痛快,何不就此解決?夫人,你說爲夫我說得對嗎?”
對你個頭!
鳳君華咬牙,卻又不敢真的對他發火。
他帶着一身的傷長途跋涉…
等等,他是怎麼一下子從鬼域跑到龍城來的?
“鬼域離東越幾乎跨越了半個大陸,你怎麼那麼快就來了?而且你身上還帶着傷,你是怎麼來的?”
雲墨涼涼的瞥她一眼,正準備說什麼,她率先打斷。
“你剛纔說了,一碼事歸一碼事。那咱們就就事論事,別給我找其他理由。更別想着忽悠我,你不是和明月殤在烏戈峽打仗?怎麼突然就引他去了一線谷?別告訴我你是故意引他去鬼域的。”
之前她就覺得奇怪,一線谷那個地方兩邊都是山隘峽嶺,根本不適合大軍作戰。上那地方打仗,還不如說他想跟明月殤單獨打分個高低來得恰當。
雲墨看着她,久久一嘆。十分惋惜的想,看來她的智商沒降低,而且還越發聰明瞭。
“嗯,我是故意引他去鬼域的。”
鳳君華臉色黑了下來,咬牙道:“你故意的!你居然是故意的?”一句話她說了兩次,後面一次明顯語氣裡含着壓抑不住的憤怒。她陡然撐起身子,一把揪着他胸前的衣服,怒道:“你知不知道鬼域是什麼地方?你居然故意引明月殤去鬼域?你是不是瘋了?”
“我沒瘋。”
他眨眨眼,眸光純淨而清明,還對着她微微一笑。伸手拉下她,想把她擁入懷中。她卻氣極的偏過頭,賭氣道:“別碰我。”
一生氣她便輕輕推了他一把,他立即又低呼一聲,含着幾分痛苦。
她嚇得又是臉色一變,忙回頭擔憂的看着他。
“怎麼了?我…我是不是碰到你的傷口了?”她雖然氣怒,但到底下手還是有分寸的,不過輕輕那麼一推,便讓他壓抑不住的痛吟,可想而知傷得有多重了。
鳳君華只覺得心口一痛,也顧不得和他置氣了,眼眶微紅,忙要去拉他的衣服。
“你別動,先讓我看看。”
見她這個模樣,雲墨倒是怔了怔。他是傷得不輕,不過一路上和明月殤較勁兒,沒養好傷怎麼能安全來見她?他自己本身就是大夫,哪能不顧及自身?剛纔不過就是故意讓她心疼一下而已,沒想到她反應會那麼大。
心中一軟跟着又是一疼。攬過她的身子,溫言道:“我真的沒事,來之前我已經上過藥了,放心。”他執起她的手,聲音越發溫柔。
“我可不是你,那麼不會照顧自己。”
鳳君華紅着眼睛瞪着他,仍舊還是不放心。他向來出什麼事兒都自己扛着,再重的傷從他嘴巴里說出來也變得無足輕重。
“真的?沒騙我?”
他坦然道:“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她立即不服氣的反駁,“誰說沒有?第一次見面你就騙了我。”還有一句話她沒說完,騙了她的玉佩。
他一噎,而後眼神裡浮現奇異的亮光,似乎心情很好。
“我不騙你只怕你永遠都不會多看我一眼,你也不會到現在還這麼刻骨銘心的記着我。”他若有感嘆,狀似十分慶幸道:“如此看來,當年我騙你是正確的。”
這是什麼歪道理?合着他騙她還有理了?她就活該被他騙?
雲墨輕易的就看出懷中的小女人在想些什麼,嘴角露一抹笑意,道:“這次我真的沒騙你。你知道鬼域那個地方吧,洪水猛獸毒龍深潭人間煉獄,我要是真的傷得很重,哪能千里迢迢的趕來見你?說不定半途中就…”
她連忙伸手堵住他的脣,眼神裡微微驚惶和害怕。
“別,別說那個字。”
她是真的害怕,今天在聽到那個消息的時候她心裡就止不住的恐懼和無措。腦海裡不斷的跳躍出那年他倒在她懷裡,她什麼都看不見,鼻尖只縈繞着濃重的血腥味,刺鼻而揪心,令她肝膽欲裂。她睜開眼睛的時候就看到一片紅…
前一秒她的世界是一片黑暗,下一刻她的世界便是一片紅。
她簡直無法想象,一個人身上怎麼可以流出那麼多的血?幾乎要將整個世界給染紅。
他不知道她有多害怕有多慌張,她沒辦法冷靜,只能勉強用戰爭暫時麻痹自己,不斷的在心裡告訴自己他不會有事。可那些自我安慰的話說得再多終究不敵他安安穩穩的站在她的面前來得欣慰和放鬆。
所以她聽不得從他口中吐出那個字,那會讓她崩潰。
雲墨敏感的察覺到她的情緒異樣,噤了聲,低頭看着她,試探的輕喚道:“青鸞?”
鳳君華將自己的臉貼近他的胸懷,小心翼翼的沒碰到他的傷口。雖然他說傷得不中,但她知道,他胸膛肯定受了傷,而且不是皮外傷。皮外傷的話不會這麼嚴重。
既然他不讓自己看,她就不看。省得到時候她擔心,他更心疼。
“雲墨。”她喃喃道:“你答應過我的,不能死在我前面,你不能食言。你說過的,對我的承諾永遠有效。所以爲了我,珍重自己,好不好?”
她鮮少這般感性又惶然失措,一雙眼睛像含了露珠一般,擔憂,害怕,期待,隱隱的恐慌而絕望,如排山倒海般向他襲來。
他只覺得胸口一滯又悶悶的疼痛,緊緊的將她攬入自己懷中。
“嗯,我對你說過的話永遠不會食言。”
她微微鬆了口氣,雙手又去抱他的腰,輕輕道:“知道嗎?那時候你倒在我面前,我以爲你死了。那時候我就在想,如果你的命需要用全世界來換,我寧願化身爲魔毀滅世界也要救你。”
他心口狠狠一震,摟着她纖腰的那隻手下意識一緊,心中震動無法言喻。
不知是欣喜還是心疼。
知道那次他差點沒命給她帶來了無法忘卻的陰影,卻從未想過,原來在那時,他在她心裡便已經那般重要。
他是該欣喜的,然而更多的卻是心疼和懊悔。
那時候她是懷着怎樣的心情給自己喂下忘情丹的?又在醒來後以怎樣的心情來面對自己的‘失憶’?而後又那般任勞任怨的照顧她險些因雪崩被埋在積雪下。
她並沒有錯,他卻故意要懲罰她,差點害得她…
心裡被悔恨填滿,他閉了閉眼睛。
“青鸞,對不起。”
他總說她自私的不考慮他的感受便要自己忘記她,其實他自己何嘗不自私?從一開始他就費盡心機要她記住他,騙了她的玉佩引發她對他的殺心從而更加忘不了他。即便是失憶,他也強逼着她留在他身邊,霸道的要求她將自己放在心底。
他們之間的糾纏,從一開始她就是被迫的。
正是因爲如此,他才那般擔憂和害怕。害怕她對他只是一時沉迷,萬一哪天她清醒了,意識到她對他不過只是迷戀而並非愛,那時候她是不是就會毫不猶豫的離開他?
等了那麼多年,他無法忍受再一次的失去。
他要將她困在他身邊,不惜一切代價。
“別說對不起。”
鳳君華抱着他的腰,臉貼在他的胸口,聽着他平穩的心跳,感受着他的溫度,她才覺得一直冰涼的心漸漸復活了過來。
“我不要你的對不起,我要你好好的活着,永遠都像這樣抱着我。直到我們年華不在,直到天荒地老,直到我們死去,你都這樣抱着我。我們永遠都不分開。”
“好。”他溫柔道:“我永遠都陪在你身邊,不離不棄。”
他湊過來,帶着萬分憐惜和愛戀的在她額頭上落下輕輕一吻。
她閉着眼睛,感覺到他呼吸噴灑在她臉上,微微灼熱和期待,還有着幾分壓抑的渴求和隱忍。
他想要她。
從他的呼吸肢體語言都反應出這四個字。
分開那麼久,他對她如此思念,恨不能就這樣壓着她在牀上抵死纏綿,就像很多個夜晚那樣。
他想念她的溫軟想念她那般柔軟的肌膚那般低低的呻吟以及情動之時輕柔而嬌媚的叫着他的名字。
那樣的兩個字,從她口中吐出來,便是世上最美麗的樂章,每每讓他欲罷不能,只想就這樣無休無止的和她沉淪慾海,永遠也不要醒過來。
當情感超越了理智,便沒有了任何顧忌。不知道是誰開始,夜風入帳的時候,兩人已經彼此激烈擁吻在一起,彼此呼吸都被對方吸納,胸口近乎窒息。
當他好不容易放開她,她仰頭微微喘息,他卻已經拉下了她的衣服,脣舌一點點膜拜親吻她的脖子香肩,再一點點滑下,每一個輕柔的觸碰都帶起顫慄似的輕顫。她頓時變得更軟更柔,幾乎沒有了任何抵禦能力,任由他在她身上爲所欲爲。
*達到最高點,她早已雲鬢散亂衣襟半退,嬌喘吁吁面若粉霞。
他呼吸也越發急促,迫不及待的想要尋求最後的溫暖港灣,然而她卻忽然低低道:“你還沒告訴我你是怎麼來這裡的。”
原本蓄勢待發的他聞言一頓,剛纔製造的曖昧旖旎氛圍立即被她這不解風情的一句話給消散殆盡。他難得的有些氣急敗壞的說道:“你能不能不要每次在這個時候掃興?知不知道…”後面的話在她無辜而純淨的眼神中戛然而止,他無奈的嘆息一聲,這輩子他是栽在這個女人身上了。
“鬼域有一條路可以直通龍城。”
鳳君華瞪大眼睛,“你說什麼?”
雲墨面不改色。
“顏家和江湖人都聚集在龍城,我怎麼放心你一個人?可是我在前線作戰,不能隨意離開。況且如果我一個人離開,明月殤很快就會攻佔烏戈峽進攻西秦,所以我只能引他去一線谷,然後一同墜入鬼域。”
鳳君華抿着脣,忽然道:“其實你不引他去鬼域,他也會那麼做的吧?”
雲墨目光淡淡的冷和涼,似滲透了月色的森涼以及雪山的冰寒。
“他想要抓你。”他忽然一把擁住她的身體,埋首在她頸項中輕吻低語,“我怎麼能讓他將你從我身邊奪走?”
她目中劃過笑意,一邊奪他的親吻一邊道:“他抓不了我,你可別小看了我。”
他輕笑一聲,“是,我的夫人,爲夫向來都不曾小看過你。”他偏頭又在她脣上落下一吻,“但如果他不惜兵敗在我手,便會有充足的準備來抓你。你說,我怎麼放心?”
鳳君華直視他,半晌又道:“當真是這個原因?”
他眨眨眼,而後嘆了一聲,似泄氣般道:“好吧,其實這只是次要的原因。重要的是…”他低頭湊近她,手指一寸寸從她眉眼滑下,嘴角噙幾分笑意。
“我想你了。”
鳳君華一愣,而後臉頰一紅,嬌嗔道:“就知道貧嘴。”
他卻不管不顧的抱着她,“我說的是真的。我們都分開那麼久了,你不想我?”
鳳君華臉頰發燙,他以前雖然老實愛調戲她說些曖昧的話,但如此露骨又帶幾分撒嬌的語氣,卻是從未有過。她只覺得一顆心砰砰跳個不停,尤其他還那麼專注的盯着她,一雙眼睛深邃而美麗,她情不自禁的點頭。
“想。”
話落她有些羞赧,隨即又釋然了。她確實很想他,從他們在一起以來,還從來沒分開過這麼久。本來她以爲這一戰結束之前,他們怕是都無法再相見,沒想到他爲了來見她,居然拋下大軍不惜損傷自己,千里迢迢跑到龍城來只爲見她一面。
最初的震驚憤怒擔心過後便是滿滿的感動。
她雙手捧着他的臉,眼神溫柔。
“你怎麼從鬼域裡出來的?”
“你不是都猜到了?”他道:“我跟他聯手。”
雖然早已猜到,但鳳君華還是有些不可思議。
“我以爲他會趁機對你下手。”
他輕笑一聲,“他的確對我下手了。”
鳳君華眼神一凜,他又輕鬆道:“不過他也好不到哪兒去。”
鳳君華想想也是,這兩人武功不分高低,都對對方懷抱着十分的防備,他都傷至如此,明月殤不可能平安無事。剛纔月色下驚鴻一瞥,他看起來如常。但如果他當真完好無損,那個時候絕對會對她出手。而他沒有,換句話說他已經有心無力。
“你來了龍城,就不打算回去了?”
雲墨半閉着眼睛,嗯了聲。
“我已經向帝都遞了奏摺,明月殤來了龍城,我必須留在這裡。”他手指落在她的手腕上,“我聽說你上次被困木陣圖,功力大有長進?”
鳳君華有些跟不上他突然轉換話題的思路,愣了愣才點頭道:“嗯,我將鳳凰訣和九天訣互相融合,經脈逆轉…”
她忽然住了口,練武之人最忌諱經脈逆轉,那是走火入魔的徵兆。他知曉了,指不定多生氣呢。
出乎意料的,雲墨這次倒是沒怒,神色很是平靜。
“你七歲那年曆天雷劫的時候是不是爲了加快進程曾經脈逆轉?又因爲中毒纔會走火入魔。是嗎?”
鳳君華點點頭,“我那時就發現鳳凰訣和世間其他功法不大一樣,若循規蹈矩的修煉,恐怕到死也不能大成。在創鳳舞九天的時候我就有這個想法,不過我沒那麼衝動在歷天雷劫的時候給自己雪上加霜。在那之前,我曾試過一次,發現練過以後血脈舒暢內力精進,所以纔在歷天雷劫的時候經脈逆轉升級。只是沒想到那時我身中劇毒,纔會…”
雲墨沒說話,一隻手緊緊捏着一塊玉,那是當年從她手中騙來的血玉。血玉不但具備靈性,而且百毒不侵。當初若非他執意要她用這塊玉佩換雪狐,那時候她便不會中毒,也就不會見到那慘烈的一幕,更不會失蹤…
他曾那般怒那般恨那般痛,恨所有傷害她的人,痛她的失蹤。
可到頭來,自己成爲了導致一切悲劇的幫兇。
當年他一心要得到她,所以才執意奪走了她的玉佩,只爲讓她記住他,即便是恨,他也要她記住他。卻不曾想過,意外來得那般突然,打得他措手不及。他自然早就從火兒口中知曉她被人下毒,那些年裡他無數次悔恨無數次自責…可終究換不回來時光倒流。
他想過或許有一天他們重逢,她會恨他,他寧願她恨他,就像從前她無數次矛盾的想殺他那般。
可是她對他沒有恨,也沒有愛。
她,忘記了他。
其實忘記沒什麼不好,至少他可以毫無顧慮的接近她,奪取她的心。
“以後,別再那麼做了。”
他語氣鮮少的帶點低沉的蒼涼,似亙古洪荒年代穿過時光的軌道,一寸寸浸透的刀子,磨得心口血液蔓延。
鳳君華抿了抿脣,“好。”
他眼睫顫了顫,又去磨蹭她的脣。
“青鸞。”他的溫度一點點透過紅脣浸沒在頸項間,卻沒有了絲毫*,只那般輕輕而珍惜的吻着她,彷彿在親吻着一生之中的絕世珍寶。
她微微仰頭,起了淺淺喘息,手攀上他的肩,微微推開他。
“雲墨,你身上還有傷…”
“別怕。”他依舊抱着她,“我不碰你就是。”
鳳君華一頓,嘆息一聲,任由他三兩下脫了她的衣服和他肌膚相貼,彼此糾纏耳鬢廝磨,那樣灼熱的呼吸和溫度都於彼此肌膚之間感知。分隔多日,這般溫情相擁實在難得,她不禁也心中微軟,再也狠不下心去推他。他就那樣輕而深的輕吻她,卻始終沒有越過最後那一道防線,最後許是實在累極,沉沉的睡了過去,手卻依舊抱着她不放。
月色早已隱沒雲層中,屋內燭火明明滅滅,有微風透過窗扉淺淺入內,散去空中曖昧漣漪,耳邊他的呼吸卻越發清晰。
她卻睡不着,原本還想和他說說顏諾的事兒,但他日夜趕路想必很是疲憊。從他和明月殤入一線谷,消息傳入她耳中,應該也有好幾天的時間。幾天就從鬼域裡出來,身上帶着傷又急急趕往龍城,可見一路上是沒有半分休息時間的。又怕身上的傷讓她擔心,來到龍城沒有第一時間見她,想來之前就是在處理傷口。無怪乎最開始他一靠近她,她便聞到他身上的血腥味。
如今他在她身側,她在他懷中,彼此相纏。她能感受到他的溫度,感受到他的呼吸。
這種感覺,很好。
惟願,歲月靜好,現世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