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方人馬對峙,一方氣勢洶洶,一方人均力量單薄,看起來勝負立竿見影。
鳳含鶯見到鳳君華就立即跑了過去,“姐,你沒事吧?”
鳳君華搖搖頭,眼神往她身後看了看。她轉身,看到明月殤身邊的明月澈,正期待焦急的看着她。此時他已經換下了那一身喜服,面容看起來有些憔悴,大抵是這些天來日日趕路所致。
“鶯鶯。”
包含思念和微微痛苦的聲音響了起來,讓周邊的人聞者忍不住動容。
雲裔不涼不熱的瞥了鳳含鶯一眼,沒好氣的哼了聲。
“爛桃花。”
鳳含鶯心裡有些不是滋味,還是道:“對不起,我騙了你,我從來就沒想過嫁給你。如果你要恨我,便恨吧。”
明月澈面色一白,悽楚一笑。
“我知道。”從她跟他去南陵的時候,他便知道她是有目的的。可他終究還是懷抱期望,或者他是在給自己編制一個隨時易碎的美夢。人生短短几十年,那麼孤寂,便是有一個美好的夢也值得了。至少她願意爲他穿上嫁衣,不是嗎?
可他還是奢求了,在他們大婚之日,她和另外一個男人逃婚離去,換了一個假新娘,只爲了栽贓南陵。
他不怪她,他只是遺憾沒能在她心無所屬的時候遇見她。緣分這種東西,誰有能說得清呢?
“鶯鶯。”他眼睫垂下,看了眼雲裔,輕輕問:“你跟他在一起,快樂嗎?”
鳳含鶯怔了怔,眼神有些複雜起來,見他目光哀傷而微微空洞,便有些不忍。身邊鳳君華道:“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再不忍只會對明月澈造成更大的傷害。
鳳含鶯咬了咬牙,道:“我不會跟你回去的。”
雖然沒有直面回答明月澈的問題,她卻已經站到了雲裔身邊,其答案不言而喻。
明月澈面色又白了白,而後勉強一笑。
“既然如此,那我祝你幸福。”
鳳含鶯心中更不是滋味,“小…”
那邊明月澈已經在對明月殤說話,“皇兄,我們回去吧,再這麼下去,只會兩敗俱傷。”
明月殤面色微冷,“八弟,父皇已經給你賜婚,如今你的新娘逃婚,便是打你的臉,也是在打父皇和南陵的臉。這已經不單單是你的私事,而是國事,如何能作罷?”
當初明皇賜婚,便是考慮到有今天。
明月澈有些焦急起來,“皇兄,可是…”
“不用說了。”
明月殤打斷他,身後軍隊氣勢兇猛,彷彿猛獸般要將雲墨等人吞噬。
“請雲太子交出敝國寧王妃,本宮立即回京覆命,絕不爲難。”
雲裔臉色冷了下來,“什麼寧王妃?都未曾拜堂,何來的寧王妃?”
“父皇已經下旨賜婚,她便是當之無愧的寧王妃。”
明月殤自持有理,咄咄逼人。
鳳君華諷刺道:“你也曾被賜婚,爲何不曾將你的未婚妻迎入東宮呢?榜樣在先,如今又何必冠冕堂皇?”
明月殤深深凝視着她,忽然笑了。
“父皇賜婚的乃是天女,而如今,天女是緋兒你。說起來,你才應該是我的太子妃。”
雲墨眼神微凜,鳳君華像聽了什麼笑話一般,冷諷道:“明月殤,你能不能再無恥一點?當初你那個父皇是如何逼我和我娘以及我大哥的,你忘了,我可不敢忘。你們逼死了我娘,如今你好意思說我是你的太子妃?我都替你覺得羞恥。”
明月殤面色微微悽然,“緋兒,當年是父皇對不起你,你跟我回去,我…”
“閉嘴。”
鳳君華怒喝一聲,“慕容琉緋早在十二年前就已經死了,如今活着的是鳳君華,東越的太子妃。明太子,請慎言,不要再叫錯了。”
明月殤臉色一白,黯然道:“你還是怪我。”
鳳君華已經不想和他多說,當年明月殤的確身不由己,也算不上做了多對不起她的事。只是今日如此咄咄相逼,實在讓她厭煩。
正在這時,前方不遠處想起踏踏馬蹄聲和震動聲,像是有大批人馬急速而來。很快就有探子跪在明月殤面前稟報道:“啓稟殿下,金凰十萬大軍已經朝我方而來。”
“來得好快。”
鳳君華嘴角一抹笑意,對雲墨道:“金凰這是想趁火打劫還是坐山觀虎鬥?”
“都是。”
雲墨面色不變,眼神裡有了然而淡定的笑意款款流淌,隱約幾分森冷。
鳳君華輕笑一聲,“我也想趁火打劫了怎麼辦?”
雲墨低頭,眼神寵溺。
“現在不忙,屆時有你漁翁得利的時候。”
鳳君華聳聳肩,“聽起來你已經有對策了。”
雲墨看向遠方,突然道:“我跟你打個賭如何?”
“什麼賭?”她來了興致。
“堵明月殤會用五座城池來換與金凰的聯盟。”
鳳君華挑眉,“你的意思是明月殤會將你之前送的那五座城池還給金凰,讓金凰幫助他抓我們回去?”
雲墨但笑不語。
“可那五座城池本來就是金凰的,明月殤此刻歸還擺明就是有求於人,況且如今我們和明月殤對峙,金凰大可以不插手,等到我們兩敗俱傷以後再坐收漁翁之利,何苦爲了原本就屬於自己國家的城池得罪東越而遭日後戰火之亂?”
“非也。”雲墨道:“如今東越已經和西秦聯盟,金凰再也不能獨善其身,日後總是要尋機會和南陵聯盟的,倒不如此刻接着明月殤給的臺階而下,兩方都有利,何樂而不爲?何況他們若抓了我便可威脅父皇,抓你也可以威脅你大哥,天下格局即可天翻地覆,全都落於他們手中。”
“這麼說起來好像我們已經走到了絕境。”
話雖如此,鳳君華面上卻沒有一點擔憂之色,反而趣味兒濃厚,她等着他給她下一個驚喜。
雲墨笑笑,眼神又深了幾分。
“懂不懂什麼叫做置之死地而後生?”
“嗯?”
“就如同我們此刻的境遇,前有狼後有虎,根本無法前行,該如何?”
“絕地反擊。”
他又笑得意味深長,“是要反擊,不過不是現在。”
鳳君華奇怪的看着他,搞不懂這人又在打什麼壞主意。那邊明月殤似乎在和手下商量什麼,她眼角一瞥,看見一隻被魅顏扣押的明月清,對鳳含鶯道:“你給她下了迷迭?”
迷迭是她那段時間失明的時候無聊製作的一種藥物,可令人神智喪失激發心裡最陰暗的一面,從而做出連自己都無法想到的舉動。
鳳含鶯點頭,十分冷凝的看着明月清。
“這個女人自不量力,還想跟姐姐你搶男人,就該受罰。”
雲墨一頓,怪異的瞥她一眼。
鳳君華哭笑不得,她看起來那麼像被人欺負的女人?
明月清早就在這些天的逃亡中消磨了作爲公主的矜持高雅,整個人顯得憔悴不堪,此時聽見鳳含鶯的諷刺,她面色更白了一分,眼睛一眨就要落淚。
“哭什麼哭?”
鳳含鶯清喝一聲,眼神不屑。
“小小年紀不學好,心眼兒倒是挺多。想從我口中套話,哼,也不打聽打聽姑奶奶我以前做什麼的,算計我,你還嫩了點。”
明月清面色更白,眼神裡已經露出了驚恐。
“鳳姐姐,我…”
“閉嘴。”鳳含鶯不耐煩的打斷她,“別叫我姐姐,噁心。”
雲裔在旁邊道:“你跟她一個小丫頭囉嗦什麼?如今她兩個兄長都不顧她死活,乾脆殺了了事,省得麻煩。”
“說得也是。”
鳳含鶯開始鬆動筋骨,明月清嚇得膽戰心驚,連忙對對面的明月殤和明月澈呼喊。
“皇兄,救我…”
明月殤擡頭,明月澈聽見了她的喊聲,急急道:“鶯鶯,別傷害清兒。”
鳳含鶯一頓,有些猶豫起來。
雲裔見了就不大高興,想自己動手,鳳君華道:“先別殺她,我還有用處。”
雲裔皺眉,看了眼雲墨,見他沒什麼表示,便悻悻的住了手。
馬蹄聲越來越近,已經能看得見大批人馬到來,獵獵旗幟飛揚,氣勢十分龐大。金凰是女尊國,女子爲官,所以爲首的將領自然也是女子。只見她眉目英朗神情冷冽,頗有大將之風。
明月殤讓身後軍隊上前準備防範雲墨等人突然襲擊,自己縱馬過去,對那女將抱了抱拳。
“蘇將軍。”
這帶兵的便是金凰大將蘇文敏,不過三十出頭已然戰功赫赫,是金凰肱骨之臣。她自然認識明月殤,挑眉笑了笑。
“原來是明太子。”她也抱了抱拳,道:“出京的時候太女殿下還曾叮囑,若是見到明太子,要代太女殿下向明太子問好。”
明月殤笑得溫和儒雅,“將軍客氣。”他瞥了眼蘇文敏身後的軍隊,也不繼續虛與委蛇,開門見山道:“敢問一句,蘇將軍帶兵來此是爲何意?”
蘇文敏面色冷淡下來,“奉陛下之命,向貴國討回帆城、揚城、楓城、中城和虹城。”
“哦?”
明月殤挑眉,似不解其意。
蘇文敏譏誚道:“陛下聽聞貴國寧王大婚,而東越太子攜太子妃觀禮,不曾想倒是被貴國公主刺殺,如此卑劣行徑,爲君子所不齒。之前金凰與東越有平等交易,金凰願意將帆城等五座城池割讓東越,後又爲了太子妃而獻於南陵。我金凰向來與南陵交好,陛下仁心博懷,也不介意貴國接受雲太子的借花獻佛。可如今看來,貴國陛下之行爲實在讓我等大開眼界心中惶恐,未免日後遭受貴國落井下石雪上加霜,陛下覺得,還是收回之前那五座城池爲好。”
這話實打實的打南陵的臉面了。
明月殤的屬下已經面色不憤欲拔劍相向,明月殤擡手安撫,面色依舊從容不迫。
“此事乃是一個誤會,蘇將軍素來明察秋毫英明善武,又豈能不明白此乃東越之計?十多年前貴國皇太女曾被雲墨一招反間計擊退生生敗了麗城,半年前貴國內亂也是由雲墨一手主謀。今天他又將手伸到了東越,日後天下戰爭四起,東越和西秦已經聯盟,我南陵和金凰若還自相殘殺,豈非爲人魚肉?其中利害關係,相信不用本宮詳細解釋,蘇將軍應該明白。”
蘇文敏眼神閃了閃,她並非什麼都不懂的草莽將軍,自然也知道雲墨一肚子壞水。當然,明月殤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但他說得對,此時此刻,金凰和南陵確實不該再兵戎相見,屆時便是雲墨漁翁得利。
只是那五座城池終究是金凰和南陵之間的一道坎兒,若不要回來,日後即便是聯盟,也會被天下人嘲笑沒有骨氣,永遠擡不起頭來。
她正在兩難之際,明月殤又笑了,從袖中掏出一方明黃聖旨。
“蘇將軍,這是本宮出京之前父皇親手擬的聖旨,上面明確的說明願意歸還金凰帆城、揚城、楓城、中城和虹城五座城池,並且願意與金凰聯盟,但得蘇將軍相助,擒拿攪亂兩國賊首雲墨。日後南陵和金凰,共同進退。”
蘇文敏微微一震,顯然對明月殤這番舉動有些驚訝和驚喜,然而更多的卻是懷疑。
那日明月澈大婚還未開始便出了亂子,明月殤應該第一時間追出京纔是,怎麼可能還有時間嚮明皇討要聖旨?除非,這聖旨早就在大婚之前寫好了。
“蘇將軍若不相信,可親自閱覽。”
明月殤自然知道她的疑惑,這聖旨的確是早就寫好的,不是大婚前,而是在姜太后壽宴之後,今日正好是最好的時機。
蘇文敏揚眉,一把接過那聖旨,打開仔仔細細看了一遍,目光裡閃過奇異的亮光。她自然知道上面寫的所謂雲墨奸計離間金凰南陵或者今日製造事端只爲開戰找藉口其實也只是一個冠冕堂皇的說辭罷了,但無疑這聖旨是給金凰最好的臺階。她想起臨走的時候陛下恨聲說無論如何都要奪回五座城池,並且還得讓雲墨和明月殤互相廝殺一番,鬥得兩敗俱傷了纔出手,到時候明月殤就得乖乖獻上城池,並且爲了聯盟,金凰還可能從南陵手中得到一些好處。
如果雲墨死了更好,兩國聯合瓜分東越,金凰與東越相鄰,屆時擴張領土更爲方便,便不需要再依託南陵才能存活於各國之間。說不定還能因此成爲大路上第一大國,假以時日統一天下也是有可能的。
想法是好,蘇文敏卻沒那麼天真。她覺得,女皇陛下醒來以後精神有些失常,下的命令也不如以前深思熟慮,反倒是有些出於私怨報復的味道。何況雲墨奸詐明月殤深沉,若她作壁上觀,那兩人豈會內鬥?搞不好就聯手一致對外了。她可沒忘記,明月殤對那個雲太子妃也是一往情深。
明月殤豈會看着她抓他的心上人?
屆時雲墨回國,東越南陵兩面夾擊,再加上和東越聯盟的西秦,金凰纔是真正的夾心餅乾,別說統一天下,估計朝夕之間就被其他三國瓜分了。
得不償失。
可接受明月殤這道聖旨是大事,她又不敢擅自做主,倒是陷入了兩難了。
“蘇將軍還有何顧慮?”
見她猶豫,明月殤也不着急,依舊溫和的詢問。
蘇文敏眉頭皺得很深,而後坦然道:“並非蘇某不相信殿下,只是此時事關重大,明太子此舉又太過突然,讓人覺得似乎有刻意爲之的嫌疑。只是一個將領,只會聽陛下之令行事,其餘的,做不得主。萬一今日蘇某一個大意應允了殿下,改日殿下又改約,那蘇某可是金凰的罪人了。”
“那麼蘇將軍也就是不相信本宮了?”
明月殤依舊和顏悅色,爲由絲毫動怒或者不耐煩。
蘇文敏正準備說什麼,忽然聽得遠處一個清脆的聲音傳來,帶着內力,響徹這一片天地。
“我相信。”
所有人齊齊擡頭,卻見不遠處一個水紅色身影踏過人羣,如飛天仙女般而來,落在準備好的白馬上。
“太女殿下!”
蘇文敏連忙下馬跪地行禮,身後十萬將士全都跪地。
“參見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聲音如洪,震耳欲聾。
對面鳳君華對雲墨道:“你早就知道凰靜芙要來?”
雲墨笑意流轉於兩股深潭中,“她不來,蘇文敏如何敢接明月殤的聖旨?”
鳳君華道:“你這麼不遺餘力的促使他們聯盟,必然是想要獲得一定利息的,不然我們可就真的成夾心餅乾任人打殺了。”
雲墨輕笑,湊近她耳邊道:“還是夫人瞭解我。”
鳳含鶯在旁邊瞥了他們一眼,“我說姐夫,你們要秀恩愛能不能回去再秀?現在大敵當前,先解決眼前的麻煩行不行?”
鳳君華瞪了她一眼,雲墨則是很好心情的點頭。
“行。”
鳳君華臉色一黑,雲墨已經收斂了臉色,對雲裔道:“皇叔傳來消息了嗎?”
雲裔點頭,“三天前就收到了消息,一切都安排好了。”
鳳含鶯用胳膊肘捅了捅雲裔,“喂,你們倆又在預謀什麼?”
雲裔不解釋,眼神有些深邃和玩味兒,隱有幾分雀躍和興奮。
鳳君華眯了眯眼,已然洞察於胸。
“你這是做的兩手準備?這利息…”她感嘆一聲,“比成本還豐厚啊。”
雲墨卻搖頭,“還不夠。”
“嗯?”鳳君華側頭,“什麼不夠?”
“不夠…”他眼神晃了一瞬,似乎有流光溢彩慢慢匯聚,笑意綻放在脣邊,曖昧而魅惑。“不夠做給你的聘禮。”
厄…
鳳君華難得的臉色紅了紅,輕咳一聲,嗔他一眼。
“什麼聘禮不聘禮的?盡胡說。”
鳳含鶯在一旁看着她嬌羞無限的樣子,簡直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的看着她。
“不是胡說。”雲墨臉皮不是一般的厚,他坦然道:“終究今日得不到實際的東西。”
鳳君華嘀咕道:“以後你不就獲利匪淺了嗎?”
“還是不夠。”
她不說話了。
對面,凰靜芙親自扶起蘇文敏,“蘇將軍不必多禮。”然後一揮手,“大家都起來吧。”
“謝殿下。”
“殿下。”蘇文敏疑惑問道:“您怎麼來了?”
凰靜芙臉上笑意無限,“本宮來傳達母皇口諭。”她面色陡然一肅,“蘇將軍聽令。”
蘇文敏立即單膝跪地,凰靜芙道:“昔日東越亂賊壞我朝綱,今日又陷南陵於不義,妄圖挑起天下之戰,是可忍孰不可忍。現與南陵聯盟,共同進退。”
她聲音清冽,三軍都聽得見,對面雲墨等人自然聽得清清楚楚。
鳳君華感嘆道:“瞧瞧,你終日算計,如今都成亂賊匪首了。”
“那你就是亂賊匪首的夫人。”
鳳君華又說不出話來了。
只聽對面凰靜芙道:“蘇將軍,本宮命令你,協助南陵太子擒拿東越亂賊。”
“末將領命。”
蘇文敏立即站了起來,“三軍聽令…”
雲墨忽然出聲,懶懶的,帶着一種瞭然而自信的雍容,亦或者提醒警告。
“你確定今日要阻攔本宮?”
凰靜芙冷笑道:“你又想巧言令色挑撥離間麼?”
明月殤倒是皺了皺眉,若有所思。
雲墨依舊笑得淡定而高華,“你現在反悔,或許還來得及。”
凰靜芙自然是不會相信他此刻的虛張聲勢,正要下令,卻有將士急急而來。
“不好了,不好了殿下。”她單膝跪地,面容焦急而惶恐。
凰靜芙修眉一皺,喝道:“慌慌張張做什麼?有話好好說。”
“是。”那將士道:“殿下,一個時辰之前,中城發生瘟疫,並且已經迅速擴散至帆城和揚城。若再不阻止,還會擴散到楓城和虹城,現在已經很多百姓染上了瘟疫,並且死傷無數。”
凰靜芙面色一變,霍然回頭看向對面的雲墨,眼神震驚而憤怒。
明月殤眯了眯眼,眼底有種忽然了悟的嘆息。
鳳君華此時總算明白了雲墨爲何如此淡定,“瘟疫是什麼時候種下的?”通常是感染病毒細菌才能導致瘟疫,尤其是水災旱災等自然災害以後,尤其發生瘟疫。若是夏天更嚴重的話會感染,但若是冬天大雪紛飛下更是難熬。
“大概,十幾年前吧。”
雲墨面色依舊雲淡風輕。
“凰靜芙是個中高手,況且這些年她經常視察各州各縣,想要動點手腳並不容易。可如果在很多年前在百姓的土地上種點東西,當然平時是看不出來的,日積月累的話毛病就出現了。”他微笑,眼神微微寂冷。“凰靜芙當年對東越將士所做的一切,我今日全數奉還。”
這事兒鳳君華知道,十六年前麗城事變,五歲的凰靜芙曾製造瘟疫致使東越將士死傷大片。卻不曾想過,十六年後的禍患,始於此。
“那五座城池…”她恍惚而輕聲問:“也應該不是半年前纔有的決定和算計吧?”
“自然。”
“那是什麼時候?”
雲墨微笑低頭凝視着她,“在十二年前,認識你的那天起。”
種瘟疫,壞根基,再以一國相交換,無人相信有人會用一國交換五座廢城。然後再以五座城池換西秦兩座城池,賣人情,達協議。再到今日,瘟疫爆發,解救兩國兵圍之困。
況且前腳明月殤纔將歸還五座城池的聖旨協議交給凰靜芙,後腳這無座城池就發生異變,這不明擺着是南陵早就發現這五座城池有問題所以才急着還給金凰順便賣個人情幫他們擒獲雲墨麼?
於情於理,金凰便再無立場干涉今日明月殤和雲墨的對峙。就算凰靜芙私心偏向明月殤,也明白這都是雲墨的計謀,但如今三軍在後,要讓他們如何相信這等詭異近乎不可能的變化?
說不清,便只能罷手。
更甚者,南陵還得費心思向金凰解釋這無座城池發生瘟疫的原因。而那時,雲墨等人的危機早已解除。
這一樁樁一件件,如此連環計。非但與時間算計,還算計了人心,讓人想不佩服驚悚都難。
有怎樣的心智才能精心算計十多年只待今日的到來?
難怪雲墨不怕南陵和金凰聯盟。少了五座城池做橋樑,兩國之間便已經隔了千山萬水。
一切明白過來後,明月殤面色也凝重起來,低低對凰靜芙道:“靜芙,你先派人去救百姓…”
他話還未說完,身後便有副將氣勢逼人道:“明太子何必冠冕堂皇?今日我奉陛下之命收回五座城池,明太子卻似乎早有準備般將這無座城池歸還,豈非早有預謀?”
是,是早有預謀,預謀着聯盟,預謀着借金凰之手阻攔雲墨。
這是明月殤的算計,不費一兵一卒,或許還能得美人得江山。可雲墨就算計好了他的心思,將計就計,他那封恰到好處出現的聖旨,也正好成爲了別有居心的把柄。
很簡單,你若不是早就知道這無座城池有問題,能在你兄弟大婚的時候突然要將這無座城池歸還?若誠心與金凰聯盟,你何不多給點其他好處,拿人家的東西來獻殷勤算什麼?如今看來,南陵所謂的誠心不過打發叫花子甚至只是丟一個燙手山芋給金凰罷了。
其心之狠,可誅。
副將是個暴脾氣,一言出立即拔刀相向。
“早聽說你們南陵皇室陰鄙僞善,從前我等還不相信,今日看來,的確如此。虧得你還好意思讓我金凰助你擒拿強敵,是不是今天我們幫你殺了雲墨你就可以剷除心腹大患從而江山美人兼得了?”
凰靜芙怒道:“住嘴!”
“殿下,您莫要再被這個卑鄙小人迷惑了啊。”副將苦口婆心道:“衆所周知,他明月殤早就覬覦東越太子妃,至今未娶。他不過甜言蜜語哄騙於你爲他所用,待我們出兵幫他剷除政敵以及情敵,到時候他再回頭反咬一口,咱們金凰就岌岌可危了啊。”她說着甚至跪了下來,誠懇道:“堂堂一國東宮太子,覬覦他人之妻,非君子所爲。又利用兄弟之婚使陰謀詭計除情敵,置親妹於不顧,最後騙我金凰出兵,他坐收漁翁之利,是爲不義。又用如此殘忍手段殘害百姓,是爲不仁。如此不仁不義之徒,殿下切莫再被此宵小迷惑了啊,殿下!”
身後跪倒一大片士兵,齊聲道:“請殿下下令,討伐此惡賊,以慰我金凰民心。”
聲音之大,幾乎震破耳朵。
凰靜芙眉間隱隱跳動,眼神裡升起濃濃的憤怒和幾分無力感。她看向明月殤,明月殤很淡定,他面上最初的那一絲波動之後,便沒有了多大表情。若說有,便也只是冷然和淡淡譏嘲。
“靜芙,你可信我?”
凰靜芙很想說我相信你,但此刻三軍相逼,她若說相信,便是棄金凰萬民於不顧。若說不信,兩人之中必定有隔閡,日後…
她忽然打了個寒顫,終於明白,雲墨這一招,乃是誅心之計。爲的,便是離間她和明月殤。
那個人,那個人…他慣會玩這些心機手段,早就該明白的,不是嗎?
從母皇前幾日突然醒來,便是爲了今天,是嗎?
雲墨,你夠狠。
她深吸一口氣,大喝一聲。
“全都給我閉嘴。”
一陣靜默。
半晌後,蘇文敏跪在地上,道:“殿下,如今最重要的,是解瘟疫之危。”
這算是一個臺階下,避免被迫和明月殤起正面衝突。可隔閡卻已經種下,這件事勢必要解決。但是爲今之計,已別無他法。
“蘇將軍,你即刻帶人隨我去中城、帆城以及揚城解救百姓。此間事…”她咬牙,“與金凰再無關係。”
“殿下…”
副將擡頭,“解救瘟疫不用全軍出動…”她還想勸凰靜芙捉拿明月殤,凰靜芙還未怒聲打斷,那邊又有將士慌忙而來,跪在地上道:“殿下,不好了,剛發現東越順親王駐軍關外,說我們扣押東越太子,意圖攻打我金凰。”
雪上加霜,雙管齊下!
凰靜芙好不容易剋制的怒火又在胸中沸騰,明月殤按住她的手。
“你去解兵禍,我來治瘟疫。”
副將霍然擡頭,目光灼灼而懷疑。
明月殤面色不變,“既然各位懷疑是本宮刻意爲之,那麼本宮自然該給你們一個交代。”
他回頭看向淡然佇立的雲墨,眼神裡欽佩瞭然大於失望,雖然今日行動失敗,但好歹還是有所收穫。
“你贏了。”
真正的強者是不會拘泥於一朝一夕的勝負。
他微笑從容,“不過,這只是個開始。日後戰場相見,本宮十分希望可以和雲太子一決勝負。”
雲墨也微笑,“本宮很期待。”
明月殤望向鳳君華,“可以把清兒放了嗎?”
鳳君華皺眉,雖然此刻情勢於他們有利。她之前抓了明月清不過也是想在必要的時候利用明月清給明月殤施壓,雖然一個女人而已,死了沒什麼大不了。但此刻衆目睽睽之下,明月殤若當真置明月清於不顧,就會背上不仁不義的罵名。單單就這一條,就足夠他在南陵呆不下去。
況且如果她不放人,明月殤打着救妹妹的旗號便推翻了剛纔金凰將士對他的辱罵之言,做回了一個好哥哥好太子的角色,屆時兩方再拼殺起來,明月殤便成了有理的一方,於他們不利。
因果利弊在心中一一劃過,鳳君華立即有了決斷。
“放了她可以,但你得撤兵。”
“好。”
明月殤這次回答得很乾脆,他擡起左手,打了個手勢。
“都退下。”
雲墨拉過鳳君華的手,輕輕鬆鬆堂而皇之的從兩方十幾萬軍隊走過,面容沉靜而淡定。在路過凰靜芙身邊的時候,雲墨忽然低低說了一句什麼,凰靜芙瞬間暴怒。
“你——”
她一出聲發現所有人都盯着她,眼神疑惑。她忽然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只覺得剛纔那種無力感越發濃重。因爲她突然意識到,從十多年前開始,她就已經得罪了這個男人。當年雖然金凰慘白,但由於她之前利用瘟疫,讓東越也損失慘重。後來雙方各自簽訂條約,化干戈爲玉帛。她以爲這事兒也就過去了,但她怎麼忘了,雲墨這個人,你咬了他一口,他不止是要雙倍給你一刀,而是還要讓你多流幾滴血,直到血盡而亡爲止。
身後明月殤靜靜道:“去吧。”
凰靜芙卻搖頭,“東越出兵是因我助你攔截雲墨,只要雲墨抵達了東越國境,順親王就沒有攻打金凰的理由。無事而戰,雲墨是不可能將自己置於不復之地。”
她回過頭來對明月殤笑了笑,指着三軍,道:“如今我的將士都懷疑你,所以你得跟我去一趟皇宮,順便接回你妹妹,你敢嗎?”
“清者自清。”
明月殤很理解她的做法,“我跟你去就是。”而後想起了什麼,眼神微微黯然。
“沒想到他做事如此決絕,不留絲毫餘地。”
凰靜芙冷笑,“這纔是他,不是嗎?”
明月殤不說話,彼此眼神都有些暗沉。
凰靜芙最後下令,“蘇將軍,你立即帶人去將中城、帆城、揚城的百姓全部撤走,另外關閉楓城和虹城城門,不許任何人進出。”
蘇文敏驚訝而疑惑,“殿下,現在不是應該派太醫救治百姓嗎?”
凰靜芙蒼涼的搖頭,眼眶隱隱有溼潤和不忿。
“來不及了…”她顫抖着,輕輕道:“將得了瘟疫的人,全都焚火燒燬…”
……
走了一大段路以後,鳳君華才問雲墨。
“你剛纔對凰靜芙說了什麼,她那麼暴怒?”
雲墨微笑,“我告訴她,她想要完全解除瘟疫,除非將那幾座城池土地全部燒燬,否則不單單是那幾座城池的人要死,瘟疫會擴散到金凰各個州縣,以及鄰國南陵,死的人會更多。”
鳳君華若有所悟,“你不讓我在這個時候再加一把火,是因爲沒有名目嗎?”
“如今東越已經和西秦結盟,雖然和南陵有摩擦,但這十多年以來,和金凰卻是相安無事的。如果這時候你橫插一腳,會激怒民衆,得不償失。”雲墨道:“反正他們也吃了虧,此次東越和南陵算是徹底決裂,金凰和南陵牽扯上關係,日後便和東越是死敵。解釋兩軍開戰,隨你怎麼添火都可以。”
鳳君華只是笑了笑,忽然又道:“其實這次瘟疫死的人並不多吧?這幾座城池當中,中城人數是最少的,也是最貧窮的。然而瘟疫卻發自中城,況且他們發現得早,應該死的人不多。若我沒猜錯,在金凰的人來向凰靜芙稟報之時,你應該穩定了他們的病情,對吧?”
雲墨淡定微笑,“爲何會這麼認爲?國與國之間的鬥爭歷來便是死傷無數,無論是金凰也好,南陵也好,左右不是我東越的子民,你憑什麼以爲我會心慈手軟?”
鳳君華眨眨眼,“因爲仁者統御天下,暴者百姓離心。”
雲墨頓了頓,意味深長而欣慰的看着她。
“你說得沒錯。”他牽着鳳君華的手緊了緊,道:“青鸞,亂世之中政權風雲陰謀詭計全憑各自本事,這其中難免有所死傷。江山是由白骨堆成的,歷史是有鮮血寫成的。這話雖然太冷酷太殘忍,但卻是無可厚非的事實。身爲上位者,爲了各自利益,無論政治權謀也好,江山國土也罷,都不該牽連無辜。真正的智者能將仁與武控制得遊刃有餘,而不是任其所控爲所欲爲。皇帝也好,百姓也罷,這天下是百姓的天下,若最後天下歸一,卻因爲要達到這個結果而將原本組成江山輿圖最重要的百姓人心給丟失了。那麼這天下遲早還是會亂,之前的鮮血和屍體又算什麼呢?豈非成了一個笑話?”
鳳君華十分贊同他的話,“百姓如水,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亂世天下不好打,但也不能一味的以暴制暴。百姓需要的是和平與安穩,他們需要一個仁心仁德的統治者帶給他們更好的生活。而不是將他們從亂世戰火裡解救出來後又陷入暴君的統治之中。若日後東越真的統一了天下,那麼無論是南陵還是金凰的百姓,都姓雲。你今日對他們仁慈,日後他們會更加感激歸順於你。”
“就是這個道理。”
雲墨捏了捏她的手心,“青鸞,身爲上位者,甚至身在這個亂世,很多事情或許我們身不由己,或許很多人他們本無辜,卻不得不死於戰爭和陰謀中。我們或許沒有必要愧疚,但也不應該認爲那是理所當然。我不仁慈,但我有自己的底線。”
鳳君華眼睫垂下,亂世之中生命如螻蟻,尤其身爲上位者,爲了達到自己的目的,鮮少有在意百姓死活。然而這天下終究劃歸一姓,今日的他國百姓,來日便是自己的子民。
對自己的子民尚且不仁,如何能做一個好皇帝?
……
已經出了金凰國境,前方便是東越,再也沒有了危險。
身後遙遙跟着明月澈,他是來接明月清的。
鳳君華看了他一眼,“管好你這個妹妹,再有下一次,可沒那麼好的運氣了。”
明月清現在還不能死,最起碼得讓明若玦心甘情願交出來才能殺。不過想來明若玦是不會交出明月清的,不是他對這個女兒有多少父女情分,而是咽不下這口氣。交出明月清,就等於承認自己想要刺殺鳳君華,屆時兩國開戰,南陵便是理虧的一方。
“放了她。”
魅顏押着明月清緩緩走過去,那動作可一點都不客氣,捏得明月清手腕生疼。她不禁眼角溼潤,下意識的回頭看向雲墨,面容悽楚而可憐。
雲墨看也沒看她一眼,彷彿在他眼裡她連空氣都不如。
倒是鳳含鶯,從鼻子裡哼了聲。
“這個時候了還想勾引有夫之婦,南陵的公主是嫁不出去了嗎?一個個的如此下賤。”
明月清面色一白,連忙瞥過了頭。
雲裔饒有興味兒的看向鳳含鶯,“去了一趟南陵,我發現你這口齒越發伶俐不饒人了。”
鳳含鶯瞪着他,“你第一天認識我?”
鳳君華忽然轉過頭來,眼神十分詭異的看着雲裔,看得雲裔心中有些發憷。
“你看着我幹嘛?”
“什麼你你我我的?”鳳君華擡起下巴,非常和善而得意道:“小子,快,叫一聲姐姐來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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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呼,終於把這一章寫出來了,厄,要不了多久就開始戰爭了。咱男女主聯手,打怪獸嘍,期待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