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項目結束的有些倉促了,”韓衝也不謙虛,在美國的社會習慣裡,尤其是在華爾街這個圈子裡,謙虛可不是什麼優良品德,“如果可以選擇的話,我更願意到月中再收尾,那樣應該能多賺上一些。”
對韓衝的這個說法,保羅點頭表示贊同,這是事實,11月期大米期貨的價格飆升已經成爲了一個無法逆轉的趨勢,看看韓衝收尾後的行情便知道了,上百億美元的大拋單甩出去,都沒能遏制這波上揚的趨勢。謹慎了將近一年的投資者,正在將手裡的錢砸進這個局裡,爭取爲自己撈到更多的收益,這已經不是哪個莊家簡單操作一番就能扭轉方向的了。
“人始終是種社會性的動物,這份天性決定了任何人都不可能完全按照自己的意圖做事,你說呢?”保羅說這番話的時候,很有幾分社會學家或者是哲學家的深邃,可惜這份深邃與他的穿扮搭配起來,簡直是要多不協調就有多不協調。
“那是當然,所以我選擇了適時收尾,”韓衝與保羅並行着走進114號大廈,笑道。
“聽說你下一步計劃接受geo?”在穿過大廈前堂的時候,保羅明顯放慢了腳步,他偏着頭問道。
“是,我已經向艾德提出了這個要求,”韓衝說道。
“geo並不是一個很好的選擇,”保羅直言不諱的說道,“它在日本航空的操作上投入了太多的資金,而日本航空的股價幾乎已經跌到了冰點,geo也被它徹底拉進了深淵。將來,日本航空不管是破產倒閉,還是走併購重組的路子,geo都必然會蒙受一筆巨大的損失,這筆損失很可能會令geo的股東散盤。”
韓衝先是點頭對保羅這番話表示認可,緊接着又說道:“我之前研究過日本航空的情況,在我看來,這家公司無論是破產倒閉,還是併購重組,都不可能獲得日本政府的許可,至少日本人不會允許它直接破產倒閉。日本人天**面子,而日本航空則被視爲日本航空業的地標性企業,東京不可能容忍這個地標性的企業倒下去。另外,日本航空現在的下屬子公司多達180多個,經營範圍內牽涉到的日本中小企業超過500家,一旦日航全面破產,整個日本經濟的大盤都會受到重挫,這是目前日本承受不起的。”
“這一點,公司很多合夥人都考慮過,”保羅看到兩人已經走到了電梯口,便在韓衝右側停下腳步,先是伸手按下樓層選鍵,這才說道,“不過有一點卻是你不得不考慮的,那就是一旦日航宣佈破產,股票退市,根據日本的《企業再生法》,日本官方就有權出面請求各主要債權銀行對計劃重組中的日航實施債務免除。現在,日航的主要債權銀行有兩個,一個是日本政策投資銀行,一個是野村證券旗下的野村信託銀行株式會社,相比起這兩家銀行,geo手中持有的債權份額太少,沒有多少話語權。一旦這兩家銀行同意免除日航的債務,geo的處境將會非常尷尬......”
“叮!”一聲脆響,電梯停到了一樓,在電梯門打開的一瞬間,保羅朝韓衝做了個請的手勢。
“日本政策銀行屬於官方銀行,而野村信託此前就表示過希望各債權銀行能免除日航的債務,以幫助日航拜託經營困境,從這方面看,geo將來被踢出局的可能性很大。”兩人上了電梯,保羅才繼續說道。
韓衝沒有直接開口說話,他感覺着電梯向上爬升,看着代表着樓層數的閃燈逐一明滅,心裡則是在想着保羅這番話。
就像保羅所說的,目前geo投資在日航投資項目上所處的位置的確非常尷尬,一旦野村信託和日本政策銀行同意免除日本航空的債務,那麼geo可以選擇的路就只有兩條了:第一,同樣免除日本航空的債務,同時,通過債轉股的方式,獲得日本航空整改後新公司的部分股權做補償。第二,繼續保留對日本航空的債權,而後由日本方面負責清償這部分股權。
如果選擇第一條路,那麼geo的投資就只能算是長期的了,這是韓衝不能接受的,公司那邊估計也不能接受。
若是選擇第二條路,那麼geo能從日本政府方面得到的補償同樣不會太多,因爲日本政府絕對會根據時下日本航空的股價來接手geo手中所掌握的股份。時下,日本航空的股份已經成了徹底的垃圾股,每股股價不到10日元,而當初geo接手的時候,則是每股近40日元,裡外裡的來一番加減乘除,geo等於是直接損失了投資的二分之一還要多。
很明顯,這兩個選擇韓衝都不會接受,他之所以選擇弄一個冒險的超級大cass出來,初衷就是爲了避過這兩個選擇。
見韓衝不接口,保羅有些詫異的看了看他,試探着問道:“怎麼,韓,你已經有了解決這個麻煩的思路?”
“算是吧,”韓衝笑了笑,避重就輕的回答道,“我只是有了一個初步的想法,至於具體的內容,現在還沒有考慮清楚。”
“哦?”保羅立刻來了興趣,他好奇的問道,“是什麼想法,能對我簡略的談一談嗎?”
“現在?”韓衝當然不希望談這個話題,這個計劃現在還必須保密。
“對不起,是我冒昧了,”保羅很快意識到自己的問題有些過分了,畢竟他在打聽的是商業機密,別看大家都是同一個公司的,可彼此間互不統屬,韓衝沒理由將這種秘密拿出來對他坦白,“我只是很好奇你到底有什麼神奇的辦法,可以打破這個看起來根本無解的僵局。”
“冒昧談不上,保羅先生,我只是希望能做得更謹慎一些。”韓衝笑了笑,老老實實的說道。
保羅內斂的一笑,不再說什麼。
幾乎就在這個時候,電梯又是叮的一聲響,他們所要去的樓層已經到了。
兩人從電梯裡下來,保羅考慮到韓衝是第一次來,因此主動爲他介紹這裡的情況。
順着鋪了地毯的走廊,兩人一直向東側走,其間,保羅雖然嘴裡一直在說個不停,但他那微微皺起的眉頭卻顯示出他在思考問題。
“我想到了,韓,”就在兩人走到一道雙開扇的房門前時,保羅腳下一頓,整個人就像是急剎車一般停下來,同時,輕呼一聲,用驚訝中帶着亢奮的語氣說道,“你要對野村證券動手?”
也難怪以保羅的身份,在想到這個答案之後會表現得如此失態,關鍵點就在於野村證券這個傢伙,實在是個地地道道的龐然大物。
作爲一家成立了近100年的證券公司,野村證券是日本第一大券商,其管理的證券和資產規模超過了14萬億日圓,兌換成美元的話,差不多是1100億美元。
之所以目前世界金融性集團前20裡沒有野村證券的存在,並不是說這個公司的盤子不夠大,資金不夠多,而是因爲它的業務範圍主要集中在日本國內,除了日本,它只在全球28個國家有業務存在。換句話說,這是個幾乎只在日本國內玩的龐然大物。
野村證券在日本泡沫經濟時代曾經遭受過重創,也正是從那時候開始,它的歷任領導者都很謹慎,很少參與到大規模的國際併購項目裡面,因此,類似華爾街的金融大鱷們想要對它下嘴還真是不太容易。這一點就像是中國國內的四大商業銀行,儘管規模大、資金實力雄厚,但卻在國際上排名不高,同樣的,遭受的風險也不是很高。
不過這一次的情況有些變了,隨着次貸危機的爆發,西方國家經濟的疲軟,尤其是金融界的蕭條,野村證券的現任董事長古賀信行與首席執行官渡部賢一有了野心,他們一改過去的謹慎風格,開始大張旗鼓的向外界擴張。
早在一個多月前,野村證券便大局入侵華爾街,揮舞着大額的鈔票四處收購,在相繼收購了四家中等規模的投行之後,他們竟然又將目光瞄準了剛剛宣佈破產的雷曼兄弟公司。
目前,野村證券與高盛在收購雷曼公司優質物業資產的項目上打得很熱鬧,同時,還與瑞銀在爭搶雷曼公司在歐洲的資產和項目,這還不算,其與巴克萊銀行也存在着不慎愉快的競爭關係。
由於此前在經營作風上的謹慎,再加上野村一直都在日本兜售華爾街各式各樣的金融衍生品,並從中賺取了驚人利潤,因此它不僅在次貸危機中受到的衝擊較小,手裡還掌握着大把的現金,以至於高盛、瑞銀在各自的競爭項目上都不能佔據有利地位。
野村證券此番咄咄逼人的來勢,讓人情不自禁的就會聯想到上世紀80年代日本試圖買下全世界的野心,但在這份野心的背後,類似韓衝與保羅這種富有經驗的投機分子,更容易看到野村邁開的大步下藏着何等顯眼的危險。
也正因如此,保羅才能一語道破韓衝的部分計劃——沒錯,韓衝要算計的兩個目標中,有一個恰恰就是野村證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