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神奇啊,平安京內似乎比任何時候都要繁榮了。”安倍泰親走在路上看着四周的店鋪說道。
由於白河急着撤退,安倍泰親並沒有被白河帶走,而是留了下來,繼續擔任宮廷御用陰陽師的職位。
“是啊,治安也變好了...就是那城門上的人頭到底什麼時候能放下來啊,每次路過都好臭啊。”源爲義有些無奈的說道。
“平陰侯實在是厲害啊,亂世用重典,所有敢於盜竊等違法行爲的人抓住後全部做苦力,敢於搶劫的人全部砍頭示衆,又召集百姓修整因爲戰爭而毀壞的建築,並且發放錢糧,我們用了上百年都沒辦法解決的盜賊,不到五天就消失殆盡了。”安培泰清有些感慨的說道。
“這蕎麥餅多少錢一個?”
“兩文錢!”
“兩文錢?比以前要便宜了很多呢。”源爲義付錢拿過兩個蕎麥餅,遞了一個給安倍說道。
“你的小票,歡迎下次再來。”那店家遞給源爲義一張小票說道。
“嗯,所有的商人的商稅只有在交易過程中需要繳納,什麼進城稅都取消了,還有這個...是叫小票對吧。”安倍拿過小票說道“以這個爲收入證明,然後每五日從小票中抽獎,最高獎勵白銀百兩,稅負降低,生意自然就好做了。”
“可是稅負降低,不是收到的錢也就少了嗎?”源爲義不解的問道。
安倍想了想說道“這我就不明白了,但宋國能如此富裕,他們這樣做一定是有道理的。”
源爲義看了看四周,然後低聲說道“已經快一個月了,宋人會離開嗎?聽說法皇陛下已經在召集關東的武士了,如果沒有宋人,我還真的有些擔心呢。”
安倍看着繁華的平安京街道說道“離開...恐怕他們離開的時候就是一揆的時候了。”
“一揆...”源爲義有些結巴的唸叨着這兩個詞。
一揆,在倭語中的本意是指同心協力,團結一致,但後面就變成了農民或者其他勢力的暴亂、起義。
暗流涌動!
這一夜,西園寺和延歷寺的鐘聲突然大響,數以千計的僧人彙集在了一起,他們扛起了佛像和神轎,排着隊伍城中進發。
他們有的敲着木魚,有的手握兵刃,頭戴斗笠,口唸佛號,齊聲的經書聲讓整個平安京都被震動了。
聽着隱隱約約的佛號聲,王宮中的鳥羽不解的看向藤原忠實道“關白大人,真的要如此嗎?不是已經快到一個月了嗎?這樣是不是有點太冒險了?”
藤原忠實搖搖頭說道“宋人在關西四處攻略,分田割地,恐怕到了一個月之後又會有新的藉口不離開,我們必須給他們一些壓力。”
鳥羽點了點頭,表示認可藤原忠實的說法,但他心裡卻總是覺得不安。
大隊的僧兵讓百姓們也騷動了起來,他們看着浩浩蕩蕩的僧人,有的跪下磕頭,有的躲到一邊,有的跟在後面看熱鬧,但當他們發現僧人的方向是平陰侯府的時候,就感覺有些不對了。
鳥羽等人順水推舟的事情還是做的不錯的,在姜德表示要在平安京中少住一段時間後,立刻找了一個死忠白河的公卿家給姜德居住,由於控制了城門,姜德也不擔心會出什麼大事,只在自己的身邊放了一個近衛營,其他的部隊都駐紮在城外。
“最先動手的是這些僧人嗎?”姜德站在瞭望臺上看着遠處的火把說道。
大半個月的時間,姜德把這個院落打造的像是城堡一般,建立了大量的瞭望臺和箭臺,鳥羽等人雖然心中不安,也不敢上前阻攔。
“西園寺和延慶寺的僧人都出動了,他們擡着佛像和神轎,據說原來白河在的時候,他們也這樣幹過,白河每次都拿他們沒辦法,只能答應他們的請求。”許貫忠對姜德說道。
“呵呵,如果他們以爲我們是白河法皇,那就錯了,傳令,準備作戰!”姜德揮手說道。
僧人來到了平陰侯府前,姜德戴上面具,讓許貫忠先出去應付。
許貫忠在一隊軍士的掩護下走了出來,對僧人隊伍說道“你等是何人?難道不知道這裡是平陰侯府邸嗎?在此聚集,難道是想圖謀不軌?”
一個慈眉善目的僧人走了出來,用漢語說道“貧僧天台座主法覺,聽聞平陰侯殿下和佛祖有緣,特來渡之。”
“如何渡?”許貫忠問道。
“請殿下和貧僧回山,剃髮出家三年便可。”
“大膽!”在許貫忠身後的牛皋怒道“你何德何能,既然敢請我們侯爺出家?再不退去,就休要怪我們不客氣了。”
“也罷,也許是緣分未到,但請殿下歸還關西各國的佛土二百七十六處,合計田地十一萬石。”法覺也沒想過可以忽悠到宋國的侯爵到倭國當和尚,便說出了真實目的。
“你這話說的有趣,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佛土只在西天極樂世界,不知道大師是在哪裡找到了二百七十六處佛土?”許貫忠笑着問道。
“大人休要戲弄貧僧,貴軍在關西各國私分田地,那些田地中有不少都是屬於我們延慶寺等寺廟的,貴軍如此做,難道是想成爲佛敵嗎?”
隨着法覺的話,法覺身後的僧兵們齊聲吼叫起來,看着面前的場景,哪裡有什麼佛家的莊嚴,更像是羣魔亂舞。
“佛敵,好大的帽子啊。”姜德在隱處笑着說道。
穿着和服的玉藻一邊給姜德倒酒一邊勸道“殿下可莫要小瞧了這些僧人,倭國和中原不同,僧人甚爲囂張,而且百姓愚昧,大都向着僧人。”
姜德淡淡的說道“你錯了,百姓向着的永遠只會是強者。”
說話間,外面的百姓也聚攏了上來,他們聽着僧人們齊聲喊叫着“佛敵!”不由的互相竊竊私語了起來。
“這是怎麼了?大師們都說宋人是佛敵嗎?”
“聽說是宋人在各國沒收了寺廟的土地呢。”
“寺廟的土地都是佛祖的啊,這實在是大不敬啊,阿彌陀佛,佛祖保佑!”
“是啊,惹怒佛祖一定會降下災禍的。”
“哎...”
“土地本來就不是你們寺廟的,而是百姓辛辛苦苦開墾出來的,你們這些和尚如果只是不事生產,食素持齋,唸經奉佛,一心普度衆生也就罷了,可你們卻吃肉喝酒,執杖殺人,掠奪婦女,搶掠百姓,我倒是想問問,你們拜的到底是佛,還是魔?”許貫忠怒斥道。
法覺不由的有些惱羞成怒,日本佛教的起源是來聖德太子確定其爲國教,並且派遣唐使直接向中原學習,因此很多方面都是效仿中原佛教,但又結合了倭國本土情況,在很多教規上進行了還原。
中原佛教吃齋是因爲梁武帝滅佛之時下的旨意,因此日本和尚吃肉倒是情有可原,但卻沒有哪個教派的經文上說可以去執杖殺人,掠奪婦女,搶掠百姓的,畢竟佛教不是另外兩個教派,對異教徒恨不得斬盡殺絕。
說到底,是日本佛教在倭國因爲貴族的絕對統治而導致的世俗化的結果。
倭國的貴族在平安時代可是極爲流行出家的,但對於出家後要守的清規戒律又是極爲討厭,因此倭國佛教便想方設法爲這些貴族出家後能繼續享樂找理由,同時倭國的佛教教派此時主要是真言和天台兩派,其中延慶寺便是天台宗,其開山祖師最澄倡導的是無戒之戒,認爲形式上的戒律並不重要,認爲只要發菩提心,衆生皆有成佛的機會。
這樣的理論爲後來倭國佛教變成父子相承的特殊職業,值得一提的是,從唐朝繼承過來的律宗在這個時期已經勢微了。
故而剛剛許貫忠的話,讓法覺乃至更多的僧人覺得許貫忠是向着律宗的,這已經是宗派之爭了。
而宗教的宗派之爭往往是不死不休的。
法覺說道“施主荒謬,佛家化緣,難道還渴求所有施主不沾葷腥嗎?至於娶妻,那多是居士,難道宋國的居士不能娶妻嗎?”
法覺沒想到的是許貫忠卻也是精通佛法之人,說道“《佛說當來變經》有言:佛告比丘。復有二事。令法毀滅。何謂爲二。一、不護禁戒。不攝其心。不修智慧。畜妻養子。放心恣意。賈作治生。以共相活。二、伴黨相着。憎奉法者。欲令陷墮。故爲言義。謂之諛諂。內犯惡行。外佯清白。是爲二事。令法毀滅。哼!我不管你等修的是何門,但卻絕對不是真正的佛門!但你們是倭國佛教,我等也不管你們是佛是魔,但如果你們再在此圍攻,此處必將血流成河。”
法覺被氣的只覺得腦袋上青筋直冒,他此次本來只是想造勢好要好處,卻沒想到會被如此羞辱,但想着駐紮在外面的宋國軍隊,他還是忍住說道“你們既然是宋人,就請歸還我們的領地。”
“除非你也是宋人,否則我等如何管你們倭人之事?”許貫忠懟道。
法覺再也受不了了,這麼多年來,即使是白河也不敢如此說他,他喊道“難道你們想滅佛嗎?”
聽到信號,僧人們一同齊呼佛號,並且開始擡起佛像、神轎,向前逼近。
許貫忠唰的一聲拔出寶劍,在地上畫了一道,喝道“過此線着死!勿謂言之不預也!”
“弓弩準備!”牛皋大聲喝道,說完抽出雙鐗,護衛的軍士也齊刷刷的把鋼矛對準了僧人。
法覺有些擔心的看着已經站在箭塔上搭弓對着自己的弓箭手,那整齊的槍陣也讓他感到暈眩。
但他卻不打算退,或者說也不能退,那可是十一萬石的田地啊,要是不能拿回來,他這個天台座主的位置都不一定能坐穩。
僧人繼續逼近,終於,一個僧人的腳踏過了許貫忠畫下的線。
“放箭!”牛皋大聲喝道。
“轟!”數十把強弓勁弩齊聲發射,數十支箭羽射向了僧人,頓時,數十僧人被當場射倒在地,這些山法師本來就是一羣天不怕地不怕的人,見到真的開打了,肩膀上的佛祖頓時往地上一丟,拔出兵械就開始衝鋒。
“刺!”牛皋站在長槍手之後命令道,排的極爲緊密的長槍手一同前刺,接着第二排再刺,最後第三排再刺,三排合計百人的長槍手把府門擋的嚴嚴實實,僧兵們在聯合打擊下死傷慘重。
看着這一幕,倭國百姓們都快嚇傻了,不少人跪在地上不斷磕頭,嘴裡唸叨着祈求佛祖保佑。
站在箭塔上的姜德看着這一幕,冷哼了一聲,深受漢文化影響的他根本瞧不上這些倭國和尚,不事生產已經是原罪,還想霸佔土地,影響政局,不死你死誰?
“放信號,讓各軍入城!”姜德喝道,旁邊的軍士立刻拿出一個煙花,對天空放了出來。
在王宮的鳥羽看着飛到天空的煙花,只覺得心中一沉,沒一會兒,就有人來報告在平陰侯府門外爆發的戰事。
“哈哈,如此一來,宋人再也不能在我們倭國待下去了。”藤原忠實拍着巴掌笑道。
鳥羽卻覺得不會如此簡單,他問道“宋人連佛祖都敢不敬,還會忌憚我們嗎?”
藤原忠實一下子說不出話來了。
駐紮在各地的平陰軍們早在僧兵出現就開始了集結,等看到信號,立刻開拔出擊,平安京的百姓只覺得這一幕如此的熟悉,好像就是在一個月前的一幕重演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