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散淡地勾着薄脣,一雙幽藍瞳眸深不見底,不顯絲毫波瀾,慢悠悠地開口道:“那夜,朕飲醉了。”
“皇上的意思是?”路映夕掃過垂淚的棲蝶,語氣不由冷淡起來。她不管皇帝如何風流多情,但作爲男人,自己做過的事又怎可抵賴。
皇帝隨意地揮揮手,示意棲蝶起身,繼而道:“皇后醫術超羣,朕自然相信皇后的診斷無誤。既如此,皇后就替朕想想,該給棲蝶一個怎樣的分位。”
路映夕淡淡接言:“先晉升棲蝶爲才人,皇上認爲如何?待到皇嗣出生,再另行賞賜。”
“皇后乃六宮之首,此事就由皇后決定吧。”皇帝無所謂地聳肩,神情輕佻不羈。
路映夕不願再看他,轉眸望向棲蝶,溫聲道:“棲蝶,本宮會命人打點,賜你一座寢閣。”才人之位尚屬低微,並不如嬪妃有資格獨享一座宮殿。
“奴婢叩謝皇上聖恩,謝皇后隆恩!”棲蝶一邊拭淚,一邊跪地謝恩。
“如今你身懷龍種,要萬事小心,先下去歇息吧。”路映夕無意與她寒暄,心中暗思,皇帝的態度未免太過冷漠。
棲蝶滿面感激地退下,路映夕特別留了心注意,發現棲蝶離去前,竟未再多看皇帝一眼。
偌大的殿堂恢復清寂,路映夕直視着皇帝,想從他眼中探究一絲情緒,可是並無所獲。
“皇上。”她低聲喚他,輕嘆道,“皇室血脈,豈可兒戲。”
皇帝卻是意興闌珊,慵懶揚眉,回道:“皇后不必憂心,朕自有分寸。”
路映夕無聲嗤笑。他的分寸,她實在捉摸不透。也許他和棲蝶之間,早有協議,而她被矇在鼓裡。
“皇后生氣了?”皇帝斜睨着她,脣邊勾着一抹戲笑,“氣朕濫情博愛?”
“臣妾不敢。”路映夕亦笑,笑得諷刺。誰敢要求帝王一心一意?即使有人得到專寵,那也只是一時風光罷了。
“其實,朕也想專情。可惜,朕這顆心,沒人有能耐栓得住。”皇帝上前一步,攬住她的纖腰,如蠱惑般在她耳畔低語,“映夕,朕期待你有這般本事,能征服朕的心。”
路映夕輕輕推開他,半玩笑地道:“如果臣妾有這個本事,皇上可會爲了臣妾而廢除整個後宮?”
皇帝長眉一挑,朗聲大笑:“只要能夠令朕心甘情願,莫說區區後宮,就算錦繡河山,拱手相送又如何?”
路映夕不響,笑望着他。她很確定,這是不可能的事。他非紂王,她亦非妲己。
皇帝斂了笑聲,再次伸手一勾,將她摟進懷裡,以額抵着她的額頭,姿態親暱,口中低柔道:“映夕,你嫁入我皇朝,便是皇朝人。若你有此覺悟,誠心助朕打天下,朕可以應允你,將來的天下霸業,朕與你共享。”
“信口開河。”她小聲咕噥一句。這樣的話,她已聽膩。
“朕一言九鼎。”他鬆開她,後退兩步,與她認真對視,“朕坦白告訴你,和朕作對的人,皆不會有好下場。朕憐惜你有驚世之才,不願見你以後慘淡收場。”
她微微一笑,心平氣和,不受撩撥。
他深深凝望她,良久,嘆息道:“朕言盡於此,你好自爲之。”
她不語,沉靜地目送他拂袖離開
原本,路映夕並不十分明白皇帝的那番話。直到,曦衛查出了棲蝶的身份。
“娘娘。”晴沁皺着秀眉,難掩擔憂之色,“不如趁早解決了她?”
路映夕沉吟不決,思慮甚重。小沁這個建議,也不是沒有道理,卻不可行。皇帝已經安排好一切後着,相比之下,她落盡下風。
見她不吭聲,晴沁加重了語氣,再道:“奴婢知道娘娘心善,但有時萬不可婦人之仁。那棲蝶貴爲霖國公主,卻匿藏皇朝多年,顯然居心叵測。”
路映夕走至窗柩旁,望着庭院裡那兩棵並排而立的梧桐樹。物有相同,人有相似。但她沒想到,棲蝶與她相像至此,連懷揣的目的都相近。
如今天下四分,霖國最弱,地小兵少。雖然強國不急於吞食它,但它也已然自危了。假如皇朝成功滅了龍朝,下一個要攻佔的,不是鄔國就是霖國。
很明顯,不久之後,她和棲蝶,只能留下一人。
路映夕舒展眉宇,淺淺揚起菱脣。她與棲蝶之間,有一點,決不相同。棲蝶選擇依附慕容宸睿,而她,要戰鬥到底。
“娘娘?”晴沁見她一味沉默,不禁更加憂慮。
路映夕輕盈旋過身來,微笑着道:“小沁,要殺棲蝶並非難事,但霖國必會追究。而且,她現今懷着龍種,若她出事,只怕連皇帝也不會善罷甘休。”
“難道就這樣什麼事也不做?”晴沁不甘,目露忿忿。
“也不是。”路映夕緩緩搖頭,道,“她有孕之事,許有蹊蹺。小沁,你去備攆。”此次,她只能找師父幫忙了。
晴沁不解,但見她自信篤篤,也就不再贅言,只恭敬道:“是,奴婢即刻去。”
看着晴沁退出寢居,路映夕一點點地蹙起眉心,手捂胸口,神色痛楚。這心疾,竟又發作了!
她一手撐着牆壁,趔趄地跌到軟榻上,只覺心如刀絞,疼痛難擋。
“來人……”她勉力揚聲喚人,“快宣南宮神醫前來……”
門外無人迴應,她這纔想起先前與晴沁談話,摒退了所有宮婢。
扯脣苦笑,心口陣陣劇痛,猶如被人狠狠剜肉。她蜷縮地抱住自己,僅過片刻,已是渾身冷汗透衣。腦中模糊憶起,上次病發之時,皇帝施以援手,使她減緩痛苦。
“娘娘?!”晴沁返來,見狀大驚。
“宣太醫,不要驚動師父……”路映夕用力壓着胸口,勉強擡起頭,囑道,“還有,設法讓皇上知道本宮病發……”
“是!娘娘!”晴沁領命,匆忙去辦事。
路映夕躺倒榻上,臉色蒼白,鬢髮汗溼,惟黑眸中仍有光芒閃爍,晶瑩雪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