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
三天沒到他房間裡來了。
剛剛成親的那段日子,每月除了三四天的外宿之外,李鳳寧幾乎一直陪在他身邊。不是沒有人過來後院向她稟報各種事情,但她卻總是三言兩語打發了她們。無論是她封地的紛爭,是大理寺請她去會審的公文,還是軍器監的大事小事,她若不是拒絕,就是報個人名叫那人去應對。
她是在陪伴他,理所當然的。無論是覺得他會對新家陌生也好,單純地只想跟他待在一起也罷,他喜歡她的用心,甚至幾乎帶着點得意地享受着她的溫柔。
但就算是沉浸名爲“新婚”的蜜罐裡,鳳未竟到底是明白這樣的日子總會有結束的一天。哪家妻主沒有正經事要幹,成天就陪着夫郎?哪家夫郎不要爲家裡頭的衣食住行耗心費神?
只是他沒想到,等這一天真正來臨的時候,他居然會覺得那麼難以接受。
秦王監國。
理智上,鳳未竟知道李鳳寧沒有一頭扎進皇宮就不再回家,她能待在自己家裡的書房就很不容易了。但事實上,他在她沒有回到他房間休息的第四天就按捺不住,去了前院的書房。
“老二在胡鬧什麼!”
還沒進門,就聽到李鳳寧怒喝的聲音與“乓”一聲拍桌子的大響。鳳未竟心裡一跳,都幾乎要碰到門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大姐姐在外頭打仗,她不出力我懶得理她,好意思來扯後腿。”李鳳寧顯然怒氣未歇,“彈劾戶部尚書偏枉驕縱?她還不如當面對我說,她看殷家不順眼!”
大抵在街上隨便拉一個人出來,都能聽明白李鳳寧說的是什麼。
李鳳寧的外祖雖然晚年官至尚書令權傾天下,早年卻是戶部出身。她的長女殷雪秦人雖在尚書都省,主理的卻是戶部,說話比戶部尚書還管用。而與李鳳寧同輩的殷家長女殷悅德是戶部巡官,協理戶部下轄四司所有日常事務。六女殷悅平是戶部金司主事,管着整個赤月交商稅最多的安陽東西兩市。
所以暗地裡說句戶部是殷家天下也不爲過。
而嫁進□□的鳳未竟自然要比尋常人懂得更多些。他不僅知道當今皇帝的二妹李麟不僅僅封了楚王,她還管着能“察不法事”的刑部。相比起只有開堂審案才用得上的大理寺,刑部下能捉拿江洋大盜,上能管着戶部和軍器監如何調配錢糧軍械。
只聽了一會功夫,就叫鳳未竟既擔心李鳳寧政事不諧,又擔心她姐妹不睦。他定定神,深呼吸一回,希望自己不要在他的妻主面前擺出一副憂心忡忡的表情後敲了敲門,“謹安,我能進來嗎?”
裡頭只靜了一瞬之後便有腳步聲過來,從裡頭打開了門。然後開門那人在門邊恭謹地彎腰朝他行禮,“君上。”
是王府長史曹璉。
而在她身後,另有三個人也跟着起身示意。一個蕭令儀,一個申屠良,還有一個穿着青色官袍的陌生人。那人雖然低着沒與鳳未竟對視,卻像是知道他的不解一樣,自報家門,“鳳閣學士宋康,見過秦王君。”
就算曹璉其實也是朝廷命官,所以鳳未竟一時躊躇起來。李鳳寧議正事的地方,他這麼貿貿然闖進來,不太好吧?
“清容,你站在那裡幹什麼。”李鳳寧似乎餘怒未消,聲音依舊十分冷硬,“進來。”
李鳳寧要是問他什麼事,他就會說個一兩句無關緊要的閒話,然後離開。但既然她都發了話說要他“進來”,鳳未竟顯然就不能走。而在他跨進門口之後,侍立在李鳳寧身邊的書童毫素手腳麻利地搬來一張椅子放在比李鳳寧的椅子略靠後一點的側邊。鳳未竟只能去那裡坐了。
“要不請姐夫去一趟楚王府,跟楚王君說說?”鳳未竟才坐定,蕭令儀突然就開了口。
鳳未竟也是愣了一愣,才反應過來蕭令儀的“姐夫”指的是他。
去年她把時家小公子迎娶回家之後,便成了李鳳寧的弟媳。她雖未曾改口稱李鳳寧作姐姐,對鳳未竟倒是一直叫着姐夫的。
“你倒是本事,支使起我的夫君來了。”李鳳寧斜了她一眼,沒好氣地說,“再說二姐夫出了名的綿軟,就算清容把他說動了有什麼用?他能把李麟的毛給捋順了?”
蕭令儀一時訕訕,“總比你跟她當面槓上好吧。”
這是把楚王當野貓來說麼?
雖然明知道這是朝廷大事,鳳未竟忍不住莞爾,只是屋內氣氛到底沉重,他只能以一聲假咳掩了過去。
“清容?”李鳳寧只聽他輕咳一聲,便立刻回過頭來看着他。
“沒事。”所以鳳未竟不由得語聲柔軟。
李鳳寧朝他眉頭一挑。鳳未竟則回以淺淺一笑,堅定地看着她。最後,是李鳳寧輕嘆一口氣,放棄了。
“我們剛纔說的事,”李鳳寧說,“主要是涼州官倉裡的糧食撐不了多久,所以要從其他幾州的官倉調撥過去。”她略頓,“戶部那裡說,同時從燕州、青州、舒州和豫州開始調。離涼州最近豫州官倉先提出來送給大軍,其他幾州則先送到豫州。”
鳳未竟只略回想了一下便明白過來。豫州官倉不僅是涼州之外離邊境最近的官倉,還建在水邊,運送十分方便。因此先把其他地方的糧草存在豫州,真要不夠了補運過去也快。
“但楚王昨日卻說,之前燕州官倉有弊,爲防有人乘着這回調糧損公肥私,要戶部先把所有官倉清點一遍再朝外送。”李鳳寧皺緊眉頭,“她還說這個法子看着送糧草是夠快了,但是耗費人力物力太巨,要戶部拿出個更可行的法子。”
這……
也不能說楚王說的就沒道理。
與馹落一戰是大事。打勝仗是好事,但戰後就不要過日子了嗎?如今還是春天,把各地官倉都抽空了,萬一有個天災開倉賑濟的時候發現糧倉是空的,豈不是要遍地餓殍屍橫遍野?
“所以,清容你說該怎麼辦?”
鳳未竟一開始並不意外李鳳寧會徵求他的意見,可是在看到與李鳳寧對坐那幾個滿臉的詫異之後,才品出幾分味道來。
夫者,扶持也。
他若不想讓這個人要與他共度一生的人失望,就不能在她尋求意見的時候,只因爲外人在場就故意扮演出個馴良樣子出來。
“我覺得,”他輕輕地說,“楚王說得也有道理。”
李鳳寧的眉頭立刻就皺了起來。而與她對面而坐的人裡,有訝異的,也有鬆了口氣的。
顯然,在李鳳寧剛纔那麼生氣的時候,即使有人意見相反也不敢提出來。
鳳未竟對着李鳳寧以目示意。
李鳳寧因要轉過身面對着坐在右後側的鳳未竟,所以變成了背對着之前與她面對面說話的人。她見鳳未竟的眼神示意,略怔之後猛地回身再度看向坐在她書案前頭那四個人。
好半晌,才聽她用那種十分不情願的聲音說:“……我去楚王府,跟她把這件事說清楚。”
鳳未竟雖看不見她的臉,卻能看見坐她對面那些人的表情。
李鳳寧,其實不是個聽不進話的人不是嗎?
作者有話要說:
週三加班。週四白天有個會,忙到人都趴了。週五有個舊同事被炒魷魚,去吃飯然後躺平已經是週六00:17。我不是故意三天不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