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雪在殿中來回走動,她聽說少恭師兄昨日就已經回宮了,可是她去了御書房和養心殿幾次,總被暗一、暗三擋在了外面,問其原因,兩人卻是緘口不答。
夏天雪回來後心緒不定,總覺得會有不好的事情會發生。在寢殿裡實在待不住,夏天雪重新梳妝了一番,動身想要去探探風聲。誰知剛到寢殿門口,一道熟悉的俊逸身影映入夏天雪的眼簾。
“少恭師兄,你總算來看天雪了。”夏天雪欣喜地迎過去。
司徒少恭的聲音沒有多少情緒,“聽暗一說你去找過朕幾次,當時朕手頭上一直有事在忙。”
“嗯,天雪沒有重要的事,只是許久沒見師兄,所以想你了。”
司徒少恭聞言,目光十分複雜地望了一眼夏天雪。
夏天雪的心陡然一緊,想要看清對方眼裡的情緒,司徒少恭卻已經收回了目光。
夏天雪禁不住哂笑自己的疑神疑鬼,旋即開口道:“少恭師兄,前兩日瑾瑜師兄派人送了一些新鮮的敬亭綠雪,天雪這就給少恭師兄煮茶。”
夏天雪知道司徒少恭最鍾愛的茶是敬亭綠雪,這會兒說完了見司徒少恭並沒有拒絕,心裡歡喜不盡。
司徒少恭擡腳往殿裡走,夏天雪這才反應過來,連忙跟了上去。
殿內,司徒少恭安靜地坐着,神色淡淡,臉色泛白,尤其配着身上一襲白色織錦常服,俊美得好似畫中走出的人。
夏天雪一邊煮茶一邊說道:“少恭師兄,這下你有口福了,去年我埋在梅樹下的雪水剛叫人挖出來,用雪水煮這敬亭綠雪,最合適不過了。”
不消片刻,果然有十分濃郁的茶香在殿內瀰漫開來。夏天雪用綠釉紋花茶盞盛了熱氣騰騰的茶水送到司徒少恭跟前,含笑道:“少恭師兄,嚐嚐我的手藝如何?”
司徒少恭沒有去接茶盞,而是神色冷峻道:“五年前,你爲何要那般折辱煙兒?”
毫無防備地聽到司徒少恭的質問,夏天雪驚得執着茶盞的手一抖,滾燙的茶水一下子落在手上,火燎般的痛楚讓夏天雪霎時回過神來。
“少恭師兄,你說什麼呢?爲什麼天雪聽不懂?”夏天雪斂去眼裡的震驚和恐慌,扯脣笑道。
司徒少恭一字一頓,聲音陰寒得猶如從幽冥中傳來,“夏天雪,你知道朕說什麼!當初朕還詫異究竟什麼人和你有深仇大恨,給你下了如此陰損的毒,如今看來,你真是罪有應得!”
司徒少恭的話字字錐心,讓夏天雪感受到溺水般窒息的痛,還有刺骨的絕望。見隱瞞不住,夏天雪索性大方承認,多年的情緒在這一刻徹底爆發,臉上戾氣盡現,她怨怒地望着司徒少恭,嘶吼道:“是,我夏天雪罪有應得,可是我一點兒也不後悔自己做過的事,我就是不準那個女人和你在一起。我夏天雪得不到的人水凝煙也休想得到。當年,可是上萬人目睹了水凝煙有多麼淫蕩,我要讓水凝煙痛苦一輩子。”
說完,夏天雪放聲大笑起來。然而下一刻司徒少恭的手如鐵鉗般攫住夏天雪的脖子,張狂的笑聲戛然而止。
“夏天雪,原本朕以爲你只是被師父寵壞了,雖然有時任性胡鬧,但總能被原諒,可是現在,朕卻再也不想看到你。”
此刻,加諸在夏天雪脖子上的力道讓夏天雪恍惚聽到喉骨碎裂的清脆聲,那種比溺水還要窒息的痛讓她感受到了死亡的危險。
司徒少恭的眼裡殺氣肆意,宛如地獄而來的索命使者,整個大殿在這一刻都瀰漫起一股肅殺的氣息。夏天雪從未見過司徒少恭對她這樣兇狠過,早已經嚇得魂不附體。就在她感到自己必死無疑時,司徒少恭甩開了她。
夏天雪趴在地上劇烈咳嗽,司徒少恭居高臨下,冷冷道:“念在師父的恩情上,朕饒你一命,若是今後再讓朕看到你,朕絕不手軟!”
夏天雪渾身一震,心痛如絞,渾身冰冷得彷彿掉入了冰窟。她提心吊膽地過了五年,總擔心有這麼一天,沒有想到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
司徒少恭目光厭惡地瞥了一眼癱坐在地上的夏天雪,嘲諷道:“你不是想煙兒痛苦一輩子嗎?可惜,你沒能如願。煙兒服了絕情蠱,已經忘了朕,但是朕會不惜一切代價讓她記起朕。哦,煙兒還幫朕生了一個又可愛又伶俐的兒子。不久後,我們一家三口就會團聚了。”司徒少恭說完,再不看夏天雪一眼,揚長而去。
“不,不可能,不可能……”夏天雪滿臉的驚恐和不甘,難以置信地喃喃着。
當年她明明給水凝煙灌下避孕湯的,爲的就是防止水凝煙生下孽種,可是到頭來爲何連老天都眷顧那個賤人。
當年水凝煙雖然喝下大量避孕湯,但是後來她喝了很多極苦的湯藥,硬是靠着反胃將喝下去的避孕湯又吐了出來。當時水凝煙在想,她今後跟司徒少恭會形同陌路,而她不打算再嫁人,但是她想有個孩子。或許是上天聽到了她的心聲,最後倒真讓她遂願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夏天雪緩過神,一想到司徒少恭臨走之前所說的那番話,她便手指捏緊,聲音裡透着刻骨的怨毒,“一家團圓?休想!我不甘心!水凝煙,咱們走着瞧!”
東璃國,將軍府。福伯給府裡的下人分發了銀兩便打發他們離府了。那些下人離開時還抹着淚。畢竟在官家大戶做差事很少有水子儒夫婦二人這麼隨和的,再者在此當差已久,有了感情,如今離開將軍府,自然十分不捨。
福伯處理完畢,向水子儒夫婦覆命道:“老爺夫人,府裡的人拿了銀子都已經走了。”
水子儒和沈月心皆是一陣嘆息。他們也不忍送那些下人離開,只是他們夫婦二人如今已經辭官,要隨水凝煙去幽冥閣了,實在不方便帶太多人一起去。
“老爺夫人,請你們帶老奴一起走吧,雖然老奴已經是老骨頭了,但是還可以伺候老爺和夫人的。”福伯忽然跪下請求道。
“哎呀,福伯,你這是做什麼,快起來,快起來呀!”水子儒夫婦連忙攙扶福伯。
福伯卻語氣堅定道:“老爺夫人若是不答應,老奴就長跪不起。”
福伯話音剛落,柳媽和淺碧也過來跪下,帶着哭腔道:“老爺夫人,請你們也帶老奴(奴婢)走吧。”
福伯和柳媽分別伺候水子儒和沈月心大半輩子,早已經被看成了長輩,兩人又無兒無女,怪可憐的。淺碧跟在沈月心身邊也久了,做事踏實,十分忠心。水子儒夫婦面對這樣的狀況,有些爲難地看向女兒。
水凝煙略一沉吟,便道:“爹爹孃親,既然福伯、柳媽,還有淺碧一心想跟着我們,那就一起吧。”
福伯、柳媽、淺碧一聽,頓時歡喜不已,連忙道:“多謝老爺,多謝夫人,多謝小姐。”
“福伯、柳媽、淺碧,你們還不快快起來。”水子儒夫婦和水凝煙將三人扶起。
將行李在馬車放妥後,水子儒夫婦回頭望着將軍府的大門,眼裡滿是不捨。他們二人在這裡生活了二十多年,這裡承載着太多的回憶。
許久之後,水子儒嘆息一聲,執起沈月心的手,微笑道:“夫人,咱們走吧。忙碌了半輩子,如今也該放下了。”
沈月心點了點頭,斂去眼裡的傷感。所有人正要上車時,這時一道清亮的聲音驟然響起,“煙兒,煙兒,等一等。”
衆人循聲望去,就看到皇甫鈺正匆匆向這邊趕來。
“鈺太子?”衆人一陣錯愕。
皇甫鈺趕到馬車前,喘着氣說道:“還好,還好,你們沒有走。”
“見過鈺太子。”水子儒夫婦等人招呼道。
皇甫鈺擺了擺手,對水子儒夫婦有些歉疚道:“二位將軍無需多禮,這一次都是父皇不好。”
皇甫鈺之前並不知皇甫昊派大內侍衛盜走行軍佈陣圖一事,他是在水子儒夫婦辭官後才知道的,可是一切木已成舟。他知道水子儒夫婦辭官後多半不會留在京城了,鬱悶了好一陣子。如此一來,他怕以後想見水凝煙就不方便了。
“鈺太子,和皇上無關,我們夫婦二人原本就有辭官的打算了。”
皇甫鈺嘆息道:“二位將軍保重,今後若是有何難事,不妨派人告知本太子,本太子一定幫忙。”
“那我夫婦二人在此就先謝過鈺太子了。”
水凝煙走上前,沒好氣道:“皇甫鈺,你來做什麼?”
皇甫鈺笑吟吟道:“自然是來給你們送行的。”
看着皇甫鈺脣角魅惑的笑意,還有額頭上因爲匆忙趕來而沁出的細汗,水凝煙覺得她的心忽然被什麼觸碰了一下,鬼神神差地從袖子裡取出個帕子,扔給皇甫鈺,開口道:“給,把你的汗擦了。”
話落,水凝煙又對水子儒夫婦說道:“爹爹孃親,你們先上馬車,我和他說幾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