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的黑暗,無聲無息地蔓延。皇宮裡侍衛一撥一撥地來回巡視,尤其養心殿四周看守的侍衛最多,簡直將其圍得是密不透風。
“呼嚕……呼嚕……”
夜太過安靜,以至於一道輕微的響聲也顯得格外突兀。
“這是什麼聲音?大家提防點兒!”侍衛頭目聽到聲音,立刻提醒道。
其他侍衛聞言,戒備起來四下張望。很快地,衆人循着發出聲源望去,就看到不起眼的角落裡一個侍衛靠着牆耷拉着腦袋,竟然睡着了。
“豈有此理!”侍衛頭目見狀,一陣惱火,衝過去一拳掄在那個侍衛的頭上。
“哎呀……痛死……”
突然被驚醒的侍衛發出一聲低嚎,等擡頭看清自己的頭兒正怒不可遏地站在面前時,嚇得睡意全無,還未說完的話也生生扼在了喉嚨裡。
“說過多少次了,上頭吩咐過,這養心殿一定要把守嚴密,若是出現一絲閃失,咱們都要吃不了兜着走!”侍衛頭目怒聲說道。
“是,是,頭兒,小的錯了。以後不敢偷懶了!”侍衛連忙點頭認錯。
然而便在這時,一道黑影從屋頂悄無聲息地落地,來到窗前,打開窗櫺閃身入內,整個動作一氣呵成,沒有發出一絲聲響,等窗櫺重新合上時,殿外的侍衛仍然沒有一絲覺察。
殿內,靜得連一根繡花針落在地上都聽得到。司徒少恭朝着龍榻望了一眼,便快步近前。
當他看清榻上之人時,身子猛然一震,旋即面具下眸色複雜,微微泛紅,隱隱地籠了一絲水霧,叫人看不清楚。
榻上的司徒雷沉睡着,整個人已經瘦得皮包骨頭,眼眶深陷,顴骨高聳,鬢角白絲隱現。司徒少恭難以想象,他不過是月餘沒有見到這個男人,沒想到竟蒼老了不止十歲。
當目光主意到司徒雷手腕上的一道道還沒有結疤的傷痕時,司徒少恭眸子陡然一冷,一瞬間渾身散發出濃烈的殺氣。
寧妃未達目的一向不擇手段,想來爲了搶奪皇位,這個男人一定吃了不少苦。
想到這裡,司徒少恭大手緊握,一口鋼牙磨得咯嘣響。寧妃,很好,本太子定讓你生不如死!
接下來,司徒少恭強迫自己保持冷靜,伸手探上司徒雷的脈搏,下一刻目露驚恐,身子也微不可見地顫抖。
他不敢相信,司徒雷如今的身子已經被掏空,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
曾幾何時,他對眼前這個男人恨之入骨,恨不得他死去,可如今真正面對這個男人生命垂危的一刻,他的內心卻有着說不出的慌亂。
“恭兒……恭兒……是你……是你嗎?”
便在這時,龍榻之人的低喚聲打斷了司徒少恭的胡思亂想。
司徒少恭垂眸,就看到司徒雷不知何時醒來,滿臉激動,一隻乾枯的手顫抖地伸向他。
“是我,是我。”司徒少恭急忙抓住司徒雷伸來的手,語聲微顫。
司徒雷微咳道:“恭兒,父皇知道你吉人天相,不會有事的,我就知道一定會將你盼來。”
司徒雷緊握住司徒少恭的手,渾濁的眼眸這時格外明亮,蒼白的臉上帶着慈愛的笑容。
司徒少恭見狀,鼻子一酸,想說什麼,卻覺得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卡住了一樣。許久,他喉頭一滾,纔開口道:“父皇……是兒臣不好,兒臣來遲了。”
“不遲……不遲……”司徒雷搖了搖頭,他精神不濟,神志不清,停頓半晌似乎才反應過來,嘴脣顫了幾顫,才道,“恭兒,你剛纔叫我什麼?”
“父……皇……”
司徒雷一時間欣喜得不知所措,有些小心翼翼道:“恭兒,能不能再叫父皇一聲?”
“父皇……父皇……”
“好好好,我司徒雷有生之年能再聽你叫我一聲‘父皇’,就是現在讓我去死,我也死而無憾!”
“不,父皇,兒臣一定不會讓你死的!兒臣現在就替您運功療傷。”司徒少恭神色驚慌地說道。
司徒雷擺手阻攔,搖頭道:“沒用了。恭兒,父皇現在是什麼狀況自己心裡清楚。父皇現在時間不多了。眼下有重要的事要囑咐你,你仔細聽着,切莫讓那個毒婦陰謀得逞,讓冥月國的江山落在那個毒婦手裡。”
是夜,不知何時起風,窗外樹枝亂顫,竹影婆娑,那嗚咽的風聲將寧妃從睡夢中驚醒。
“貴嬤嬤,貴嬤嬤……”寧妃起身,抹了抹額上的細汗,低喚出聲。
“娘娘,您有什麼吩咐?”片刻之後,貴嬤嬤出現在牀榻之前,恭聲問道。
“貴嬤嬤,替本宮更衣,擺駕養心殿。”
“娘娘,現在三更剛過,您這會兒去養心殿,是不是太早了?”
“不知爲何,一覺醒來,本宮感到有些莫名的不安,總覺得可能會有什麼不好的事發生。所以想去養心殿看看。”寧妃微蹙着眉頭說道。
眼下其他王爺對皇位虎視眈眈,朝中勢力分居幾派,彼此間實力相當,她比其他想奪皇位之人佔有的唯一優勢就是皇上在她手上。
如今整個皇宮已經被她佈置得密不透風,尤其養心殿更是加派了人手。司徒雷被軟禁在那兒還是很安全的,不過,司徒雷一天不交出禪位文書,那麼就會意味着多一分變故。
昨日探子回報,說司徒少恭還沒有死,她可是聽說司徒少恭的師父尋夢老人可是一位世外高人,保不住什麼時候將司徒少恭喚醒,到時司徒少恭插手,那後果不堪設想了。
想到這裡,寧妃覺得拿到司徒雷的禪位書迫在眉睫,所以眼下她纔不敢現在是什麼時辰。
總之,她不能再這樣等下去了。待會不管用什麼辦法,她必須從司徒雷那裡拿到禪位書。
想到這裡,貴嬤嬤伺候寧妃穿戴好之後,寧妃帶着貴嬤嬤等人風風火火地趕去了養心殿。
到達養心殿之時,寧妃看到養心殿前的侍衛依舊紋絲不動地守在那兒,一切如常,她不由得微微吐出一口氣,心裡暗道:看來是自己想多了。
侍衛看到寧妃前來,躬身請安,寧妃擺了擺手,旋即便讓看守在大殿門口的兩人開門。二人打開殿門,寧妃帶着一干下人走了進去。
寧妃瞧着龍榻的方向瞥了一眼,走過去冷哼一聲,居高臨下道:“皇上,您可想明白了,若是肯乖乖交出禪位書,臣妾還能留您一條命讓您養老,否則,就別怪臣妾不念舊情了!”
寧妃話落,斜睨着榻上之人,半晌卻沒有等到一絲迴應。她不由得有些惱火,卻還是耐着性子,冷冷道:“皇上,臣妾可是對您仁至義盡了,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許久之後,榻上之人依舊沒有給予任何迴應。寧妃頓時怒不可遏,對旁邊的貴嬤嬤使了個眼色,“貴嬤嬤。”
貴嬤嬤立刻躍躍欲試,點了點頭,快步走到榻前,喊了一聲“皇上得罪了”,旋即伸手便想將司徒雷拉起來。
誰料,貴嬤嬤的手剛觸到司徒雷的手腕,嚇得身子一抖,連忙鬆手。她緩了緩神,嚥下一口唾沫,手指發抖着探向司徒雷的鼻息。
“啊……”
貴嬤嬤嚇得驚叫一聲,旋即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寧妃被貴嬤嬤突如其來的表現嚇得臉色一白,怒火中燒道:“貴嬤嬤,你這是唱得哪一齣?”
“娘娘息怒,皇上……皇上死了!”半晌,貴嬤嬤喘着粗氣回答。
“死了?”寧妃先是一愣,旋即上前伸手探了一下司徒雷的鼻息,果然沒有氣息了。
當下,寧妃咬牙切齒道:“好你個司徒雷,沒想到你臨死都不肯交出禪位書!司徒雷,你想一絲了之,沒那麼容易!”
寧妃越說越來氣,最後幾乎陷入癲狂,轉身對着門口吼道:“來人,給本宮狠狠地抽這個老東西,即便是死,我也要讓他死不安穩!”
此話一出,在場之人全都倒抽一口冷氣,腦海中閃出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鞭屍。
正在衆人愣神之際,從殿外走進一個手持皮鞭的侍衛。那侍衛走到龍榻之前,臉色一沉,手中皮鞭一甩,在半空劃過一道弧線,便朝着龍榻招呼過去。
眼見皮鞭就要落在司徒雷的身上,誰料那侍衛突然“啊”的一聲慘叫,手中的皮鞭應聲掉落。
一時間在場之人全都驚住了,等緩過神時,只看到那個侍衛的手腕上插着一把匕首,沒入兩寸之深,此刻正有鮮血從傷口處汩汩地往下流,痛得那個侍衛齜牙咧嘴,鬼哭狼嚎。
“什麼人,竟敢在本宮面前裝神弄鬼,有本事出來!出來啊!”寧妃最先回過神,目光狠毒地吼着。此刻她髮髻微亂,容顏猙獰,宛如一個瘋子。
聽到寧妃的叫聲,原本守在殿外的侍衛蜂擁進來,將寧妃圍在中間,生怕寧妃有一絲閃失。
“出來,有本事給本宮出……”
寧妃大吼大叫,忽然之間殿內撩起一陣勁風,旋即連四周的溫度也一下子降低了不少。在場之人還沒有看清是怎麼一回事,發覺眼前突然就多了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