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氏想到這裡,一顆心撲通撲通地亂跳,彷彿要從嗓子口跳出來。
她緊緊抓着手裡的錦帕,潔白的牙齒咬在鮮紅的嘴脣上,臉色蒼白,後背已經沁出了細密的汗珠兒,浸溼了衣裳。
“娘,你在擔心什麼啊?”李朝齊破門而入,看到元氏擔憂的樣子就忍不住皺眉,“她一個小丫頭能把您怎麼樣?您可是李府唯一的女主人,這人還沒到就怕成這個樣子,以後還怎麼管理這李府上下幾百號人啊?再說了,我小時候就能欺負她,不信長大了還拿不下她了!”
“你個臭小子懂什麼!這麼多年你都忘記了吧!我可沒忘!”元氏絞着手帕,坐在了繡墩上,“她出生那天帝便下了雪,雙眼與衆不同,攝人心魄。還有她離開的那個夜晚,她看我的眼神是那麼惡毒。她不是一個簡單的人,朝兒,你可要保護好孃親啊!”
李朝齊不以爲然地喝了一口水,回答道:“娘啊!你真的是想多了!當年爹把她送去逍遙谷,這給府裡帶來了多少好處啊?況且她現在不是過得挺好的嘛,哪還有空記得當初的恩怨啊?父親也說了,她是代表皇上來的,說明此次前來是爲了公事,應該不會提及當年的舊事,您放寬心吧。”
“夫人,老爺讓您去前廳。”
“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吧。”元氏揮退侍女,深深吸了一口氣,對着銅鏡再次整理了一番容貌,這才向前廳走去。
她的心七上八下,忐忑不安,連帶着走路都有些飄忽,幸好有一旁的李朝齊扶着,這纔看起來不那麼狼狽。
“兩位貴人,已經到元帥府了。”
“嗯。”夕臥應了一聲,遲遲沒有下馬車。
這個府邸已經不是原來的李府,可是她的心依然五味雜陳,落寞失意還有不甘,全數涌進了心頭。
她沉默了許久,扭過頭去盯着浮生問道:“師兄,多大的誘惑才能讓一個男人拋棄自己的親生骨肉呢?”
浮生沒有說話,只抓住了夕臥的手,“有我在。”
他的手掌心那麼溫暖,包裹着她的手指,宛如一股暖流,熨帖着她的心田。
夕臥回過頭來盯着浮生,深深吸了一口氣,“十三年了,我回來了。”她說完便站了起來,掀開車簾跳下了馬車。
舉目望去,元帥府恢弘大氣,早已不是離開之前的樣子。厚重的朱漆大門大大地敞開着,露出寬闊的前院,而李尚和元氏已經等在了門口。
李尚的面容還是八年前的樣子,只不過鬢角多了幾絲白髮。李尚旁邊站着的婦人便是元氏了。元氏還是喜歡穿綠色的裙子,頭上的銀簪已經換成了黃金步搖,然而那面容仍然是十三年前的樣子。
歲月爲何如此無情?好人早死,壞人卻活得這麼久!
夕臥冷哼一聲,一步步緩慢地往前走,能有多慢就走得多慢。
她垂在兩側的雙手緊緊攥成了拳頭,強行剋制着噁心感。這些人穿着華麗的衣服,戴着昂貴的飾品,這奢靡的一切只會讓她想起自己死去的母親——安氏。
十五年前的安氏是那麼美麗耀眼,就算被李尚拋棄,就算穿着粗布麻衣,就算頓頓飢餓,她還是那麼端莊典雅。
那麼高傲得不肯低頭的女人怎麼會選擇自殺?夕臥一直沒有想明白,也覺得自己一輩子都不會明白安氏的想法。
距離越來越近,望着跪在地上的衆人,她鄙夷地勾起嘴角,卻仍然要裝作大度地擡起右手,道一句,起來吧。
多麼虛僞,多麼讓人作嘔!儘管如此,夕臥還是戴好了自己的面具,僞裝成了一個大家閨秀的樣子,讓衆人只覺她是長久未歸的小姐,卻不知她與這個家有多少仇恨。
“你這時間來得湊巧,廚房正準備晚飯,你就留在家裡吃飯吧!”元氏鼓足勇氣,小心翼翼上前一步戰戰兢兢地拉住了夕臥的手。
夕臥的眉頭狠狠皺在了一起。她低下頭,厭惡地望着抓着自己手腕的那隻手,細嫩光滑,塗着寶藍色的指甲華麗璀璨,手腕處還戴着一隻包金玉鐲。
好個富貴的貴族夫人,可這一切原本屬於自己的母親安氏啊!
夕臥定了定心神,一手輕輕握住了元氏的手,笑道:“二夫人可真有趣,我這纔回來你就趕我走啊?眼看就要天黑了,
自然是要用過膳再走。您故意問一句,難道是覺得我跟元帥府不親近,所以言下之意是在告訴我趕緊離開嗎?”
二夫人!元氏瞪大了眼。
這個稱呼實在是玄妙。安氏在時,元氏就被稱爲二夫人;安氏去世之後,元氏便被稱爲夫人。獻珂知道夕臥與元氏的過往,所以一直施壓,不讓元氏轉爲正房。現在的李府雖然只有元氏一個女主人,但她仍然是妾,而她的孩子李朝齊也仍然是庶子。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你誤會了。”元氏慌慌張張地想要收回自己的手,卻被夕臥緊緊抓住動彈不得。
“二夫人這手保養得可真好,讓我都羨慕不已呢!”夕臥加大了手裡的力道,直捏得元氏的手指泛起了青紫色。
“妹妹多年不見孃親肯定甚是想念,不如我們進屋再聊吧!”李朝齊上前一步,抓住了夕臥的手腕,同時輕輕一按,正中手腕上的大動脈,痛得她連忙鬆手。
“你是誰?我怎地不記得還有你這個哥哥?”夕臥鬆開手,瞥了一眼元氏,這纔將目光放在了李朝齊身上,“我記得元帥府只有一個嫡女,什麼時候庶子也能成爲嫡女的兄長了?”
“妹妹貴人多忘事,不記得我也在情理之中。”李朝齊直接忽視了夕臥話裡的意思,一邊說着一邊將元氏護在了自己身後,“外面天涼,不如我們先進去,一邊品茶一邊敘舊。”
“李尚還沒說話,哪裡輪得到你一個庶子!”夕臥全身氣焰暴漲,眼神冷厲,駭人的眼神嚇得元氏連忙藏在了李朝齊身後。
“妹妹直呼父親大人的名諱,實在有損大家閨秀的典範,也有損逍遙谷對你的教導。”李朝齊說話之間,餘光掃到了浮生身上。
浮生原本想着置身事外,只要看着夕臥不讓她鬧大就行,沒想到這個李朝齊要將逍遙谷扯進來,那就不能怪他說話不留情了!
“逍遙谷的教導如何,我想李元帥的心裡應該很清楚。”浮生四兩撥千斤,將矛頭對準了李尚。
門邊還有這麼多下人在,哪能讓他們看了笑話去,李尚黑了臉,連忙說道:“都進來說話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