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堂前的庭院裡早已佈置好了陣法。
清晨從皇家天壇的睡蓮培育池採摘的睡蓮被擺成了一個圓圈,圓內是用柳枝擺成的五芒星,五芒星與圓的交點處放置着由人魚皮壓縮熬製而成的紅燭。夕臥在五角星的中間盤膝而坐,腿上放着尋寞琴。
風起,雲涌。
夕臥擡頭看了看月亮的位置,正值正中,琢磨着時辰已經到了,於是灌注靈力於右手食指,輕輕一揚手,波動了第一根琴絃。絃動,灼熱的靈力催動蓮花旋轉起來,魚皮紅燭瞬間點燃。夕臥靜坐在中央,雙手撫上尋寞琴,指尖所碰之處恍惚間似乎開出一朵紅蓮!
紫蓮花隨着指尖律動,指落花開,指離花散。
府裡靜默得恍無人煙,只有夕臥的琴音迴繞在元帥府內。那琴音像有魔力一般,像一根絲牽動着每個人的心,讓人不知不覺的想起自己最幸福的時光,而後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不能自拔。
她的身體周圍聚集了白色的光點,漸漸地越來越多,好似林裡的小精靈慢慢地罩住了她,爲她建立了一個防護結界。半透明的結界就像一個漂亮的肥皂泡,緊緊地包裹住夕臥,與此同時,夕臥兩處太陽穴各顯現了一枚繁複的圖騰。
靈堂裡,李朝齊好像聽得見夕臥的琴音一般,他的眉頭緊皺着,冰涼的身體不住地顫抖。
“老爺,老爺。”管家驚訝地叫了起來,“您快看公子動了,動了!小姐真厲害呀。”
李尚聞言,大步跨到靈牀前,抓住李朝齊的手,“朝兒,朝兒!快醒醒,快醒醒,爹在這等着你活過來呀!”
李朝齊的身體仍然在顫抖,愈演愈烈,靈牀開始動了,身上的軍旗隨着靈牀的晃動掉落到了地上。緊接着李朝齊的臉恢復了肉色,眼睫毛微微地抖動,看似急着想要睜開眼,但好像有什麼巨大的力量在壓制着他,總是睜不開眼睛,表情十分痛苦。
夕臥撫琴的手舞動得越來越快,琴音越來越急,由最初靜默的林間小曲轉換成了氣吞山河的戰歌。紅蓮隨着指尖開散,快速且繁複,舊的紅蓮還未完全散去,新的紅蓮又
綻放了,整個尋寞琴開滿了漂亮神秘的紅蓮花。
指尖生花的絕技,夕臥拿捏自如,這把亦正亦邪的千年古琴在她手中竟然溫順得如小綿羊般任其擺佈。
突然,李朝齊瞬間停止了抖動,臉上顯現出了屍體的死灰色。夕臥布的還魂陣裡蓮花也停止了轉動,蠟燭熄滅,周圍的結界也消失不見。
她的雙手停在最後一個音節的琴絃上,紫檀木做的琴身散發着迷人的幽香,身後傳來了李尚悲痛欲絕的聲音。
“朝兒!朝兒!你怎麼不見爲父最後一面!”他的聲音因爲悲痛而顫抖,隱約可以聽出聲音裡壓抑的哭泣聲。
李尚固執地喚了兩聲愛子的名字,仍然不願相信他的兒子再也不會回到他的身邊。
他撿起地上的軍旗蓋在李朝齊身上,“孩子,我讓你妹妹想辦法救你,你等着我。”說完向靈堂外的夕臥走去。
“夕兒,你答應過爲父什麼?你說過要讓他見我最後一面。”李元帥眼神渙散,望着背對自己的女兒,出現了幻覺。
他看到夕臥如鬼魅般一直在左右搖晃着,那是她嗎?就是她!她出生時是那樣的邪氣,兩隻眼睛不僅是黑色的,眼球上還有一圈深藍色的光暈。這樣奇特的孩子被認爲是不祥之物,按照寂庭帝國的律法是該受水溺之刑,由天池聖水來洗去她罪惡的靈魂。
只是當年的一念之差,畢竟是自己的孩子,哪裡捨得這樣把她處死呢。
原以爲經過逍遙谷的培訓,李夕臥會溫順許多,此次回來也會讓李家越來越強大,沒想到她卻害死了李朝齊!那是他唯一的一個兒子!這是要絕了李家的後啊!
夕臥聞言,抱起古琴,歉意地低頭,眼裡卻閃過一絲詭譎,“兄長怨氣太重,被招魂之人牽走魂魄,以至於不能還魂。他心懷怨念,我的還魂琴音再強也是敵不過安撫怨靈的笛音的。”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是責怪一個死去的人嗎?”
夕臥擡起頭,冷漠地盯着李尚的雙眼,像是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般悠然開口,“父親,兄長是自願跟着招魂之人
走的,他的靈魂已經被人收走利用。他將遊離於三界之外,不、得、輪、回,永、不、安、生!”
夕臥一字一頓地說完“不得輪迴,永不安生”八個字,如願以償地看到了李尚驚訝絕望的眼神,她淡淡地揚起了嘴角,絲毫不掩飾自己愉快的心情。
李尚瞪大眼,看着夕臥的表情,心像有塊大石頭壓着,喘不過氣,“哇”一口吐出了一口鮮血。他緩緩地向前挪了兩步,便艱難地抓住了門,緊接着眼前一黑,身子滑倒在了地上。
夕臥一驚,下意識邁出一步,卻見下人們手忙腳亂地去攙扶,她停下了腳步,擡起頭望向天空中的月亮,轉身回房。
身後傳來一陣陣“元帥”的呼喚聲,而此時的她想起了被關押在萬機閣的浮生。
夕臥撫摸着尋寞琴,觸到了琴上的掛飾,正是浮生送給她的那一塊。
她撫摸着冰涼的白玉,心裡卻是溫暖至極,師兄溫柔的眼眸總是含笑,他總是摸着她的頭,把她寵得像個孩子,暖意擴散在夕臥的心田。
“這個世界上恐怕也只剩下浮生一個人懂我了吧?”夕臥嘆了口氣,關上了房門。
今晚的還魂儀式,夕臥本就沒想過要把李朝齊的魂魄招回來,她只不過是做個樣子,讓李尚燃起希望,然後再把李朝齊的魂魄打入事先準備好的靈牀裡,讓他永世做一隻孤魂,有了希望再失望,那就更能打擊他了。
那靈牀上施的不是禁錮咒,而是附魂咒,是能讓魂魄強行附在物體上的一種術法。可是她今日卻沒有發現李朝齊的魂魄。
難不成在濱海城的時候,李朝齊的魂魄就被涴涯公主帶走了?
夕臥坐在繡墩上思索了片刻,心下疑惑,不知道涴要用李朝齊的魂魄做什麼,不過,這樣以來也給她省了事,不用花費力氣把他的魂魄引到靈牀去。
“不知道師兄在萬機閣過得好不好。”夕臥緊緊皺起眉頭,拿起紙筆開始寫信。
雖然只是一些簡單的問候,但也讓夕臥的心情好過了一些,寫完之後便吹燈上牀休息,等待着即將來臨的風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