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出手,想要抓住不斷下落的翎羽,然而兩人的距離那麼近卻無論如何也抓不住。
往日的一幕幕浮現在眼前,翎羽微笑的樣子,翎羽抿脣的樣子,翎羽生氣的樣子,翎羽挑眉的樣子,那麼鮮活的一個人此時就像是一片羽毛一樣直勾勾地下墜。
她的心好慌,催動着靈力全數前進,一個翻身終於抓到了翎羽的手。
“翎羽!”她伸手一拉,將翎羽抱在懷裡,胸前的一大片衣衫被翎羽的鮮血染紅。
他心臟的位置緊緊貼着她的右胸,她通過浸溼的衣衫感受着翎羽冰涼的體溫,通過僵硬的軀體感受着翎羽的遠去。
是真的不在了嗎?她的翎羽真的死了嗎?這不可能!
夕臥緊緊咬牙,下巴抵在翎羽的肩膀上,眼淚順着臉頰一路下滑,滴落在他的肩頭,浸溼了一片又一片,那月白色的長衫被鹹溼的眼淚浸潤成了微微泛黃的白色。
“翎羽……”她呢喃開口,如鯁在喉,好多話縈繞在胸口卻無法訴說。
要怎麼說起那些設想過的未來?要如何表達夜燭垂淚的思念?千言萬語到最後都化作了簡簡單單的兩個字,翎羽。
雙眼彷彿是開了閘的堤壩一般,淚水不斷地往外涌,一道又一道的淚痕反反覆覆地掛在臉頰上,被晚春的微風一吹,皮膚龜裂,火燒火燎的痛感直入心頭。
她擡起手抹了抹臉頰,一雙眼睛睜得極大,眼角欲裂卻還是固執地盯着翎羽的臉。
“你怎麼能心安理得地睡着?”夕臥悽然一笑,伸手小心翼翼地取下了翎羽臉上的面具。
那張臉仍然是她熟悉的臉,劍眉斜飛入鬢,鼻樑高挺,眼眶深邃,雙眼狹長,原本宛如深不見底的海水的眼眸此時卻被眼簾遮住。
冬夜的冰雪,鹹澀的深海,那一抹清冷的氣息被濃烈的血腥味掩蓋,刺激得她心臟更痛。
她伸出舌頭舔了舔乾涸的嘴脣,垂下眼眸緩緩靠近翎羽的嘴脣,而後輕輕在他脣上印下一個吻,眼裡的淚珠兒掉落在他冰涼的臉上,順着臉龐滑落至烏黑的頭髮裡。
“別睡了,醒一醒吧,一點都不
好玩呢,翎羽。”她的脣輕輕摩挲着翎羽冰冷的脣瓣,吻過嘴角吻過臉頰,湊在他的耳邊輕聲訴說。
耳鬢廝磨的親密模樣讓她險些窒息,她緊了緊手臂,將翎羽抱得更緊了一些,額頭輕輕靠在他的左側,繼續低語,“獻珂的援軍已經到谷外了,很快就到,我們再堅持一會兒好嗎?翎羽,就一小會兒好嗎?你聽得到嗎,翎羽?”
微風拂過逍遙谷,地上的殘花輕輕搖擺,整個逍遙谷一片寂靜,回答她的只有風聲。
滾燙的淚水再次涌出,滴入他的發間。
“你聽得到的吧?”她昂起頭,淚水滑入鬢角,太陽穴微微泛起藍光,“翎羽,我愛你,你聽得到的,對不對?”
原本以爲只是簡單的喜歡,在生死麪前卻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演變成了愛。
或許是第一次伸手要他抱抱的時候,或許是第一次感嘆他是小鮮肉的時候,又或許是那個吹風的日子,他轉過頭來堅定地說我會保護你的時候。
十六年來的生活飛速閃過,那些最爲刻骨銘心的畫面偏偏都有翎羽的身影。
他吊兒郎當的壞笑,他不請自來的粘人,他一本正經的玩笑,嬉、笑、怒、罵,他的每一個表情都那麼真實,彷彿他還活在世上,彷彿一擡頭,他就會勾脣一笑說道,小丫頭,哭起來難看死了。
“我沒哭呢,翎羽。”夕臥深深吸了一口氣,才止住的淚水卻又再次滑落,“我在笑啊,你看,我笑得很開心。”
她微微抽動嘴角,艱難地扯開一個弧度,眼淚卻又滑進了嘴角的弧度裡,流進嘴裡,又苦又澀。
風,再起,吹得她衣袂飄飄,髮絲拂過她的臉頰。
她微微擡起下巴,感受着臉龐上癢癢的觸感,就像是翎羽溫暖的手輕輕撫過她的臉頰,“翎羽……翎羽……睡着了的翎羽。”
如果只是睡着了,那不管睡多久,也總有醒過來的一天吧?
她吸了吸鼻子,哭得頭暈目眩,躺在地上,右手掌心覆蓋在翎羽的左胸上。
宛如蔥白的手指已經被鮮血染成了紅色。她撫摸着翎羽左胸上的血口,入手粘稠又
冰涼,那周圍的血已經凝固成了血塊。
“你的衣服髒了,我幫你擦掉。”她固執地清理着翎羽胸口上的血塊。
她的手指抓起一塊塊血塊,用靈力將那些血塊聚集在手心,小心翼翼地放在了翎羽左胸的血洞處,淡藍色的光芒微微閃過,原本空蕩蕩的左胸被她用血液修復完全,看不出一點被掏心的痕跡。
“我好累啊翎羽,我也想睡覺了。”夕臥呢喃一聲,緊緊貼着翎羽的手臂,埋在他的肩頭深深吸了一口專屬於他身上的氣息,“等我殺了打擾我們的怨靈兇獸,我就來陪你。”
寂靜如冬雪,清冷如深海。
她貪婪得再次狠狠吸了一口他身上的氣息,睜開眼看向頭頂的天空,蔚藍如海,彷彿是他笑起來的眼眸。
夕臥伸出手緊緊抓起了衣服,剋制着心裡的疼痛感,而後戰了起來,看向面前的怨靈兇獸。
此時的怨靈兇獸兩隻爪子緊緊抱着腦袋,痛苦地在原地打轉,全身上下的皮膚一點點撕裂,露出裡面血紅色的肉。
她垂下頭,再次淚眼朦朧,險些掉下淚來。
連忙深深吸了一口氣,仰起頭再抽了抽鼻子,纔將快要奪眶而出的眼淚生生憋了回去。
翎羽的最後一招,用僅剩的微弱靈力點破了怨靈兇獸的眉心,將聚集在身體裡的怨氣釋放出來,同時祭出法訣打碎了怨靈兇獸引以爲傲的堅韌表皮。
怨靈兇獸由陰間的怨氣幻化而成,堅韌的皮膚是他最爲強大的防禦法寶,再加上白鏡的靈魂加持,怨靈兇獸的力量和皮膚更加強大。
翎羽知道憑藉所剩無幾的靈力無法擊殺怨靈兇獸,而夕臥一人出馬更不是怨靈兇獸的對手,所以纔會在最後時刻挺身而出,擊破怨靈兇獸的防禦盔甲和怨氣。
“你總是不放心我,自己都保不住了還要爲我鋪路。”夕臥苦笑一聲,垂下眼眸盯着沾滿鮮血的手指,心臟狠狠地抽痛,“被你悉心保護的我怎麼能丟你的臉?翎羽,你看好了,這就是我強大的樣子。”
捲翹的睫毛緩緩擡起,瞳仁周圍的深藍色光暈越來越濃,太陽穴處一抹光芒乍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