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瑤華眼神裡頓時有了些輕蔑,這人看起來不是個什麼好東西,自己眼皮子下面,居然布了這麼多眼線,想着,她的眼神梭了一眼門邊若隱若現的枚紅色飄鵝黃的裙裾。
“這位公子,不知道打哪兒來?找南悅公子有何事?”小二忽然殷勤的走到鳳瑤華身後。
鳳瑤華轉頭看着小二,問道:“你後一句,不會是南悅公子不在,若有什麼需要,給你留言吧?”
小二一愣,尷尬的扯了扯嘴角,“公子真是神機妙算。”
鳳瑤華笑了笑,坐到一樓最裡面靠窗的位置,說道:“我在這兒等他,給我來壺冷月青梅,陪兩三個菜。”
說罷,大大咧咧的坐了下去。客棧幾乎等於茶館,也是人來人往,消息最多的地方。
小二和掌櫃的互望一眼,皆都各自幹活,沒有多話。
平淡無奇的一個時辰過去了,一壺冷月青梅也快喝光了,鳳瑤華掏了掏耳朵,覺得耳朵都被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給污染了,卻沒一個消息能當真。
她在心裡嘆了口氣,彷彿自言自語的說道:“看來這地方沒啥好呆的了。”話音剛落,耳邊忽然傳來一聲細弱遊絲的聲音,“瑤華。”
鳳瑤華一驚,玄溟一直在跟着她,但是從來不會在白天主動出聲。
她偏頭一看,卻見路上緩緩駛過一輛馬車,四面的篷子竟然是透明的月光紗所制,露出車子中間一個妙曼的身影,她穿着單薄的衣服,吹彈可破的肌膚在月光紗下閃爍着珍珠般的光芒,烏髮如瀑,逶迤到了腳邊,將一雙穿着拖鞋的玉足掩映在濃密的髮絲下。
鳳瑤華吸了口氣,如此美人,當街遊行,除了是青樓女子,還會有什麼?果然,馬車前面一個龜公敲了敲鑼嘶啞的說道:“聽雪樓花魁雪月姬,今夜設宴款待衆位恩客,歡迎前來。”
鳳瑤華微微一笑,聽雪樓?還真是個風雅之地,她尋思着,凝視着車上的玉人。
雪月姬彷彿感應到了這目光,微微片頭迎了過來,一雙冰藍的眸子頓時像一柄利劍刺入鳳瑤華毫無設防的心頭。
她心頭微微一凜,目光頓時凌厲起來,與雪月姬對峙起來。
過了片刻,隨着馬車前行,雪月姬這才收回了視線。鳳瑤華眉頭一揚,來了興趣,丟下些散碎銀子便擡腳跟了出去,天色尚早,既然等不到那個什麼南悅,乾脆四處逛逛好了。
她身形剛剛消失在客棧門口,二樓緩緩走下一個長衫男子,普通的布衣卻顯得風雅高潔,他掃了一眼鳳瑤華的背影,眼神閃爍着歡喜的目光。
你果然來了。
“雪月姬啊,雪月姬,真是個美人。”
“今晚夜宴恩客,不知道我有沒有這個福氣。”
“你?做夢吧,一宵千金,你有嗎?”
“唉——拿我這條命去換吧,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鳳瑤華耳邊充斥着各種關於雪月姬的議論,漫步在玄鄴城內,看似一個人,實際上仔細看去,卻見她雙脣微動。
“瑤華,從你往客如雲出來以後,就有人跟着你了。”玄溟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鳳瑤華嗯了一聲,表示知道,想了想,口形說道:“那雪月姬,好像不一般,晚上我去會會,你要不要看準時機,趁亂四處看看?”
“你要去青樓?”玄溟不可置信。
“去,怎麼不去,這種熱鬧,是男人都想去。”鳳瑤華笑了起來。
玄溟沉默了一會,艱難的說道:“可是你不是男人。”
鳳瑤華的腳步一滯,險些笑出聲來,“可是司馬成君是男人,而且是很有身份的男人。這種美人頭籌的事情,是男人都想幹。”
玄溟一笑,看着越走越遠的鳳瑤華,再一次跟上她的腳步。
鳳瑤華從出了紫玄國鳳府,就彷彿脫困的雄鷹,展翅高飛,飛到別人都無法企及的高度。
玄溟微微一頓,沒有跟上鳳瑤華,去看到了一個平凡至極的身影,不緊不慢的墜在鳳瑤華的身後,這個人的長相如此平凡,可是玄溟卻還是隱隱覺得不安,那是一種久經沙場的本能,他毫毛直立,眉頭緊緊皺在了一起。
玄鄴城,果然藏龍臥虎。
遊蕩了大半天的鳳瑤華,坐在老二的冷月青梅店鋪裡,眼神裡有激賞之色。不過短短大半天,老二竟然已經將店鋪佈置得差不多了。
老二遞了一碗冷月青梅給鳳瑤華,喜笑顏開的問道:“寨主有什麼吩咐?”
鳳瑤華用手指蘸了蘸酒,在桌上寫了一行字,見老二看清,順勢一掃,字跡全無。她將杯中的酒放下,朗聲說道:“什麼?明兒纔開張?那行,我明兒再來。”
南宮悅靠在樹下遠遠看着鳳瑤華,有些哭笑不得,跟了她大半天了,她竟然真的就這麼玩樂了大半天,這可真不像是傳說中她的個性。
南宮悅想着,朝店鋪看了一眼,正是那個早上和自己交鋒的掌櫃,不由得多看了兩眼。
夜幕緩緩降下,紅燈街陸續點上了火紅的燈籠,長長一排,沿着河道排列下去,隱隱之間,已經有了歌舞絲竹之聲,空氣裡頓時夾雜起了曖昧和脂粉氣,擡眼望去,整條街顯得異常熱鬧,而最熱鬧的,絕對是最深處的聽雪樓。
熙熙攘攘的人流已經長龍一般排在了聽雪樓門口。
鳳瑤華左右看了看,身形一閃,頓時閃入了後院,不過轉了幾道樓梯,便來到了一樓的大廳。門外是等着交錢才能進門的恩客們,個個擠得滿頭大汗,肥胖的手拿着一疊厚厚的銀票。
鳳瑤華淡淡一笑,朝二樓步去,由於門口門禁甚嚴,故而,誰也沒有想到這個看着挺貴氣的公子哥兒,竟然是個逃票的主。
“這位公子,包房是要另外付費的。”一個溫潤的聲音拂過鳳瑤華的耳際,她回頭看去,見到一位優雅的女子。
“哦?”鳳瑤華淡淡一笑,示意女子繼續。那女子微微一頓,果然巧笑着伸出手指指向一旁,“只剩那一間了,公子可要訂了?”
鳳瑤華看了看環境,覺得那包房位置不錯,便擡腳朝包房走了去。她剛剛落座,南宮悅也走了進來,與那個剛收了鳳瑤華銀錢的女子撞到一起,又是一番同樣的對話,南宮悅坐入了鳳瑤華隔壁間的包房。
喝過一盞茶,一縷簫聲驟然響起,輕飄飄卻彷彿一把利劍,頓時讓嘈雜的聽雪樓安靜了下來。
衆人只覺得一陣通徹心扉的涼意,彷彿置身寒冬踏雪尋梅,說不出的風雅高絕,妙曼無方,一曲終了,餘音嫋嫋,不知道誰喊了聲“好——”。
衆人才如夢初醒,都激動的議論了起來。
老鴇子就在這樣的熱鬧喧譁中登了場,她一張胖胖的臉塗得比牆還白,可氣質風韻,卻遠較那些平常青樓的主持人高出許多。
只見她帕子一揮,淡淡一笑,說道:“諸位大爺,剛纔便是雪月姬一曲簫音。大家今兒這進門的十兩金子,可沒有白花吧?”
衆人又是一陣喧鬧。
鳳瑤華喝着茶,淡淡看着樓下衆生,忽然想起在鳳府看過的一本包羅萬象的怪書,那怪書上有一首詞,你在橋上看風景,卻成了別人眼裡的風景。
鳳瑤華四下看了看,不知道自己又會成爲誰眼裡的風景。
正想着,耳邊忽然落進一個聲音,一個非常不悅的聲音,“爲什麼我們非要來這樣的地方?”
“不過來看看罷了,你若覺得不慣,便去外間等我。”一個妖豔的帶着熟悉的聲音飄入耳朵裡。
鳳瑤華的腦子立刻反射出一個妖孽的男子模樣來,司馬成君?!
她脣角微微一勾,果然是男人都忍不住來,來就來吧,竟然還帶了個一看就是在暗戀自己的侍婢。
“你還要看熱鬧到什麼時候?”司馬成君的聲音忽然在陽臺上響起,鳳瑤華一躍跳到陽臺,笑眯眯的看着司馬成君道:“哎,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
司馬成君委實沒料到會在此處遇到鳳瑤華,但見她出落得更加明秀,且神色飛揚,舉手投足間竟似有了上乘武藝!
司馬君妖治一笑,眼裡卻是一片勢在必得。
“這熱鬧可是你自己湊給我的,你到要倒打一耙?”鳳瑤華此時再也不怕他了。
司馬成君淡淡一笑,妖孽又迷人,說道:“沒想到,你對這個也有興趣。”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鳳瑤華笑答。
南宮悅聽着隔壁的對話,心底忽然生出股怒意來,不過幾日不見,她的身邊竟然又冒出些男人來!
南宮悅擡腿走到陽臺,看到了司馬成君的一瞬間,覺得異常眼熟。他眼底的詫異一閃而逝,隨即衝司馬成君和鳳瑤華淡淡點了點頭。
鳳瑤華看向這個樣貌平淡的男人,心中卻疑竇重生。
自己進入這個包間,都是好說歹說,最後付了一兩金子。
可是這個人……一不像富商,二不像貴胄,他爲什麼會在這裡?
而南宮悅則是淡淡看了一眼司馬成君,又掃了一眼鳳瑤華,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