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德三年,六月初六
初夏的陽光溫暖而不灼熱,幾縷輕風拂面而來,帶來陣陣涼意,讓人舒適而愜意。
偌大的體元殿廣場上,衆人肅穆而立,風聲獵獵。殿前重兵把守,龍椅居中而放,左右分立兩席。
廣場側門,早有女子魚貫而入。裝束統一,約麼二十來人。廣場角落處置一方桌,桌後太監高聲唱喏。“秀女江氏、秀女方氏、秀女柳氏、秀女趙氏、秀女張氏,上前領牌子。”
只見五個女子自人羣中緩緩步出,觀容貌均是上等之姿。奈何皆垂首而立,細看卻不可得。那五名女子恭謹手持自己的牌子,掛於腰側。排成一排,立於廣場之上。身後太監繼續唱名。
不多時,全部姓名已然唱完。廣場之上,二十餘人被分爲五排,已有當先一排立於高階之上,離龍椅不過百步。在空曠的廣場上顯得如此渺小、單薄。
所有的人就這樣靜靜的站在廣場之上,鴉雀無聲,寂靜異常。待得日上當午,只聽正門處一隊太監小跑而入侍立兩旁。當先一個較爲華服的向前一步,一甩手中拂塵,高聲道:“皇上駕到、太后駕到、寧妃娘娘駕到。”言罷躬身立於一側。
聽得皇上駕到,衆人急忙分於兩旁。自中間讓開一條路,齊齊下跪,高聲請安。
蘇洛汐偷眼看去,只見明黃一角映入眼簾。袍裾上的金線飛龍紋在陽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明黃厚底官靴乾淨而精緻。只消一眼,蘇洛汐便急忙低下頭,不敢再看。
片刻後,一個低沉的聲音傳來,雖然不大卻在這空曠的廣場上顯的格外響亮。那個聲音中帶着一絲疲憊,懶懶道:“都起來吧。”衆人起身,垂首而立。
只聽那聲音又道:“開始吧。”蘇洛汐心絃一震,雖還輪不到自己,可這近三個月的層層選拔不就爲了這樣一天?在這個緊要的時刻,就算想來泰然自若的蘇洛汐也呼吸急促了起來,雙手微微的絞着帕子,大氣也不敢出。
玉階之上,楚墨穩坐龍椅。雖然面上微笑,心中卻在冷笑,也不說話反而是看着坐於左右之人。左手邊太后看上去五十出頭,正在細細打量着衆人;右手邊的寧妃不過二十左右,用眼角瞟着一衆秀女。
楚墨輕笑一聲,側首道:“太后看着可有合適的?”
“皇帝哪裡的話?到底是皇帝選秀,哀家不過是來湊湊熱鬧罷了,人老了就喜歡熱鬧。”言罷,微笑執盞輕抿。
楚墨又道:“既是如此,那朕可要細細挑選一番。你們中誰是秀女王氏?”話音剛落,一女子邁出一步,福身一禮顫聲道:“奴婢在。”楚墨微一冷笑:“是何姓名?家住何處?”,“回皇上的話,奴婢名喚晚晴,京…京城人士,家父乃..乃內閣侍讀學士王繼風。”言語中竟帶些許抽噎。
“哦?原來是王學士的千金。”微頓冷笑:“想王學士飽讀詩書,千金卻似有口吃,若我大楚妃嬪皆爲此等,還不貽笑大方?朕看這牌子便撂了吧。”王晚晴猛然擡頭,目中含淚的看着楚墨,也不敢說話,只得被領走。
“皇帝的要求也不要太過嚴苛,即便是當朝大員得見天顏尚且戰戰兢兢,何況她一個豆蔻年華的女子,寧妃你說呢?”太后慈祥的看向寧妃,寧妃坐正微微一笑道:“太后所言甚是,皇上面若冠玉,堪比潘安、衛玠,女子見了微微有些失態亦不足爲奇,可那王氏實在是太過於失態。”
楚墨聞得耳邊二人你一言我一語,心中煩躁微起,笑道:“太后所言甚是,是朕忽略了。”之後隨便點了幾個還過得去的留了牌子,太后再也未多言。
日頭漸西,楚墨身形愈發疲備,微微斜在龍椅上,輕瞥了最後一排人,不耐道:“都撂了吧,回宮。”起身準備離去。
“民女斗膽請皇上留步。”當衆秀女已經絕望之時,只見蘇洛汐福身一禮恭聲道。
已經起身的楚墨一想到御書房的摺子,便頭疼不已。正在此時,只聽一女聲入耳,雖然悅耳動聽,卻更憑添了他內心的煩躁,俊眉一揚道:“何人如此大膽?!”身邊小太監福喜見狀,急忙上前斥責蘇洛汐道:“大膽秀女,竟敢阻攔聖駕,你可知該當何罪?來人,把這個大膽的女子給我拉下去…”
話音未落,卻聽蘇洛汐道:“皇上乃一代明君,竟對民女等敷衍了事,傳出去怕是有虧聖德,還請皇上三思。”
“哦?好個膽大妄爲的女子,既然如此,若不聽你說完倒顯得朕聖德有虧。那你便說說朕爲何選你入宮,若你說的好便留下牌子,說得不好便杖責五十轟出宮去,永生不得選秀!”
這是蘇洛汐第一次見到楚墨。金冠束髮,龍袍加身。修長矯健的身軀讓人心生敬畏,如刀削斧鑿的輪廓棱角分明,如星璀璨的眸子似乎能看到人的心底,高挺秀氣的鼻樑透出一絲霸氣,薄脣微抿帶着一絲玩味的笑容,整個人透出王者的霸氣隱隱中卻帶有一絲溫潤。
“看夠了麼?”此時的楚墨已坐回龍椅,手持茶盞冷笑睨着行禮的蘇洛汐。只見後者俏臉微微一紅,急忙起身。
“聖上果然一代明君。”待蘇洛汐微微平復心情後道“小女子等雖非傾國之色卻也非無鹽之容,禮儀才情亦不輸於人。爲入宮侍奉皇上苦熬三月學習宮中各項禮儀,過五關斬六將終得殿試機會。若是出了差錯便不多說,只是我等在此苦候皇上許久,皇上連看都未曾仔細看一眼便撂了我等的牌子,小女子實在是心有不甘。”
楚墨還未曾開口,卻聽得一旁的寧妃冷冷道:“大膽秀女,既然進宮參選,學習禮儀是你等分內之事,能夠到這體元殿上得見天顏是你等莫大殊榮,竟還敢向皇上抱怨了,若你這等女子進了宮還成何體統?!”
楚墨聞言冷笑:“不成體統?敢問在寧妃眼中可還有朕這個皇帝?朕還未說話你卻先開口,這便是你所謂的體統麼!”
“臣妾不敢。”寧妃聞言低頭說道,便不再作聲。
太后微笑道:“皇帝何必爲了一個秀女斥責寧妃,寧妃也是關心皇帝。”微頓,目光移到蘇洛汐身上:“擡起頭來回話吧,你叫什麼?今年多大了?家住何方?家中尚可有他人?”
蘇洛汐看向太后,福身一禮恭謹答道:“民女蘇氏名喚洛汐,二九年華,本爲江淮人士,家父乃七品翰林編修,早年病重身故,只餘民女與幼弟二人。前年民女攜幼弟前來投奔京城中的叔父,可到底是寄人籬下,遂入宮選秀。”
太后聽罷,雙眉微蹙目露慈光感慨道:“唉,也是個苦命的孩子。皇帝,哀家看她也是出身書香官宦門第,你若是瞧着順眼便留下吧。”
楚墨放下茶盞對蘇洛汐戲謔道:“你倒是直白,爲了不寄人籬下才入宮,你當朕的宮中是什麼?收容所麼?”
“民女並非此意,只是覺得長期寄人籬下終不得自己做主,倒不如入宮侍奉皇上爲自己博得一個安寢之地。”
言道此處,蘇洛汐俏臉微紅,咬了咬下脣又道:“況且聖上乃人中之龍,若能侍奉左右也是洛汐修來的福氣。”楚墨把玩着手上的扳指,話題微轉道:“你出身於官宦世家,想必是讀過書的,都讀過哪些?說來給朕聽聽。”
蘇洛汐聞言一禮道:“回皇上的話,家父自民女幼時便教授民女詩書,民女雖不是才高八斗,不過孔孟之道還是懂得一些的,女則女訓也不敢有所懈怠。閒來也看些兵法史書,不過到底不成氣候,解悶兒罷了。”
楚墨聞言道:“兵法史書?你一介女流怎的看這些?”
“回皇上的話:兵法明心志,史書正德行,小女子雖爲女流卻也懂得自勉上進,不奢望日後有何作爲,只求知禮行端。”
好一個兵法明心志,史書正德行!楚墨心中暗自喝彩一聲。面上卻淡淡道:“今日天色已晚,便先到這吧。”微頓又道“既是太后說留下你,你便把牌子留下吧。”言罷起身,一行人浩浩蕩蕩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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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見楚墨離去,急忙跪倒恭送。待衆人起身散去後,至於蘇洛汐一人癱坐在地,再看去面上已是冷汗涔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