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妃柔笑上前,握着景妃的手並肩前行笑道:“指教可談不上,妹妹所受恩寵天下皆知,倒是本宮該跟妹妹多多討教纔是。說起承寵,妹妹即便是自己無子,膝下好歹還有三皇子。不像我,偌大安寧宮冷冷清清,唉…”言罷頗有深意的看着景妃。
景妃輕笑一聲,婉轉道:“姐姐哪裡的話,我倒是羨慕姐姐遺世獨立般的生活,得閒自在。”微頓續道:“前幾日皇上不是纔去了姐姐那,想必這子嗣也是遲早的,姐姐莫要着急纔是。”
寧妃聞言,臉色微顯尷尬。當日皇上雖是去過安寧宮,可當夜盛怒而去之事怕是早已在宮女太監之中傳的沸沸揚揚。這景妃豈有不知之理?心下冷笑,面上仍是柔笑道:“妹妹說的是。不過到底還是妹妹機緣好,若是當日良妃姐姐的小皇子能活下來…”笑看向景妃。
“怕是皇上也會送到妹妹那養育吧。妹妹賢德,自然能幫皇上調教出像樣的皇子,即便是良妃姐姐在天之靈也會感謝妹妹把自己的兒子調教的如此出衆。”還未待景妃開口,寧妃便以帕掩口,笑言續道。
景妃腳步微頓,玉手微握,纖纖玉指骨節微微有些發白,可見是心中之氣。衆所周知,自己多年承寵未有子嗣已是宮中笑柄,而收養三皇子之事雖然有利卻也不免有弊,到底是雙刃劍。而這寧妃素來與自己不合,往日也不敢如此明顯。今日不過是自己晚來了些,便與太后一唱一和,現在還特意叫住自己揶揄一番,當真可惡。
景妃回接到:“姐姐如此說來當真是折殺了顏兒,若說起賢德...”凝視寧妃輕笑道:“放眼六宮誰比得上姐姐。雖是跟着皇上一路行來,卻從不霸佔皇上,這才讓我等姐妹有了雨露均沾的機會。說到這點,顏兒實在是汗顏,雖然道理也懂,私心裡難免有些偏頗。”
說完,微微擡頭看了看天色,朱脣輕啓續道:“瞧我,與姐姐這般投緣,一時間忘記了時辰,待會兒皇上下朝看不到顏兒又該拿那些個下人發火了。顏兒這便先回去了,若是姐姐哪日得了空閒到我璟琮宮坐坐,與皇上與顏兒三人品茗談天亦是人生一大樂事。”
鳳眸微眯注視景妃軟轎遠去,寧妃臉上的笑意早已不見,換上的是一副冷若冰霜,竟比這數九寒天還讓人心裡發涼。身旁的映雪見自家主子這般,微笑上前恭謹道:“外面天涼,娘娘莫要凍壞了身子,還是早些回宮吧。”
寧妃冷哼一聲,看了一眼身邊的映雪,轉身提裙上轎。走了沒幾步,冰冷的聲線自轎內傳出,低聲道:“映雪,你不必跟着了,準備些東西去留意一下我爹上次提的那個女子,若是太過愚鈍還要早作籌謀。”,“娘娘放心,奴婢這就去。”映雪聞言領命轉身離去。
寧妃坐於轎中,不由得想起前些日子父親所帶來的消息,說是有人進宮,希望自己接應一下。可自己見皇上一面尚且難上加難,更遑論推舉別人?希望這回真是能來個有用之人,也好幫自己出瞭如今這困境。心中輕嘆卻一時間也沒什麼好辦法,只得雙目輕闔後靠於轎內。
慈寧宮內。
見衆人陸陸續續離去,宮女魚貫而入收拾桌上茶杯物事。南琴爲太后輕捶雙肩,時光靜好。
待衆宮女收拾完畢,只見太后停下了手中一直捻動的碧玉佛珠,雙脣輕啓慵懶道:“你們都下去吧,留南琴一個人伺候就行了。”衆人躬身退下,慈寧宮正殿之內只餘太后與南琴主僕二人。
一聲冷哼傳入耳中,方纔的寧靜祥和換上了一絲急眉厲色道:“這狐媚子愈發大膽了,不過仗着自己得了些寵愛竟如此無法無天。皇上不過是隨口一說,竟還當了聖旨拿來壓哀家,真真是可憎!想當年哀家深受先帝隆寵也未這般恃寵而驕。”鳳眸微眯回憶着。
南琴笑道:“太后才真堪當得上母儀天下,現在後宮的妃子有幾個能比得上太后當年?放眼盡是浮華造作,太后也莫要爲了這些人動氣。皇上年紀也大了,就隨着他的性子去吧。”邊說邊爲太后捶肩,手法輕柔而熟練。
太后餘光瞟向身後南琴,伸手輕拍了拍南琴的手,心中悠悠一聲嘆息。想先帝當年育有七子兩女,後宮衆妃雖多,卻難得對自己真心相待。先皇后賢德,深受先帝敬重,天妒紅顏,留下嗷嗷待哺的幼子撒手人寰….
想到此處,太后眼神不禁瞟向窗外,零星的雪花自空中紛紛飄落。每每看到落雪,均會想到自己第一次見到楚墨的情形…
建元二十五年,深冬。
“媛卿,這孩子便託付給你了…”高大魁梧的武陽帝楚格非身着明黃龍蟠龍袍,外罩青狐皮裘,晶瑩的雪花在皮裘上凝成顆顆露珠。結實的手臂抱着一個粉琢玉砌的小娃娃,濃密的睫毛在瓷白的小臉上煞是好看。
“皇上,如此重任臣妾怕是擔當不起。”柳眉淡掃,美眸輕垂,那時的太后還只是武陽帝最爲寵愛的菁貴妃。“媛卿,朕也知平陽與安陽剛剛出世,你自己的身子也尚未復原。可墨兒他是皇后給朕留下的唯一骨血,朕實在是不忍看他受苦。”
一世英雄的武陽帝想起亡妻,剛毅的面龐也不免帶上一絲苦澀。微頓複道:“況且皇后這一走,墨兒今後在宮中必爲衆矢之的。朕即將親征,衛國路途遙遠,若是在這期間出了什麼事,讓朕如何面對皇后。”
菁貴妃秀眉微蹙,她亦知這七皇子是皇后唯一骨血。自出生便備受矚目,不過皇后一死,再貴重的身份說到底還是個沒娘疼的孤兒。自己初爲人母,也不忍見心愛男人的子嗣飽受欺凌。可若是接下這孩子,怕這衆矢之的便成了自己吧。
擡眼看向皇上手中的孩子,生的清秀可人,讓人一見便打心眼兒裡喜歡的緊。微微躊躇片刻,丹脣輕抿一下,笑道:“皇上可否讓臣妾抱抱七皇子。”楚格非見菁貴妃眼中母愛之情漸濃,不由得滿意一笑,將孩子遞到菁貴妃手中。
要說來天下無巧不成書,菁貴妃與楚墨也確實有緣,卻說這菁貴妃方一接過楚墨。本來還在熟睡中的楚墨忽的睜開烏黑的大眼睛,滴溜溜的看着眼前的菁貴妃竟咧嘴笑了出來。翻了個身又安穩入睡,如同在自己父皇母后懷中般沉穩。
兩個大人看着這孩子可愛模樣,都笑出聲來。
就這樣,楚墨便留在了菁貴妃宮中安穩度過了童年,直至封王完婚才離開了菁貴妃身邊。可這回楚墨奪位回來後雖奉菁貴妃爲太后,卻有着不同尋常的可怕與冷漠,讓自小帶大他的菁貴妃與南琴姑姑也自內心而覺得陌生。
聽着太后的嘆息與久久不語的沉默,畢竟主僕二人多年,南琴亦明白太后心中所想,只得勸慰道:“皇上還是個孝順的孩子,若是不孝順又怎會尊您爲太后,想想廢帝那幾年咱們過得日子…”
“孝順…墨兒是個孝順的孩子,怕只怕那是以前了。真是沒想到那件事給他這麼大的打擊,竟讓他奪位,人也變得如此…唉,作孽啊,求佛祖保佑我楚國可是在平平安安的,莫要再出什麼岔子,哀家真是經歷不起了。”
“您一片苦心爲了皇上,終有一天皇上會明白您的心,您也莫要操之過急。”,“但願吧,願佛祖保佑。一切是緣也皆是命啊!”太后苦澀答道。
主僕二人又唏噓了片刻。慈寧正殿,只餘太后誦經唸佛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