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透過裊裊炊煙照射在臉上, 小樂眯起眼睛擡手遮住了刺目的光。院子的大門開了又關,過了一會兒,那男孩領着一個清秀的少婦走了出來。
“娘, 娘, 我找到了一個漂亮哥哥是不是可以不用離開你了?”男孩執拗地重複着這樣的話。
少婦見了小樂先是一愣, 隨即打了男孩一巴掌, 道:“胡說什麼!沒出息!”
被狠狠地打了一巴掌, 男孩頓時眼角噙淚很委屈地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嗚咽道:“你不是說如果村子裡有更漂亮的人,我就可以不用去宮裡, 娘,我不要離開你……”男孩越哭越可憐, 那少婦終於不忍俯身抱住了他。
小樂邁步走到兩人近前, 過了好一會兒纔有機會開口問道:“請問, 發生了什麼?”
少婦幽幽地嘆了口氣,“抱歉, 孩子不懂事,公子莫怪。”
小樂笑了笑,“我剛巧要去非魔城,途經此地想找個地方歇歇腳,聽見關於非魔城的事情現在倒有些好奇了, 不知道我可以爲你們做點什麼?”
少婦一怔, 微微一福, 道:“家父是這裡的村長, 如果公子不嫌棄, 就到寒舍歇腳吧。”小樂正有此意,自然欣然接受。
村長是一個鬍鬚花白的老者, 雖然年事已高卻是雙目如電眼瞳的顏色偏暗,一看就知道有些法力。小樂簡單地自我介紹了一番,一聽說他要去往非魔城,老者頓時熱絡起來,連忙吩咐做了一桌豐盛的飯菜。
席間小樂問起那男孩的事情,少婦禁不住黯然落淚。“這是宮裡的命令,指派未成年的男孩到宮中做侍童,我們別無選擇。”
小樂一怔,“進宮做侍童本是好事,不需要淨身又有前途,爲什麼會這麼無奈?”
老者放下酒杯長長地嘆了口氣,“對別人家的孩子來說或許是千載難逢的機會,但是對我們……唉……說起來,這是陳年舊事了,當年我也曾在非魔城爲職,隱退之時不小心得罪了聿長老,雖然隱姓埋名,但最近還是被他查到了行蹤,剛好宮裡又到了更換侍童的時候,那老鬼竟然公報私仇。我就這麼一個寶貝外孫,送到他手裡只怕要受苦了……”
小樂又問:“那所謂漂亮與否又是何解?”
女子苦笑,“我是騙他的,小孩子哪裡懂得責任與無奈,只能以這樣的解釋敷衍。”
聽到這小樂徹底明白了,原來這一家子都在擔心孩子送到非魔城無人保護,這也是情理之中,只是想來想去有一處不解,於是問道:“宮裡在這個時候招侍童……侍奉誰?”
老者吹鬍子嘆氣道:“不就是服侍血魔女主,魔帝失蹤多年,這個女人作威作福的弄得非魔城一股子邪氣,我真怕寶貝外孫被她糟蹋了。”說到這裡老人越發的氣氛,一怒之下砸碎了酒杯,拍着桌子憤世嫉俗起來。
“聽說她在非魔城內光明正大地養了個小白臉。”憨厚老實的姑爺忽地道。
小樂心中又是一動,如果記得沒錯,寒月與雲遙說過,汐顏千尋很可能已經死了,那麼這養小白臉是怎麼回事?
“汐顏千……咳,血魔女主不是一向潔身自愛麼?”小樂奇道。
“那是以前,”女子回答,“聽說宮裡現在有個很漂亮的少年,清清秀秀的一身仙靈之氣,非魔城內的女官們都對他傾心。”
本來小樂聽到她說漂亮少年的時候還很鎮定,結果聽見‘仙靈之氣’這四個字的時候心中一窒,手上的茶水灑了一身,表情也變得有些異常。
不會是……伊楚吧……小樂越想越覺得可疑,神色也越發地古怪。
“公子,你沒事吧?”女子見小樂神色異樣,不由得擔心起來。
小樂側頭看了看那個半大的男孩,不過十一、二歲的樣子,眉清目秀眼瞳是深灰色的,看起來並非全無法力。以魔族的成長規律來看,與灰瞳的自己倒像是同齡人。想到這裡小樂心中一動,也不顧自己衣服上溼了一片,噌地站了起來,對老者道:“那聿長老,見過令外孫沒有?”
老者一怔,搖頭道:“不曾見過,只是知道我的後人都法力低微,所以才如此毫無顧及。”
小樂撫掌笑道,“這就好辦了,我正要去非魔城,令孫就暫時到外面躲避一段時間,文書交給我,我代他去做侍童。”
衆人聞言都是一臉感激,老者顫抖地抓住小樂的胳膊,道:“這,這怎麼能麻煩你,到了非魔城聿長老一定不會善待你,如果被他知道你是假的,只怕,唉……”
小樂不以爲意地笑了笑,“互相幫助,各取所需,反正我也沒什麼法力,按照年齡來看與令孫也相似,應該不會有問題。至於聿長老,我想我不會對他的欺侮坐以待斃。”
事情就這麼定下來,一家四口千恩萬謝將文書交給小樂,臨行之時又備了一些食物,歡天喜地地將小樂送出村口。
拿着爲墨龑準備的食物,小樂心事重重地返回山腳下。遠遠地,墨龑聞到烤雞的香味在樹上探頭道:“怎麼這麼慢?”
小樂一言不發地將包袱扔給他便徑自坐在了樹下,墨龑一邊吃一邊咕噥道:“有烤雞沒有酒,算了,將就吧。”
過了一會兒,小樂輕聲喚道:“小黑……”
一根雞骨頭扔了下來,砸到小樂的頭,墨龑道:“不要叫我小黑,我有名字。”
小樂似是心不在焉,繼續道:“血魔主,是個什麼樣的人?”
“你說汐顏千尋?”墨龑聳肩,“我怎麼會知道,這種問題你應該去問雲遙。”
小樂直起身子擡頭看着他道:“那麼,對於一個孤獨一生卻在遲暮之年耐不住寂寞的女人,你有什麼的看法?”
墨龑一愣,“她?”隨即玩味地一笑,“世間傳言真真假假,不是親眼所見,不要輕易相信。”
“你好像很瞭解?”
“我不認識她,”墨龑又扔了一根骨頭,“只是根據我娘一生的經歷,女人雖然善變但絕對有足以付出一生的堅持,這是真理。”
小樂苦笑,“我想也是。”
或許雲遙和寒月都猜錯了,汐顏千尋沒死,至少,表面上看來是這樣,而伊楚,很可能真的在宮中。
非魔城的七天之限,到底會發生什麼?小樂不自覺地摸到了自己的左肩,自從義父將血咒的作用清除以後,再也沒有刺痛過,但是不痛不表示無事,而是被表相所掩飾了起來。未來將發生什麼,會有什麼樣的陰謀,小樂心中沒有懼怕,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一切將會在非魔城中塵埃落定。
兩人休息了一會兒便再次出發,白天墨龑不會化成原形,兩人就沿着小路不緊不慢地走下去,到了晚上,墨龑化成黑龍騰空而起,帶着小樂以魔界最快的飛行速度直奔非魔城。
龍行天下的速度非同小可,不過四個時辰便已經能見到非魔城的輪廓。小樂向下望去,不知道爲什麼,忽地一陣心緒不寧。
腳下山脈連綿起伏,一條寬闊的大河由城外流過,非魔城面山近水地理位置得天獨厚,更顯示出帝王之都的宏偉與霸氣。
墨龑在空中找準了方向便猛地俯衝了下去,“抓好了,我們要進城了。”
冰冷刺骨的風吹打在身上鼓鼓作響,小樂抱住墨龑的脖子感受着片刻失重的感覺,就在快要飛到近前的時候,猛地發覺非魔城的上空似乎有一道屏障。
“小心!有結界!”小樂大喊,墨龑收勢不及撞向結界,隨即兩人被這衝撞力撞得五臟六腑內一陣氣血翻涌,同時被震飛。
墨龑在空中翻了一個身才止住後退的趨勢,抖了抖身子,罵道:“哪個混蛋做了這個結界,敢擋老子,老子非把這結界撞碎不可!”說完又蓄勢待發地想要撞下去。
小樂連忙抓住他的角,“停,停——!你瘋了,我知道你的角無比堅固,可是這麼撞下去你的角沒事我們兩個就都撞出內傷了。”
墨龑氣乎乎地哼了一聲,不死心地在非魔城上空盤旋了好幾圈,最終也沒有找到結界最薄弱的地方,只好作罷。“看樣子非魔城我是進不去了,怎麼辦?”
小樂看了看天色,經過這一番折騰天也快亮了,加上剛纔那麼劇烈的碰撞只怕早已被人察覺,自己進城心切,實在不想再爲墨龑惹麻煩,於是道:“你先去林波吧,我在城外等到天亮就進城。”
墨龑想了想,“那麼我陪你。”語畢龍頭一沉,落在非魔城外。
“趁着天未亮,你先離開吧。”小樂勸道。
“我答應沉星將你送到非魔城,所以要親眼看着你進城,否則就是失信於人。”
小樂莞爾,想不到這人也有一根筋的時候,側頭看了看他道:“你已經完成了對沉星的承諾,接下來的路讓我自己走吧。我已經累你顯真身,現在更不能累你被別人追蹤。”
墨龑知道他是好心,但還是不耐煩地揚了揚眉,“我自有分寸,想當我墨龑的主人這世上還沒幾個人有這種能爲。”
見他這麼自信,小樂撲哧地笑了起來,墨龑雙眉一挑,“笑什麼?”
“我在想,也許沉星是對的。”小樂不等他追問繼續道:“你這種個性很容易被雲那種老謀深算的人欺騙和利用,人心險惡,不是外表所能看透的。”
“你在提醒我小心你?”墨龑嘲笑道,“小傢伙,我比你多活了千年,豈會不明此理?”
小樂徑自笑了笑,不願再多說。這時城內的鐵鐘敲了幾下,非魔城的城門即將打開,小樂起身準備入城,向墨龑認真地施了一禮,道:“多謝你的幫助,此恩我銘記於心。龍翔九天,小黑,希望你能永遠自由。”語閉灑脫地轉身離去。
墨龑看着他的背影沉思了片刻,手腕一動將一隻金色的鐲子脫了下來。“小樂!”
“什麼事?”
墨龑走到近前將鐲子套在小樂的腕上,道:“我墨龑此生不想做任何人的奴僕,但是若有人值得付出我便賭一次。這是我的信物,日後有用得着的時候以法力敲擊三次,只要我能做到即使海角天邊也會拼盡全力前來。”
小樂微微動容,看着那與他腕上一模一樣的鐲子心中感激卻不知如何表達。墨龑不再多言,轉身向他揮了揮手隨即絕塵而去。
“小黑——!”小樂大喊,“謝謝你——!”黎明的光漸漸隱去了那金燦燦的身影,小樂的聲音被風吹散已無人迴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