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香將裝有《帝皇書》的匣子交到了司馬越的手中,司馬越立刻就打開查看,還拿出來在手中摩挲,並且在光線明亮的地方又仔細看看了,才滿意地對羊獻容說道:“這份大禮,慧皇后也是有心了。”
“於本宮而言,這不過是個帕子而已,王爺喜歡就好。”羊獻容輕輕笑了笑,又看向了裴妃,問道:“既然是有了嫡子,必然還是要全家團聚吃一頓飯食的,本宮讓毛主事過來幫廚可好?天元宮裡還存有一部分肉乾,也一併送過來。”
連日大雨,糧食早已經變得十分匱乏,就連皇宮裡的衆人吃飯也已經降級,聽得羊獻容這樣說,裴妃還沒說話,司馬毗已經喜形於色,給羊獻容磕頭道謝。
“多謝慧皇后恩典。”
“世子何必多禮呢,只是一點心意。”羊獻容又笑了起來,眼中的明媚之意令司馬毗的瞳孔放大了一圈,竟然沒有說出話來。還是裴妃笑着說道:“慧皇后對我兒也是真的好。毗兒,日後對慧皇后可要多孝敬一些。”
這話說得不彆扭,但聽到的人很彆扭。說起來,司馬毗都是羊獻容父親的年紀,竟然要“孝敬”。
羊獻容只得轉頭向翠喜輕聲說了兩句,翠喜立刻轉身出去通知毛鴻茂和老張去準備飯食了。
等待裴妃和司馬越全都端坐好,有婢女準備了熱茶交到了司馬毗的手中,以及他身後的那羣家眷手中,衆人朝向這端坐的三個人行了三跪九叩之禮,司馬毗還特別長跪不起,口中唸唸有詞,感謝母妃和父王的養育之恩等等。
羊獻容悄眼看了跪在司馬毗身後的那名年老的宮女,看來必然就是司馬毗的親生母親。她淚流滿面,看着司馬毗的背影有些發呆。那表情說不清是驕傲還是難過,但總是覺得不太舒服。
略微有些走神,裴妃已經開口說話,“毗兒,四十餘年,就算本宮沒有親自哺育你,但你的這些教化本宮也都是參與的,實則說來,我們母子情分極深。”
“是。”司馬毗又在磕頭,極爲恭敬。
“今日,你在改口之前,還要做一件事情纔好。”裴妃忽然眯起了眼睛,看着司馬毗。
不知道爲什麼,羊獻容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不由得將身子往後靠了靠。已經轉回來的翠喜和蘭香往前跨了小半步,蘭香還用手拉扯住了羊獻容的衣袖,給她一些依靠。
“請王妃吩咐。”司馬毗攥了攥拳。
“記住,今生你只有我這一位母親。”裴妃的聲音忽然嚴厲起來,瞪大了眼睛看向了司馬毗,“這是要上司馬皇族的祖宗牌位的。”
“是。”司馬毗點頭,又俯地磕頭。然後從靴子之中抽出了一把寒光短匕首,回身直直刺了過去。都沒等那人喊出聲,他又把匕首從她身體抽了出來。
這一刀極爲精準,直戳心口。
有血噴濺出來,但也沒有特別猛烈。這女子看向司馬毗的眼中依然溫柔慈愛,沒有任何驚恐之意。彷彿她早就知道自己會是這樣的命運,但如果用她的死換取了兒子後半輩子的榮華富貴,襲承了司馬越的王位,她死了,似乎也只是一件小事而已。
本身不過就是一名侍妾,只是運氣好頭胎生了個兒子,因爲正王妃不喜歡,她可以享受了四十幾年的兒子孝敬,也算人生圓滿。
身體斜着倒了下去,也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她身後的那些女眷以及孩童都低着頭,並沒有看到這一幕。就算看到又如何?他們全都是俯身在地,一動不動。
羊獻容的心像是被什麼揪了一下,疼得冷汗直流。
“我兒倒是乾脆利落。”裴妃笑得更加愉悅,眼中都是欣慰之意。就連稱呼都已經改變了,司馬毗豈能聽不出來,五體投地地大喊道:“母親啊,兒子一輩子對你好!”
“哈哈哈,這孩子真是乖巧可愛,也樸實得緊呀。”裴妃笑着對司馬越說道,“明日就將毗兒的名字放入祠堂之中吧。”
“好。”司馬越的臉上也有了一絲笑容。
司馬毗成爲了嫡子,接下來就是冊封爲世子,榮華富貴也就全都有了。他的名分正了,妻兒自然也要跟着升一個等級。這些人也跟着改口稱呼裴妃爲“母妃”,一個個前來敬茶,搞得母慈子孝,一派和氣。
有太監悄悄將司馬毗生母的屍身拖出了大殿,又有人在快速地擦拭乾淨地上的血漬。很快,這裡就變得極爲乾淨,衆人也都像是沒有發生過任何事情一樣,笑晏盈盈,享受着人間最珍貴的親情時刻。
羊獻容勉強笑了笑,也喝下了司馬毗敬過來的熱茶,隨口問了一句:“世子也是要在宮中居住了吧?”
“慧皇后有所不知,毗兒現在是兵馬司大都督,並未住在宮中,目前還在城南王爺的府邸居住。稍後北軍府的事物也都交由他來管理,應當是要搬到北軍府。那邊和宮裡這麼近,自然也是方便的。”裴妃笑着又喝了一口熱茶,親親熱熱地攬過了司馬毗最小的女兒,一歲多尚在蹣跚學步的孩子什麼都不明白,看到華服貴氣的奶奶朝向她笑得很是燦爛,倒是“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裴妃的眼中流露出了一絲厭煩,司馬毗立刻就將孩子抱了過來,丟給了自己的妾室,笑着說道:“這孩子不懂事,日後讓她在母親這裡調教,無論打罵都是可以的。母親如此優秀,自然都是對的。”
聽了這句話,裴妃又笑了起來,還伸手輕輕拍了拍他的頭。司馬毗竟然立刻哭出了聲,大聲說道:“母親,兒子等這一刻很久了,多少次在沙場夢迴,都想着若是母親能夠這樣拍拍兒子的頭,此生都是最大的滿足。”
裴妃的眼淚也流了下來,又伸手拍了拍他的頭。
司馬毗身後的那些女子又跟着一起“嚶嚶嚶”地哭了出來,場面一度極爲感人。
只有羊獻容摸了摸耳畔的金鑲玉耳墜,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