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的問題,令黃氏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羊獻容。
翠喜的動作極快,已經按住了黃氏的肩頭,令她動彈不得。肖若白想要護住母親,劉曜在他的身後也伸出手,鉗制住他的肩頭和臂膀。
忽然的變局,令司馬穎愣住了。他看着羊獻容,眼中全是疑問。
此時的羊獻容笑了起來,還真是喜怒無常,讓人摸不到頭腦。
“本宮不和你們繞彎子,你們也莫要因本宮年輕,就輕慢了本宮。若是再不如實交代,那就真的不是受一點苦的事情了。”她的聲音不急不緩,但卻多了幾分威嚴之感。
黃氏依然看着羊獻容,雙眸閃動,似是在心中轉了無數個念頭。
羊獻容也不說話,就是這樣看着她。
肖若白想說些什麼,但又不知道要怎麼說,只得喊了一聲:“母親。”
“其實,也沒有什麼。”黃氏終於開了口,她嘆息了一聲,垂下了眼眸,“許大明是我青梅竹馬的玩伴,我們的關係極好。二十年前,我在趕工一批皇家的貢品,但蠶死活不吐絲,還有奄奄一息的跡象。我想去找牛寶元買一些品質好的桑葉,但他知道我的難處,竟然擡高了三倍的價格。官家還沒有給我銀兩,我又如何有錢買桑葉呢。”
如果這批貢品交不出來,黃氏以及她辛辛苦苦剛剛做起來的繡坊就都沒有了,還會落下“遲交貢品,斬立決”的下場。她站在牛寶元桑樹園的門口,問可不可以先賒賬,日後必定歸還。
誰知這牛寶元就是不肯,還將她推搡倒地,手肘受了傷。這真是雪上加霜,眼看着連一般的活計都做不了了。
許大明在浣紗所看到這樣的情況,也是氣不過,想找牛寶元理論,可被黃氏攔了下來,說是再想想其他的辦法。不過,許大明表面上答應下來,但半夜悄悄進了桑樹園,偷了兩筐桑葉,被牛寶元看到。在爭執中,許大明失手殺死了牛寶元,也終究被官府判處斬立決。
以上種種,是二十年前的公案,如今的人,除非是當事人,也未必有人還記得那麼多。
但黃氏記得許大明被斬當日,她苦苦哀求當時的縣令網開一面,她會傾家蕩產來買他這條性命。但那縣令拿出了大晉的法例,說一命換一命,無法商量。
她跪坐在大雨裡,哭得極爲悽慘。這是她兒時的夥伴,竟然就這樣送了性命,她受不了。
二十年後,她的兒子做了縣令,許大明的事情又被提了出來。黃氏覺得始終虧欠了他,就向兒子提出要爲許大明修建巨大的墳塋。
肖若白極爲孝順,對於當年的事情也知道一些,所以就答應了母親的請求,找到工匠來做這個事情。青陽縣的很多人都認識肖若白,工匠們自然也不敢怠慢此事,就急急地去修建墳墓了。
“我兒千叮嚀萬囑咐那工頭莫要說出我們母子二人的身份,皇后娘娘是如何得知的?”事已至此,黃氏說完以上過往,神情輕鬆了許多,竟然還向羊獻容提問。
其實,這也是司馬穎的疑問,他明明是和羊獻容再探了大墓,爲何他什麼都沒有發現呢?
“是啊,那修建大墓的工頭的確沒有說出你們的名字,但他那神情和態度表明了找他修墳墓之人非富即貴,必然也是不一般的人。”羊獻容想了想,“當時他說‘大墓裡葬着什麼人,我都不管。我只是幹活的,人家給我錢,我就幹活。你要是不樂意,你就告官去。不過,我也告訴你,這個你告也告不贏,人家有錢給祖宗立碑做大墓,你能怎麼辦?’你仔細想想他這話,透露出了兩點,一是我拿錢幹活,二是縣令不會管。這麼大規格的墳,肖縣令不知道麼?他都會在浣紗所親力親爲,在縣衙的案頭小到丟失了一隻雞,大到爭房奪產之事,樣樣清楚整齊地擺放在那裡,所以他必須是知道的呀。”這番長篇大論,說得也是衆人心服口服。
“行了,你們這事情本宮也都瞭解了,稍後會和王爺商量一下,看看摺子怎麼寫,最終還是要皇上定奪的。”面對現在的局面,羊獻容雖然是有心理預期,但也不知道如何處理纔是最正確的。她只好看向了司馬穎,司馬穎也點了點頭,表示同意了這個說法。
這頓飯吃的,把做東的、做飯的全都抓了起來,似乎也就沒有再吃下去的必要了。羊獻容揣着手,看着司馬穎的親隨們將肖若白和他的母親黃氏被押出去的時候,緊緊抿着脣角,還在想着什麼。
司馬穎看向她時,眼中竟然多了一些鄭重。
“皇后娘娘,這事情還有什麼未盡事宜?”
“或許吧。”羊獻容依然看着肖若白的背影有些出神。
“那我們可以回洛陽了?”司馬穎又補充了一句,“這廁紙一案,總也是要算成投毒的,那肖若白和黃氏也是必死無疑了。”
“嗯,他們幹這件事情之前,也應該想到後果。”羊獻容的目光竟然還停留在肖若白的身上,司馬穎慢慢踱步到了她的眼前,遮擋住了她的視線。
“這兩人,我都是要押回洛陽城的。”
“嗯,應該的。”羊獻容看向了司馬穎,沉聲說:“或許啊,還有許多疑問的。”
“什麼?”司馬穎和劉曜又睜大了眼睛看着羊獻容,劉曜忍不住小聲問道:“三妹妹,這人不是抓到了麼?他們還犯了什麼問題?”
“倒不是他們,是那兩個阿婆。”
“哪裡的阿婆?”劉曜沒有反應過來,”她們殺人了?“
“劉大哥,我不知道要不要把她們揪出來。”羊獻容的眼中也出現了迷茫之色,“我怕這又會扯出另外的事情……”
“又是什麼?”司馬穎的臉都黑了許多,滿臉的疑問。
“因爲不忍皇家如此奢靡,肖若白和母親合謀,在廁紙上沾染上巴豆,令皇宮的人腹瀉不止……這事情已經清楚明白了。青陽坡超規格大墓也是他們所爲,是爲了消除心中愧疚。但是,僅僅是他們兩人所爲麼?他們二人有這麼大的本事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