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峰深深地凝望着面前既熟悉又有幾分陌生的女兒,嘆口氣,起身道:“這話說來便長了……”
事情要追溯到季文德初登大寶那幾年,彼時白峰夫婦的女兒已經出生,可那孩子天生便沒有意識,如一個娃娃般,毫無生氣。傷心之餘,夫婦倆本想着放棄那個孩子,重新再生一個。可就在這時,玉魂找到了白峰……
彼時天下剛剛穩定,但蘇大同卻因着泄露天機而遭受天譴,一家子都難逃一死。皇上季文德爲了保住蘇家的一條血脈,將年幼的蘇諾語帶進宮,以自己的龍氣相護。可這並非長久之道,待得龍氣耗盡,不僅皇上保不住,這孩子也是保不住的。就在衆人愁眉不展之際,玉魂現身,告訴他們,他有法子或許能護得蘇諾語周全,只是要費些周折。
對已經無計可施的衆人來說,這自然是好消息。喜出望外之餘,他們從玉魂那兒得知了移花接木的法子……
玉魂受命千百年來守護蘇家血脈,自然不會坐視蘇諾語殞命不理。饒是拼勁全力,他也一定會保護蘇諾語。只是這需要與蘇諾語相契合的身體,正巧那個時候白府的霜月符合條件。於是玉魂便找上了白峰,將事情告訴他,希望他能答應。
事關師傅的血脈,白峰豈會不答應?一口便應下來,並承諾此事絕不外泄。因而關於諾語的身份,就連白夫人也不知情。面對突然好起來的女兒,白夫人只以爲是白峰醫術精湛。爲了更好的保護這個孩子,白峰說服妻子不再生育。這孩子對於白夫人來說不啻於是失而復得,自然是心肝寶貝般地疼寵,也不願再多一個來分奪母愛。
於是乎,白府便只有霜月這一個孩子。白峰知道這孩子的命數不凡,將來是會成大器的,因此自小便像是培養兒子一般,培養她。不僅是琴棋書畫這些女孩子的技藝,他也不忘將自己畢生所學傾囊相授,而爲了讓她有自保的能力,更是爲她設計了獨門銀針。他的一番心血沒有白費,這孩子或許是天生便不凡,從小學什麼都很快,不愧是蘇大同的女兒……
“所以說,你在很小的時候,玉魂便將你的魂魄放在了月兒的身上。”白峰迴首說道。
這樣離奇玄幻的身世在蘇諾語聽來,就像是看奇談怪志一般。末了,問:“所以宮裡的蘇諾語纔會突然變得形同癡呆?”
“不錯。”白峰頷首,“爲了讓她肉身不腐,玉魂只留了一魂一魄在那兒,剩下的都在月兒身上。”
聽到這兒,一直面色凝重的褚哲勳緩緩開口:“師叔,您方纔說先皇爲了保護諾語,將她帶進了宮,以龍氣護她。那麼先皇的駕崩也是因此?而立下遺囑立諾語爲後,也是因此?”
白峰點頭:“先皇的駕崩或多或少是有些影響的,而立諾語爲太子妃、皇后,也是先皇爲了保護她。只是皇上絕非是諾語命中註定的良人,所以再如何也是徒勞。能護得她安好的,唯有她的真命天子!”
聽到這兒,褚哲勳望向蘇諾語,正巧她此時的目光也正好看過來。褚哲勳欣喜於自己便是諾語的真命天子,而蘇諾語心底則有了些許的歉然,看向褚哲勳的眼神中也多了些情緒。
“怎麼了?”褚哲勳敏感地察覺出不對勁來,關切地問。
蘇諾語連忙搖頭,淡淡笑道:“沒什麼。”
褚哲勳見她明顯是有話沒說,也沒有再繼續。
蘇諾語略有些慌亂地逃避褚哲勳的目光,轉而看向白峰,問:“爹,那豈非是我的出現,才使得你們的女兒徹底離開?”若真是那樣,她該是怎樣的自責!還有哲勳也是,似乎她是個不祥之人,帶給別人的總是不好的事。
白峰並未發現他們間這些細小的互動,聽她這麼說,連忙寬慰道:“月兒……算了,我還是叫你諾語吧。諾語啊,你別多想,若不是你,月兒只怕早就離開,這十餘年來,你帶給我和你孃的喜悅與希望,絕不是一點點。尤其是你娘,在她看來,你就是她的月兒啊!所以,爹該感謝你纔對。”
“爹,您還是喚我月兒吧!”蘇諾語體貼地說,“這麼些年,聽您和娘叫月兒早已習慣。即便如今娘不在了,可您還在,我喜歡聽你們叫我月兒。”
白峰看着乖巧懂事的女兒,心底倍感安慰。他這一生能有這樣的一個女兒,實在是件可遇而不可求的事!
聽着白峰的娓娓道來,蘇諾語總算弄清楚自己的身世,原來她從頭到尾都只是蘇諾語,而非白霜月。所以在她回到自己的本體時,白霜月必須離開。可是……
這一切明明是阮天浩心狠手辣所致,若是沒有他呢?自己會以什麼形式離開?
蘇諾語在心底苦笑一下,所有的事情都沒有這樣的假設。沒有人知道若不是阮天浩,事情會以什麼樣的形式發生。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現在對她來說,無需去糾結這些過去的事。能看到爹“死而復生”,她已然心滿意足,不敢奢求!
白府的事聊完,大家又將疑惑的目光看向阮忠。阮忠明白大家心底的疑惑,也不隱瞞:“我那日被阮天浩算計之後,幾乎便是九死一生。可他似乎也是這樣篤定,纔會那麼掉以輕心地離開。就在他離開,吩咐人縱火之後,是師弟將我從熊熊大火中冒死將我救出來。”
“是白師叔救了您?”褚哲勳的聲音有了些許地擡高,不似平日那般淡然。
阮忠點頭:“是啊,救出我之後,他迅速將我帶去了安全地方。之後他便一直爲我療傷,直到聽到皇上駕崩的消息後,我們才決定提前結束閉關,出來看看能不能助你們一臂之力。”
相比於白府曲折的故事,阮忠的經歷似乎簡單許多。可他一改平日沉穩的語調,轉而有些低沉,足可讓人瞧出來他心底的悲痛——這種父親遭遇兒子**裸的背叛的悲痛!
褚哲勳遠比蘇諾語更瞭解阮忠,他頓了許久,方問:“阮師叔,那阮天浩的事您預備如何?”
提及這個問題,阮忠的眼底更是陰翳。他不帶一絲感情地說:“我早已與他恩斷義絕,該如何處置便等着你一朝稱帝之後,由你處置!”
乍然聽這話,褚哲勳與蘇諾語俱是一驚,不約而同地問:“怎得你們都知道這個事?”
阮忠和白峰對視一眼,從貼身處取出一個已經泛黃的明黃布帛,遞給他,道:“喏,這邊是太妃派人在尋的先皇遺詔。”
“遺詔?”褚哲勳挑眉。從他們手中接過來,攤開之後,一眼便發現這份遺詔並不全,缺了一份。
阮忠開口爲他解惑:“哲勳,這便是你父皇臨終前,專門爲你寫的,怕的就是天命難違。當初爲了江山社稷的安穩,將遺詔分爲三份,我們這兒各有一份,另一份便在傲藍那兒。”
蘇諾語有幾分恍然:“原來竟真有此物!我一直以爲這是太妃的計呢!”
“事關重大,傲藍豈會玩笑?”白峰搖頭道,“先皇當日早已猜到有朝一日此物會用上,再三叮囑我們,一定要盡全力守護,且不得對外人說。”
褚哲勳看向蘇諾語,後者給他滿滿的笑,他脣角的笑也便漸漸燦爛:“這件事我不再反對,待得回宮之後,大家再好好商議一番吧。”
阮忠和白峰同時點頭,道:“好!等到回京之後,再好好擇一個黃道吉日,爲你舉辦登基大典!”
“此事事關重大,還得靠師叔們鼎力相助。”褚哲勳起身拱手道。
“就憑着咱們與先皇的交情,從未將你視作外人。你此時如此說話,豈非是打我們的臉?”白峰故意板起臉。
蘇諾語噗嗤笑出聲來,看來一年未見,爹爹並未變。
白峰見女兒如此,面上有些掛不住,反正該說的也都說得差不多,他站起身來,不悅道:“月兒啊,你這還未出嫁,怎得就偏幫外人了呢?這說到底,還是咱們爺倆親近些啊!”
蘇諾語吐吐舌頭,隨即像從前一樣,挽住白峰的手臂,笑着說:“爹,有您在真好!”
“傻丫頭!”白峰寵溺地看着她。
阮忠則看向褚哲勳,道:“我們便先告辭,待得你回宮那日,我們會和傲藍一同迎接。現在你率軍在外,我們不便打擾,便先去逍遙谷吧。”頓一頓,他說,“對了,阮天浩已經被我們擒住,封住了奇經八脈,廢了他的武功。等會兒便將人給你送來吧?”
“不用,還是等到我回宮之後,直接將他帶到宮裡相見。”褚哲勳說道。
阮忠點頭:“如此也好。”
褚哲勳見他們欲離開,牽過蘇諾語的手,道:“二位師叔請留步,諾語隨軍多有不便,也請二位師叔將她護送回逍遙谷。待我一切妥當,便親自迎接。在這之前,還請白師叔好生照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