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峰見狀,連忙上前,扶住阮忠,關切地問:“師兄,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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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忠一陣悶咳,擡手道:“無妨。若非年事已高,豈會如此不堪!”隨即,他看一眼面前更加狼狽的阮天浩,問,“孽子,你還有什麼可以辯駁的?”
阮天浩緩緩回身,目光迎上阮忠,心底憤懣不已:他一直以爲自己身手早已天下無敵!曾經與褚哲勳切磋,每次都技高一籌,至於阮天策,他向來不放在眼裡。而默賢閣的兩位公子盛名遠播,卻從不露面,他私心以爲他們是盛名之下其實難副。可今日才發現,自己竟連有傷在身的父親都不如。
他微微皺眉,想要擡手按住受了內傷的胸口,卻終究沒有這麼做。即便是不敵,也不能輸的太狼狽!至少,他不能表現出來!否則面子要往哪兒擱?
待阮忠緩過勁來,上前幾步,從阮天浩的手中將那柄寶劍拿走,說:“即便當日你對我痛下殺手,我都沒有想過與你恩斷義絕。但是今日,當你手執寶劍,與我怒目相向,你我之間的父子之情便毀於一旦。從今往後,你我各不相干!”
聽着這樣的話,阮天浩瞠目結舌,顯然是沒有想過父親會說這樣的話。其實他心底更多的怨恨不是衝着父親,而是母親。這樣的體會在這次對曼綺動心後便愈加清晰。
從前心裡從沒有過人,他自然滿足於美女環繞,鶯鶯燕燕。所以一度是無法理解父親曾經專寵於大娘的。男人嘛,不就是該流連於萬花叢中嘛!
可是對曼綺動心之後,他開始明白,有時候弱水三千取一瓢飲遠好於百花叢中過。他漸漸明白,爲何父親當年對母親那般淡漠,甚至於連帶着他也不受重視。一切歸根結底不過是愛屋及烏罷了。
關於爹孃之間的事,幼年時常聽母親說起,大多是指責父親薄情寡幸,亦或是指責大娘魅惑獨佔。後來無意中曾聽父親提及,才知道母親爲了接近他不折手段的種種劣跡。即便當年無法理解父親的專寵,可也明白事情絕非是向母親說陳述的那般。
心思迴轉,阮天浩故意忽略方纔父親的話對他心靈的衝擊,始終冷淡:“你從來也沒有視我如嫡親,談何父子之情?”
“阮天浩!”一旁的白峰看不下去,上前兩步,指責道,“你如此出言詆譭你爹,必定是要遭天譴的!”
“天譴?”阮天浩嘲諷大笑,“若真有天譴,一時間也輪不到我頭上!世間不堪之人數不勝數,上蒼若真有眼,只怕也是勞累不已!”
白峰還欲再說,被阮忠攔住:“不必與這畜生多說。我只當從未有過他!”
“師兄……”同爲人父,白峰豈會不知他心底的傷痛。尤其是阮天浩的話,句句狠戾如刀鋒,直戳阮忠的心窩。
阮忠不再理會,轉而席地而坐,雙目微合,調整內力。不過須臾,他睜開眼,對白峰說:“師弟,時間緊迫,咱們還要趕路。你將這孽障捆縛起來,封住他的奇經八脈,帶走!”
“好。”白峰應道。
聽着這話,阮天浩眉頭緊鎖:“你要將我交給褚哲勳?”
“動手吧!”阮忠徑直對白峰說道,至於阮天浩,絲毫不予理會。
白峰點點頭,走到阮天浩面前,手指飛快地點在他身上的幾處大穴位上,轉瞬間起身,道:“可以動身了。至於繩索,我看便免了吧。如今他形同白面書生,插翅難飛!”
阮忠看也不看阮天浩,說道:“既如此,便將他交給你處置。”語畢,大步向前。
另一邊,褚哲勳孤身入宮,面見太妃。同時將暫時收將起來的諸王兵符悉數交予太妃。
嘉德殿外欄杆處,屏退所有下人,太妃同褚哲勳並肩而立,問:“這一路可還順利?”
褚哲勳頷首:“一切順利。”頓一頓,他脣角一彎,道,“說起來,這一切都是諾語的功勞。”
太妃看他一眼,提及心上人,原本肅穆的面容都變得柔和了幾分,脣角處有隱隱的淡笑。這樣的畫面有些熟悉——那丫頭在提及他時,亦然。
如此甚好,看着這一對小兒女鶼鰈情深,於她而言也算是了無遺憾。百年後再見,無論是對師傅還是師兄,她都有所交代。更何況,這兩個孩子她本就十分喜歡。
“諾語那丫頭給人感覺溫柔似水,不想遇到問題時,那纖弱的肩膀竟也能有如此擔當。看來我當日找她,實乃明智之舉。”太妃慶幸道。
說起這個,褚哲勳轉身,看向太妃,問:“太妃,之前我輾轉聽說了關於我和諾語的身世,似乎……”他頓一頓,不知該如何措辭,半晌後才道,“有些離奇。”
離奇?
太妃失笑,頷首:“算是有些離奇吧。可無論如何,這並不影響你們之間的感情,不是嗎?”
“可是,太妃,我並不想坐那個位置。”褚哲勳直言不諱。
“哦?”太妃詫異看他。
古往今來,那個位置引得無數英雄爭相角逐,爲了達成目的,不折手段,或兄弟鬩牆,或手足相殘,正所謂一將功成萬骨枯。還從未見過如哲勳這般的,那個位置空懸,只待他去坐。可他竟這般輕描淡寫地說不要?
褚哲勳鄭重其事地說:“沒錯,我並不想坐那個位置。我此生惟願與諾語執手相伴,白首偕老。若是處在那個位置,難免會有許多不如意,我並不想辜負諾語,哪怕一絲一毫。”
太妃笑道:“那丫頭若是聽見你這話,必定感激不已。只是,你有沒有想過,或許諾語是想看你功成名就的?”
“不會!”褚哲勳自信滿滿道,“諾語向來淡泊名利,否則當日皇上百般深情,她便不會拒絕。”
太妃瞭然點頭:“這件事不急着給我答覆,待你和諾語細細商議後再說吧。反正也不急着這一時。過兩日等着大軍還朝,之後纔會定新皇人選。”
褚哲勳調轉目光,沒有說話。
太妃想了想,說:“只是有些事,你心裡要明白。其一,你父皇當年真真切切是留下了遺囑,你身爲季家的人,難道真要看你父皇千辛萬苦打下的江山基業落在外人手上?其二,除了你,剩下的人無論誰,想要坐上那個位置,只怕都無法順利。若是因此再起爭端,苦的還是百姓。其三,你父皇當年也是專寵你母后,爲君之道與爲夫之道,並不衝突!”
褚哲勳看向太妃,略微詫異。沉吟片刻,方纔說:“好,我會和諾語商議。”
“你們都是明白事理的孩子,我很放心。”太妃不動聲色地鬆一口氣。她知道,事已至此,結果不會讓她失望。
不再去想這件惱人的事,褚哲勳好奇地問:“太妃,關於我與諾語的身世,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太妃笑得有一絲神秘莫測:“這件事我並不是最清楚詳情的人,日後必有人會解你們心頭疑惑。”
“除了您,還有人會更瞭解?”褚哲勳有些驚訝,“難道是玉魂?”
“用不了幾日,你便會知道。”太妃依舊不鬆口。
褚哲勳瞭然,既然太妃不說,他便也不再追問。總之這些事到了該知曉的時候,自然會知曉。除了諾語的事,他向來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緒。
接下來,太妃便和褚哲勳詳細商議了關於城外大隊人馬的安置問題,以及朝中羣臣的安撫。
商議得差不多的時候,太妃突然問:“那個阮天浩,現在何處?”
褚哲勳略微皺眉:“逃走了。我率大軍還未與鎮西王會合,阮天浩便已趁亂離開。鎮西王派了大量人馬前去圍堵,但截止我進宮,還沒能找到他。”
“這個人一旦縱了,只怕還會給我們造成不少麻煩。”太妃面上略有擔憂。
褚哲勳亦是面色凝重:“是,經歷了這麼多事,任誰也不能小覷了他!不可否認,無論是心智還是手腕,阮天浩都屬上乘。除非他主動放棄,否則到了任何時候都是我們的威脅!”
“哲勳,這件事還得儘快。好容易那些個王爺能幡然悔悟,朝中斷然不可再有受他蠱惑之人!”太妃向來是殺伐決斷之人。
褚哲勳頷首:“太妃還請放心,我曉得其中輕重。”
“有你這樣說,我便安心了。”話鋒一轉,太妃面上含笑。
待得商議妥當,已是傍晚時分,太妃出言留他在宮內用膳。褚哲勳思慮片刻,搖頭道:“不了,這宮裡規矩太多,我還是出宮自在些。”
“哈哈,你呀,故意說這些話來慪我嗎?”太妃薄責道,“早晚也是你的家,你還是儘早習慣纔好。”
褚哲勳未置可否,沒有接話。但仍舊恭敬地將太妃送進了大殿,方纔拜下,告辭。
太妃見他轉身便走,毫無留戀,似是無意間自言自語:“唉,這嘉德殿我是住不久了。還是早些搬出去好!”
褚哲勳聽在耳中,腳下甚至連緩一緩都沒有,便徑直走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