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諾語聽見他慍怒的聲音,連忙擡起頭來,臉上掛着淡淡的笑,搖頭道:“並沒有,皇上大概是聽錯了。微臣只是想知道,您口中的要事是什麼。”
季舒玄看她一眼,現在也學會在他面前睜眼說瞎話了。不過她這副睜眼說瞎話的笑容也好過了之前唯恐避之不及的小心謹慎。不再想這些,季舒玄回到正題:“朕今日收到了平南王的手書,上面提及了白府滅門案……”
“白府滅門案?”蘇諾語打斷季舒玄的話,追問道,“皇上,是誰?是不是……阮天浩?”
雖然之前她與哲勳已經推斷出真兇,但一切尚未定論之前,她還是難以安心。白府的事,始終是壓在她心頭的一塊大石頭,她急於想要知道真兇!冷不丁聽到皇上提及此事,蘇諾語有些緊張地凝神屏息,等着他公佈答案。
這下輪到季舒玄吃驚地看着她:“你是如何得知的?”這件事一直沒有定論,他今日纔剛得到的消息,這丫頭到底是從哪兒知道的?
“真的是他?”蘇諾語微微有些失望。即便她幾乎已經相信了哲勳的答案,可那畢竟只是推測,在一切尚無明確定論之前,她總還存有一絲幻想。可是,當答案揭曉的一刻,她才知道,幻想終究是幻想!
對於蘇諾語來說,阮天浩並非是陌生人。哪怕她早已徹底死心,但對於曾經發生過的事,她無法抹殺。阮天浩,畢竟與她有過那樣一段過往。即便他的靠近別有目的,可兩家的交情擺在那兒,爹孃對他也很好,他竟能狠下心來,對白家下此狠手。
然而,蘇諾語轉念一想,這件事似乎不足爲奇,阮天浩本就是這樣的人,他可以對雙親與妻子痛下殺手,更何況她們家,本就是外人啊!若說恨,她只恨自己當初瞎了眼!竟錯將哲勳當成了阮天浩。
“平南王是這樣說的。”季舒玄點頭,隨即追問,“蘇諾語,朕問你是如何得知的?”
蘇諾語稍稍收斂黯然的心神,低垂着頭,猶豫了片刻,還是決定實話實說:“回皇上的話,褚哲勳曾經分析出這個答案來。只是那會兒,微臣覺得難以置信罷了。”
“褚哲勳?”季舒玄挑眉。又是褚哲勳,似乎這傢伙永遠快他一步啊!
蘇諾語有些傷心地說:“皇上,微臣懇請您,無論如何,一定要讓阮天浩受到應有的懲罰!”
“這個自然。”季舒玄頷首,“朕已下了決心,後日,朕便御駕親征!”
蘇諾語一聽“御駕親征”四個字,幾乎是本能地反對:“皇上,您可要三思啊!您是這天下之主,怎能冒這樣的險?何況如今你膝下尚無子嗣,疆場殺敵刀劍無眼,您若是受傷,可如何是好?”
季舒玄搖搖頭,說:“諾語,這些勸告的話就不必再說。朕這些日子已經聽得夠多了。朕心意已決,你若是還在乎朕的安危,不妨爲朕祈福!”
蘇諾語沉默下來,看着季舒玄一臉嚴肅而認真,知道他的決定不會再改,問:“皇上,那您準備和平南王聯手嗎?”
季舒玄皺眉道:“這件事朕還真是沒有想好。之前平南王的所作所爲太讓朕失望,朕要仔細想想這件事。你呢,你怎麼看?”說到最後,季舒玄突然有些好奇蘇諾語的想法。這丫頭鬼靈精得很,也許會有新的主意也說不定。
蘇諾語沉吟良久,方道:“以微臣之見,平南王的話大概是可信的。信中說了好幾件事,雖然這些事我們幾乎都知道,但平南王並不知道我們知道。倘若只是設計,他無需提及白府或是小皇子的事。”
“哦?你相信他?”季舒玄問。
蘇諾語點頭:“微臣的直覺告訴微臣,可以相信。但鑑於從前平南王的所作所爲,微臣也不會全然信任他。一切還是該有所防備,免得被打得措手不及!”
季舒玄頷首:“分析倒是極爲透徹,足可見頭腦清醒。好,這件事朕會再同朝中重臣商議,再做定奪。”
蘇諾語看着季舒玄,腦海裡不禁回憶起之前欽天監和太妃的話,事關隱龍,是早在二十多年前就有的天象。太妃常說此事天定,人力不可扭轉,難道說這次的御駕親征會有出什麼事嗎?
她心底隱隱有些不安,對她來說,雖然不希望在感情上與皇上有任何的牽扯。但她始終認爲他是一個好皇帝,勤政爲民,爲人寬厚。無論如何,她是希望他能順遂平安的。
“皇上……”蘇諾語喚道。
季舒玄看着她,問:“怎麼了?”看她似乎有些緊張,他心底對她接下去的話有些好奇。
蘇諾語欲言又止地看着他,幾次話到嘴邊,都沒有說出口。太妃代表的是蘇大同和先皇,只怕他們不讓隱龍的事告訴皇上,也是有所考量的。畢竟先皇是皇上的親爹啊!
蘇諾語爲難地看着季舒玄,想要說,又怕自己壞事;不說,心中又始終不安。當然她也是有私心的,太妃先前說此乃天意,逆天改命會遭天譴。蘇家就曾遭天譴,以至於全家上下除她之外,全部意外而終。即便是她,也難逃這天譴。
如今,若是她一意孤行,再次觸怒了上天的旨意,一旦有天譴降臨,要怎麼辦纔好?若僅是她自己便也罷了,關鍵是還有哲勳啊,只要一想到因爲自己的莽撞行事,有可能給哲勳帶來滅頂之災,她便再也無法將那些擔憂說出口。
季舒玄見她欲語還休,更是好奇:“諾語,你到底想說什麼?”
諾語是個直爽之人,甚少有這樣吞吐猶豫的時候,季舒玄實在好奇,究竟是什麼話,能讓她如此猶豫。她越是這樣,他心底的好奇便越多。
蘇諾語眼瞼下垂,終於下定了決心,隨即微微仰頭,真誠地說:“皇上,微臣只是覺得疆場上刀劍無情,希望皇上能珍重自身。”
“你猶豫再三,就是爲了說這個嗎?”季舒玄有些不相信。
蘇諾語笑着點頭:“是啊,就是因着這個。”
季舒玄審視她的雙眸,清澈澄明,不像是在撒謊。他有些瞭然,大概是因着她一直在躲避他,冷不丁地這樣關心,讓她有些爲難吧。如此一想,他便釋然許多。
蘇諾語脣角微揚,說:“皇上,若是無事,微臣的太醫院裡還有許多事要忙,就不叨擾您……”
“諾語。”季舒玄打斷她,“有件事,朕想問你。”
蘇諾語見他的神色轉瞬變得嚴肅,也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不知皇上想問什麼,微臣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諾語,你是不是很喜歡褚哲勳?”季舒玄脫口問道,“因爲他,你纔會在朕面前變得小心謹慎,甚至說話時一定要自稱‘微臣’?”
這些話他已經想問許久,一直以來,他都在迴避這個問題。可事實上,這些問題始終存在,無論他如何不甘願,都得承認。再有兩日便要出征,只怕等他回來的時候,一年之期將至,諾語是一定要出宮的。
蘇諾語微愣,她顯然沒有預料到皇上要問的是這個問題。不過關於這個問題,她早已坦然,反正皇上也知情,再藏着掖着也沒有意義,也許還會讓皇上誤會。
於是,她欣然點頭:“回皇上,是。”
“你……你可以想清楚在回答,不用這樣着急。”季舒玄尷尬地說。看着蘇諾語如此坦率,他心底頗爲不是滋味,就好像是她等他問這話已經等了許久,她纔會這樣迫不及待。
蘇諾語面上恬靜自然,聲音柔和:“皇上,若是在一年前,有人說微臣有朝一日會愛上褚哲勳,微臣一定會大肆嘲笑他。但感情的事說不清楚,任憑誰也無法左右。不錯,微臣喜歡褚哲勳,不,不僅是喜歡,微臣愛褚哲勳!”
季舒玄原以爲她會像從前那般羞澀不敢言,不料今日的她卻這樣大方而直接地說愛上了褚哲勳。季舒玄神色黯然,他點點頭,說:“好,朕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是,微臣告退。”蘇諾語屈膝行禮,隨即想起了什麼,又說,“皇上,微臣真心地感激您,還記掛着白府的事。”
季舒玄擺擺手,沒有說話。
蘇諾語不再多言,轉身離去。而季舒玄則一直靜靜地看着她,漸行漸遠,就好像是她已經漸漸地從他的世界裡退出,再也碰觸不到。
季舒玄無奈地搖頭,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有這樣的一個女子,令他如此心動,幾乎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將她佔爲己有。可向來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一國之君,偏偏在這樣一個小小女子面前,束手無策。
這一切真像是個天大的笑話!
在沒有問蘇諾語之前,他心底還始終存有幻想,可現在一切都已明瞭,她是真的從未對他動心。在她心底,他從來都只是個皇上而已,再無其他。
這樣一來,他也算是能徹底死心,不再存有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