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舒玄見蘇諾語沒有動的意思,知道她是聽懂他的意思。她明知他是爲她出氣,卻不願領情,當真是叫他有幾分下不了臺。季舒玄不理會尚跪在地上的楊妃,徑直看着蘇諾語,不悅地說:“諾語,朕的話你聽不明白嗎?”
蘇諾語迎上他的目光,眼底一片瞭然,然而瞭然是一回事,領情是另一回事。她絕非是聖人,有什麼以德報怨的高尚想法,相反,她更推崇以眼還眼以牙還牙。只是,即便要回擊她也不想假他人之手,至少不願藉助皇上的手去打壓這些妄圖欺負她的人。
她不願自己與皇上之間有太多的牽連,不願對他有所虧欠,這輩子註定是無法償還,那麼還是欠的越少越好。歸根結底,只是因爲她不愛皇上。若是今天站在這兒說要爲她出氣的人是夜離,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接受。
作爲一個女子,理所應當地被心愛的男人保護,這當然是無可厚非的事。可除了夜離外,她不想被其他人保護,也不想欠誰的人情。
其實,她若是想要着手對付宮裡的這些女人,方法多得是。一直沒有出手,只是因爲她們的言行舉止還沒有太過分而已。她們現在能做的,不過就是以身份壓着她,罰跪或是訓斥而已。這些在她看來都是小事,還不足以激怒她,讓她動手。所以能忍就忍了。
思及此,蘇諾語看着季舒玄,眼底有着分外清楚的拒絕:“皇上,楊妃娘娘跪在這兒,微臣不便上前。”
季舒玄大怒,幾乎是想拂袖而去。這若是換了旁人,敢這樣無視他的話,敢這樣拒絕他的好意,他必定會從此將此人打入冷宮,永不見面。可是這一次不一樣,面對蘇諾語,他的所有威嚴、原則、底線,似乎都會被她一點一點地突破。而他竟還無可奈何。
季舒玄憤然轉過身去,長長地嘆一口氣,似乎要將壓抑在胸腔內的氣都釋放出來。隨即,他轉身過來,兩步來到蘇諾語身邊,微微俯身,在她耳邊,用不大不小、卻又剛好能叫周圍人都聽見的聲音說:“蘇諾語,你到底要朕拿你怎麼辦?”
蘇諾語看着季舒玄臉上深深的挫敗感,微不可見的蹙了蹙眉。她知道季舒玄爲了她,真的做了許多,也有不少的轉變,甚至可以說,如果她不是先一步認識了夜離,這次貿然回宮,一定會被這樣的皇上所征服。
可感情的事是一條單行道,只容得下兩個人,多一個人都是不行的。她的生命中,已經有了夜離,再容不下第二個人。別說現在已經知道了真相,就是之前,她一心以爲是夜離殺了他們白府滿門,也沒有想過要去轉而愛另一個人。
那個時候,她的想法只是,殺了夜離報仇!然後,再殉情,去償還兩人之間的愛。
“皇上,有些話微臣早就說過,請皇上恕罪。”蘇諾語說話間,也跪在他的面前。
看着自己真心喜愛的女人跪在自己面前,季舒玄心底就有一股無名火蹭蹭地往上冒。他擡手指着蘇諾語,然而苛責的話卻一句也說不出口。
“起來!”他冷着聲對蘇諾語說道。
蘇諾語緩緩起身,她本就不願動不動就下跪,得到赦免,自然毫不猶豫地起身。若是換了往日,在這種情形之下,她一定會尋一個藉口便先行告退。可今日不行,只要她一日沒有得到關於夜離的消息,她便一日無法安心。
而在他們倆你來我往的時候,跪在地上的楊妃已經快氣到將牙根咬碎。之前雖說也知道在皇上心中對這個蘇諾語極爲看重,可之前的種種皆是聽人說的,並不是她親眼所見。今日總算是見着了,她發現,之前她以爲言過其實的種種傳言其實壓根就不足以說明皇上對蘇諾語的好。
那些下人不知道,可她跟在皇上身邊多年,之前也有過一段算是得寵的日子,對於皇上的性子脾氣她多少是有些瞭解的。別說是她,這合宮上下,無論是曾經多麼受寵的女子,也不敢在皇上面前如蘇諾語這般無禮。
當然,皇上也壓根不會買她們的賬。之前就有新入宮的女子,算是得了一陣的寵。那女子便有幾分不知天高地厚,那陣之後,皇上又開始寵愛旁人,她便開始了無休止的邀寵。起初,皇上還耐着性子應付一兩次,後來便不加理會,再到之後,再沒有翻過她的牌子。
她記得清楚,那女子當時愚蠢地在皇上面前耍心機、用手段,終於惹怒了皇上。皇上一怒之下,便將他打入了冷宮。這件事之後,宮內再無人敢在皇上面前有過分的邀寵舉止。她也是通過這件事,才清楚地知道皇上的心性,知道在皇上面前要簡單些才更安全。
可是,今日看着皇上對蘇諾語百般遷就,她是真的震驚。她雖低着頭,可還是能感受的到,皇上的憤怒,她以爲蘇諾語如此不知好歹,必定會激怒皇上!可沒想到,皇上非但沒有如她所想的怒不可遏,嚴懲蘇諾語的無禮,反而一而再、再而三地對她妥協,甚至是好言遷就。
季舒玄看一眼蘇諾語那不冷不熱的樣子,就覺得有些壓不住心底的火。尤其是在楊妃面前,蘇諾語讓他折了威嚴。季舒玄將不忍衝蘇諾語發的火轉而發在了楊妃身上:“楊妃,你跪了這麼久,可知道錯了?”
楊妃驚愕,卻也連連點頭:“是,臣妾以後必定恪守本分,不敢逾了規矩。”
季舒玄面無表情地看着她打扮姣好的身段與面容,皺着眉道:“這身衣裳不適合你,以後不要穿了!”
“是,臣妾以後一定注意。”楊妃依舊面帶微笑。心底卻在默默流淚,這身衣衫是前不久皇上新賞的。
她清楚的記得,那日她穿了這身去嘉德殿謝恩時,皇上看了她半晌後,滿意地頷首:“愛妃穿這顏色果真好看,內務府當日拿了這幾匹料子來,朕一眼就覺得這顏色花樣適合你,便囑咐了內務府按着你的尺寸給趕了出來。”
不久之前還說她穿着好看,現在卻又這樣說。楊妃心底明白,皇上這不過是在遷怒於她。只是蘇諾語得罪了他,他不捨得苛責,便將火發在了自己身上。說來說去哪裡是衣衫的不好,只是池魚之殃罷了。
“皇上,那臣妾就先告退了。”楊妃行禮後欲離開。
“等等。”季舒玄喚住她。
楊妃心頭一喜,以爲事情有所轉機。然而,卻聽着季舒玄說:“朕從前就說過,蘇太醫是我大朗王朝的功臣。在朕面前,朕都允准她不行跪拜大禮。”
話音落後,季舒玄看着楊目光中有着深意。楊妃頷首道:“是,臣妾明白了。”
季舒玄這才揮揮手,示意她可以退下了。
待她走遠後,季舒玄看着一直默默站在旁邊的蘇諾語,問道:“朕瞧着這條路是往嘉德殿的方向去。你可是去找朕的?”
蘇諾語點頭:“是。”
季舒玄聽她這麼說,臉上原本的凝重方纔緩了些許。他點點頭:“隨朕走吧。”
一路上蘇諾語都沒有主動攀談的意思,倒是季舒玄看着她,先開了口:“諾語,今日若不是朕恰巧經過這兒,你豈不是又要罰跪?”
“皇上,楊妃娘娘的位份在那兒,我身爲臣子,即便受罰也是應當的。”蘇諾語不帶感**彩地說道。
季舒玄卻誤會了她的意思:“你若是願意,朕可以即刻封你爲後!屆時,她們都得臣服在你腳下!”
蘇諾語連忙拒絕:“我不是這個意思,皇上誤會了。”
季舒玄恨恨地瞪她一眼,有幾分不被領情的惱怒。隨後,半是賭氣地說:“朕看你啊,就是該多受些欺負,才能改改你如今這性子。諾語,你到底要朕怎麼做,你才能學會依靠朕?”
“皇上,該說的我都說了,您不必在我身上浪費時間。”蘇諾語說得直白。
季舒玄重重地哼一聲,扭頭不再看她,腳下的步伐也加快。然而沒走多遠,他回頭看一眼跟在身後的蘇諾語,又不自覺地放緩了步伐。
而原本先行一步的楊妃,走了一會兒,又停下腳步,轉身看着皇上同蘇諾語相攜離去的背影,眼底閃過雪亮的恨意。
“娘娘,奴婢先扶您回去吧!方纔在那青石板上跪了那麼久,想必膝蓋都有些疼了吧?”香茗體諒地說。
楊妃定定地看着他們的背影,咬牙切齒道:“蘇諾語,本宮必定與你勢不兩立!”
香茗連忙安慰:“娘娘,如今蘇太醫有皇上撐腰,只怕咱們也不便有太大的動作吧。”
提及這個,楊妃更是怒不可遏:“本宮跟在皇上身邊多年,卻從未見過他對誰像是對蘇諾語這般用心。只怕這個蘇諾語一旦點頭,那皇后之位便是她囊中之物。”
“可是娘娘,奴婢瞧着那蘇太醫似乎對皇上並無意思。”香茗緩緩道出了心底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