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德宮內,皇上仰躺龍榻上,閉目安神,身邊幾位老臣七嘴八舌議論不休。如同幾十只烏鴉闖入宮中般聒噪。
“皇上,聽說那廢駙馬杜君玉是個女人,民間已經是議論紛紛。”
“杜君玉,女扮男裝,實屬欺君罔上,理應問斬!”太師發難道,他自信手中握有證據,即使不能扳倒勁敵也總不會一點影響也無。他此時發難想趁着聖上病中沒了撐腰,看他如何解釋。
“太師此言差矣。即便我朝出了個女駙馬、女狀元,也堪稱得千古佳話,流傳後世,皇上何不成全?”卓梓冷冷道,語音一如平時,卻含了寒意。
“皇上,那杜君玉,不!那女子空有才華女扮男裝且不提,長公主的終身大事如何是好?洞房花燭,豈能兒戲,駙馬是個女子,傳出去有損皇家威嚴,簡直是千古奇聞!”太師步步緊bi,但也是色厲內荏,似乎只剩了憑藉聲音大小來論理。
皇上揉着頭,閉目不語,一臉倦怠的樣子。無奈地擺擺手,吩咐衆人退下。
魏太師投石問路,見自己散出風聲借樹開花,引出杜君玉女扮男裝一事竟然皇上未加反駁,看來玄慎也是理屈詞窮。心中暗喜,卻見皇上下了逐客令,也不敢再多言,出了大殿時還含了得意的笑深深望了卓梓一眼,似乎在炫耀,也在看他如何收場。什麼軍機堂,首領羣臣,鬧出個女人獨步天下穢亂朝堂,簡直是滑稽,千古笑話。
既然沒人猜疑杜君玉爲女人一說有假,看來人人是心知肚明瞭。魏太師心裡暗笑,明日早朝看你們如何推諉?如何下場!此事一出,定然有人要人頭落地!
玄慎趕走衆人,只剩皇后伺候身邊。他側個身閉目養神,便聽到吵鬧聲傳來。
“兄皇,兄皇,不能殺杜君玉。兄皇一代明君,不管杜君玉是男是女,都是我朝奇才,即便女扮男裝也是無奈之舉,百姓得知一定更是臣服。至於興平的婚事,兄皇可以爲她再配人家。”玄恪聞訊趕來焦急道,揉拳跺腳。
魏皇后不便言語,此案牽扯衆多,魏氏好不容易摘盡干係,她本不該多嘴。但是依舊忍不住責備:“九弟,胡鬧了,君無戲言,如何賜婚也能出爾反爾?生米已煮成熟飯了!”
“皇嫂糊塗了,兩個女子,如何能熟飯?
”玄恪急惱道,一句放肆的話恨得皇上舉起巴掌,玄恪縮頭閃去一旁嘀咕着:“八哥不在宮裡,若是八哥在此,捨命也會爲杜君玉求情的。”
“九弟,退下吧,你兄長倦了。”魏皇后勸着,玄恪才依依不捨離去,一步一回頭。一雙妙目巴巴地望向皇上,囁嚅着不知如何開口。
魏太后同他退到殿外,沉寂片刻,魏皇后悄聲道:“你皇兄也是個惜才的,捨不得斬掉杜君玉,只是苦無藉口。若是偏了,臣子們在看,豈不是招人笑話?這凡事都是要論理的。”
玄恪捶了拳頭尋思着,猛然道:“皇嫂,只要饒杜君玉一死,讓玄恪做什麼都可以。求皇嫂成全!”
“爲她做什麼都可以?”魏皇后笑問道,“只要能救她,你不計代價和後果?”
玄恪毅然點頭。
魏皇后慨然,“你若有此心便好,皇嫂幫你。”
“謝皇嫂!”玄恪大禮參拜。
翌日,君王早朝。
魏太師一早就來到大殿,見桂丞相已經先他一步在此。
二人寒暄兩句,桂丞相神色不定,探頭看看左右,咳嗽幾聲定定神湊近他耳畔低語,“太師可曾聽說,駙馬爺去了!”桂丞相神秘道。
原以爲是什麼神秘大事,太師懷抱御賜金鐗,鼻子裡不屑的哼了一聲道:“桂丞相莫不是糊塗了?駙馬爺去青州已經去了多日了。”此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桂丞相這個老傢伙消息當真如此不靈通,直到今日才知道?
桂丞相懷抱笏板左右看看,確認周身無人才神秘地低語說:“太師莫不是沒有聽說?杜君玉返鄉途中船觸礁落水,一船人屍骨無存無一生還!附近州府已經打撈了三日了。新科狀元又是新駙馬爺就此遇難,惹得是龍顏大怒呀,聖上下旨嚴懲沿途州府官員!”桂丞相自顧自地壓低聲音說着,絲毫沒發覺太師已變得臉色鐵青,沒了言語。他頓了頓道,“老夫一位門生恰在管那出事的河道,連夜快馬送信來求老夫救他。哎!這舟船觸礁,與臨岸官員何關呀?”桂丞相搖頭嘆氣,太師卻如聞驚雷震耳,始料未及“杜君玉”先發制人,死了!
這小慎子手腳可也真是夠麻利的。不聲不響就把活人變死人,陰陽易位了。如今,這假的杜君玉若是暴病突亡
,哪裡還有什麼狀元?更休提什麼女狀元的無稽之談。不過一夕之間,皇上可是知道了他們的打算?如何這杜君玉就這般去了?彷彿他早已佈下天羅地網,只等守株待兔,與那人好好較量一番。那人卻主動出局,只留了蠢蠢欲動的他。如今杜君玉一死,他設下的所有計謀豈不成空,都如浮雲般消散了?
他隱隱覺出一絲不對,有種被人戲耍的無奈,卻又沒有任何證據。這怕是棋高一着,令他始料未及的。他動動脣,一時不知如何開口,人死萬事休,蓋棺定論。他一個活人總不能同個“死人”去計較。只是他原本是尋到了“杜君玉”的下落,派了人沿途監視,要將這膽大包天的女人擒拿回京綁給皇上,揭穿女狀元女駙馬的身份,將此事誣陷在卓梓的身上,鬧的滿朝風雨盡人皆知。好歹“杜君玉”是他卓梓在雲鵠書院的師弟,又是因卓梓的關係才步入軍機堂涉足朝廷舉足重輕的大事,在皇上身邊寸步不離。杜君玉犯案,軍機堂離開顛覆兩名要臣,甚至定王玄愷也難辭其咎。到那時有沒有什麼軍機堂且不談,就是保留軍機堂,也要看他當朝老太師翻手爲雲覆手爲雨的安置自己的羽翼大搖大擺進軍機了。一個雌雄不辨的皇帝,還眼巴巴賜婚個女駙馬給自己的妹子,朝野上下不知如何恥笑。一家都難治理,如何治理天下。玄慎呀玄慎!他本以爲這樣足以要挾皇上爲自保而放棄卓梓,放了太后回宮,再做定奪。誰想到他劍未出鞘,已經是情勢大變,對手忽然以無招勝有招。
一個念頭從他心中升騰而起,杜君玉怕不是真死,是詐死了!定然是詐死!不然他如何這般會挑時候,不早不晚,不緊不慢偏偏在自己魏氏一族遭難時安然歸西!這招真是歹毒,即便他擒回一個女的杜君玉,皇上也可以矢口否認。到那時,他纔是竹籃打水一場空。杜君玉從此全身而退,如同滑溜溜的一隻泥鰍一般,再也抓不住絲毫痕跡與證據。
這招當真是釜底抽薪,打了他個措手不及。又陰損又毒辣,人死就是人死,連一點辯駁的機會也不留給他。自己若苦苦追究此事,反顯得氣量狹小同死人爭,有傷禮制國體。魏太師氣得雙手顫抖,不知如何是好。雙足也不聽使喚,有些如踩雲端般發軟。他愣了半晌臉色鐵青,好歹緩緩平息下來內心那一團熊熊燃燒的怒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