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溝河,在今天的河北雄縣境內,距離北平300餘里。南宋時期,白溝河是宋朝與遼國的邊境,傳說中的楊家將駐守三關,其中一關就是白溝河。
二十一世紀還有沒有白溝河朱隸不知道,就像曾經的永定河已成成了一片淺灘一樣,白溝河也許也乾涸無水了吧。但白溝仍然很有名氣,在北京上大學時,朱隸和當時的女友曾坐學校的包車去過白溝,白溝在那個時候是遠近知名的毛絨玩具批發市場。
同北方絕大多數小城鎮一樣,下了大客,迎面而來的是刨土飛揚,然而女友的眼睛卻像看到百萬鑽石一樣,亮得晃眼,隨之而發出的尖叫聲絕對超過了120分貝,不過她的尖叫聲瞬間淹沒在同車而來的衆多女生尖叫聲中,而朱隸也同衆多陪同女友的男士們一樣,痛苦地捂上耳朵,一副苦大仇深的舊社會長工形象。
不怪女生們尖叫,擡眼望去,這裡像一個毛絨玩具的海洋,大大小小的毛絨玩具堆積如山,而且非常便宜,商場裡幾百元一隻的超級大狗,在這裡不足百元,所以那一趟的收穫,是朱隸替女友扛回了一隻超級大黃狗。
“小四,你的意見呢?小四?”
“四哥,四哥?”馬三寶碰碰發愣的朱隸。
“嗯?”朱隸回過神來,發現大家都看着他,在他們中間的桌子上,放着一張地圖。燕王的手指還指着白溝河三個字。
“王爺問你有什麼意見。”馬三寶解釋道。
“沒什麼意見。”朱隸掩飾地笑笑離開桌子,走到一旁坐下。
到明朝快十年了,朱隸第一次深深地陷入對二十一世紀生活的懷念中,白溝那一幕清晰得就像昨天才發生過,女友當時的一顰一笑,彷彿就在眼前。
算起來,那該是十多年前的事了,沒穿越以前,朱隸已知道當初的女友結婚了,新郎當然不是朱隸。朱隸得知這個消息時,心中挺愧疚的,他知道女友是負氣才結婚,不過如果真跟了自己,十年前就做了寡婦,還是嫁給別人的好。希望她能幸福。
“四哥,怎麼了?不舒服?”馬三寶關心地走過來。
朱隸擡起頭,見圍在桌旁的燕王、朱能、房寬、老將張玉、陳亨等都望着他,臉上均掛滿關切的神色。
朱隸愧疚地笑了一下:“沒事,只是忽然覺得頭很疼。”
“請先生看看吧,三寶,請王先生過來一趟。”燕王徑直走過來,伸手摸摸朱隸的額頭。
“三寶。”朱隸叫住馬三寶。
“我沒事,四爺。不用麻煩先生。”朱隸對着燕王一笑,站起來道:“我們繼續吧。”
“今天先到這,小四,你回去休息一下,三寶跟你回去。”
朱隸本想推脫,見燕王關心的神情,知道不讓馬三寶跟着,燕王一會也會親自去,於是點點頭,同馬三寶兩人一起離開燕王的書房。
沈潔、小芸和索菲亞三人正在院子裡逗囡囡玩,囡囡已經到處跑了,咿咿呀呀地說着她自己才能聽懂的話,沈潔看到朱隸回來,後面還跟着馬三寶,詫異地跟進房間。
“怎麼這麼早回來了?”
“四哥有些不舒服。”馬三寶替朱隸回答。
朱隸走到牀邊躺下:“我沒事,睡一覺就好,你們先出去吧。”
沈潔和馬三寶互望一眼,轉身出去將門輕輕帶上。
“出了什麼事?”一出門,沈潔輕聲地問馬三寶。
朱隸一覺睡到天黑透了,睜開眼睛時,沈潔照例在桌子上點了一盞小小的燈。大戰在即,這個時候朱隸要是病了,燕王會更加擔心。
翻身下牀,朱隸忽然心思一動,無聲地飄向窗戶,一扭身,從窗戶躍上了屋頂。
燕飛坐在屋頂上笑嘻嘻地看着他:“沒事了?”
朱隸看到燕飛一怔,隨即咧開嘴笑了:“沒事,你怎麼坐在這裡?”
燕飛仰身躺倒,頭枕在雙手上:“這裡空氣好!”
朱隸忽然有種奇怪的想法,燕飛也是穿越而來的。
“是啊,城裡的污染太嚴重了。”朱隸學燕飛的樣子躺下。
“什麼染?”燕飛奇道。
朱隸心中不由地笑了,想什麼呢,真當穿越是逛商場啊,哪那麼多人穿越。
一貓腰站起了起來,朱隸詭笑道:“陪我去趟王府。”說着幾個騰躍,已出了將軍府。
兩人沒走大門,向刺客一樣晃過禁衛,悄悄潛進燕王的書房。
燕王不在,朱隸提筆在燕王的書案上寫了幾個字,向燕飛打了個手勢,兩人又順着原路回到了將軍府,一去一回,不到一盞茶的時間。
仍然躺在屋頂上,朱隸讚道:“武功全恢復了。”
燕飛撇嘴笑笑,如果不是朱隸失蹤一年半,燕飛的功夫也許恢復得不會這樣快,人在逆境中,更能調動身體的潛能,爲了尋找朱隸,燕飛連皇宮都進了兩次。
朱隸和燕飛剛走,燕王回到書房,一進房間,就看到朱隸留在書案上的墨寶:“阿四到此一遊。”
燕王一向冷漠的臉龐不禁露出笑意,小四總能觸動他隱蔽得很深的內心,就像當年的紅果。
李景隆會同武定侯郭英、安陸侯吳傑,率領號稱百萬的六十萬大軍北伐的同時,燕王也調兵遣將,親率大軍迎擊,不過他率領的可不是百萬大軍,而是二十萬。
朱能任本次出征的先鋒,統帥三萬大軍,陳亨、張玉爲左右副將,各統帥五萬。燕王坐鎮中軍。
最精銳的一萬人騎兵隊,歸朱隸指揮。
出發前,郡王朱高煦主動請戰。
北平守衛一戰,世子朱高熾出了風頭,以一萬守軍守住了李景隆五十萬大軍的進攻,雖然大家都知道指揮的其實朱隸,但作爲王家的人,朱高熾自然是功不可沒。
朱高煦甚爲嫉妒世子朱高熾跟朱隸的關係,他也極力在朱隸面前表現,可是朱隸除了對朱高煦客氣外,並無其他。
這次出征,他一定要讓朱隸看看,他朱高煦比他的胖哥哥要強多了。
城裡的熟牛皮不多,小芸東拼西湊,只做成了兩件朱隸所說的“軟牛甲”。不過這兩件軟牛甲,可比朱隸當年的那件無論從哪個方面相比都高檔多了。
出征前,朱隸獻寶似得拿出兩件“軟牛甲”,當着朱能、房寬、馬三寶等人的面,讓燕王試試。
燕王毫不在意地將外衣脫掉,裡面穿着的竟然是當年朱隸送給馬三寶的那件,胸口的那道長劍留下的裂痕用線密密地綴着,甚是顯眼。
馬甲穿了多年了,邊緣處都已磨損,個別的地方換上了新布。
朱隸稱讚的目光瞥了一眼馬三寶,馬三寶臉微微一紅道:“王爺起兵的時候,小的擔心王爺有失,特意拿出來請王爺穿上。本還擔心王爺嫌棄,沒想到王爺什麼都沒說就穿上了。”
朱隸心知,這軟牛甲已穿了多年,牛皮都磨薄了,沒多大用處,燕王肯穿上,一是不想拂了馬三寶的好意,二來,也是因爲這軟牛甲原是朱隸的,燕王藉此寄託思念。
朱隸親手將燕王身上舊的軟牛甲脫下來,換上新的,正好合身。燕王撫摸着精細的手工,誇獎道:“小芸的女紅當得起一流。”
另一件軟牛甲朱隸送給了朱能,朱能受寵若驚,貪婪地看了半天,還是交還朱隸:“俺老朱一個大老粗,那配穿這樣精細的東西,還是老四你自己穿吧。”
“給你你就穿吧,這場仗你是前鋒,少不了要打硬仗。”朱隸笑着動手要脫朱能的外衣,嚇得朱能死命地按住,好像掩藏什麼。
這一躲引起了朱隸的興趣,對付朱能太小意思了,朱隸使了兩招小擒拿手,已把朱能的外衣脫下,朱能裡面竟然是了一身的通紅。
衆人轟然大笑,朱能紅着臉瞪了朱隸一眼,爭辯道:“俺婆娘說紅色能避邪。”
朱能夫人的女紅也很不錯了,但跟小芸相比,就差的太遠了。
幫朱能將軟牛甲穿上,稍微有些緊,朱隸拿在手裡左右看看,忽然雙手拽着邊緣,暗暗運起了內功。
片刻,再重新穿在朱能身上,一點也不小了。
衆人皆讚歎不已。牛皮雖然有彈性,但將衣服撐開卻不傷及牛皮,這份內力可不是一般人能擁有的。大家都知道朱隸這次回來武功高了不止一籌,卻沒想到已高到這種程度。
“這件舊的…..”朱隸話還沒說完,馬三寶一把拿過來:“還是送給小弟吧。”說着小心的疊了起來,貼身收好。
三日後,建文二年四月初五,燕王率領二十萬大軍南下,初七到達武清,此時南軍的前鋒在都督平安的帶領下已抵達白溝河,郭英、吳傑的部隊已越過保定,正向白溝河進發。
燕軍進駐固安,此處距離白溝河尚有近百里。
在固安,燕王重新調配了將領,撥出一萬人做後備,交給朱高煦帶領,將前鋒增加是四萬人。
即將到來的大戰,將是燕王起兵以來最艱苦的一仗,白溝河兩岸都是平原,這場大戰只能硬碰硬,沒有任何技巧可取。
戰前動員中,燕王特意強調李景隆的大軍政令不一,急功好進,雖然人數數倍與我們,但只要我們抱有必勝的信心,定然能戰勝南軍。
朱隸和燕飛已經去敵前查看過,南軍的前鋒平安果如燕王所說,治軍嚴謹,十萬大軍士氣高漲,營盤扎得有守有攻,遠非當日李景隆所能比。
讓朱隸鬱悶的是竟然看到了瞿能父子,父子二人從北平帶領部分人馬潰逃後,竟然被平安收編,如今正窩着一股火,想找燕軍復仇。
想到不久將拉開的一場血戰,朱隸的情緒很低落,屍橫遍野誠然是他不願意看到的,卻也是無法避免的,而且在這些亡故的將士中,將有很多人會死在他的手中,瞿能父子也許就將是這些人中的一員。
如果沒有這場戰爭,他與瞿能父子會成爲朋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