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妙錦輕手輕腳地推開門,屋內靜悄悄的,丫鬟點了一個很小的蠟燭,昏黃的燈光使屋內顯得一片寧靜。
知道朱隸怕冷,燕王妃特意吩咐在朱隸的屋內攏了一盆炭火,暗紅的炭火無聲地散發着陣陣暖意。
房間飯菜早已擺在桌子上,怕涼,都用盤子扣着。
朱隸仍然抱着被子,呼呼大睡。
徐妙錦小心翼翼地走到牀邊,生怕驚動了什麼似的。
夜已經深了,她知道自己不該來,可睡不着起來散步,不自覺地就走到了這裡。
大哥向來不服氣任何人,今天回來,在同母親講訴皇上召見朱隸一事時,語氣中明顯帶有欽佩,四哥更不用說了,簡直把朱隸捧上了天,當初母親收朱隸爲義子,徐妙錦態度平淡,即不贊成也不反對,現在卻非常後悔,雖然義子並沒有什麼血緣關係,但畢竟變成了哥哥,朱隸也真把自己當成了妹妹,一口一個三妹,叫得徐妙錦心中說不出的鬱悶。
大概是被注視的太專注了,睡夢中的朱隸生出一個奇怪的感覺,眼睛睜開一個小縫,見是徐妙錦正看着自己出神,心中一笑,忽然有個惡作劇的想法。
假裝發出了兩聲輕輕的鼾聲,感覺吸引了徐妙錦的注意力,忽然睜開眼睛,叫了聲:“三妹。”
徐妙錦嚇得花容失色,一隻手愕然地捂在嘴上,驚恐的大眼睛望着他。
朱隸擁被而起,哈哈大笑。
徐妙錦平靜下來,俏臉一寒,轉身就走。朱隸立馬下地,光着腳攔住她:“嚇到你了?是我錯了,對不起,看你可愛的樣子,忍不住想逗你一下。”
徐妙錦的臉色稍有緩和,瞪他一眼,轉過身去。
“別生氣,來都來了,說說話再走。”朱隸說着,踮着腳走回牀邊穿上鞋,看着桌子上的盤盤碗碗,兩眼放出了綠光:“從早上到現在還沒吃飯呢,來坐下,陪小四哥喝一杯。”
看到徐妙錦仍然倔強地站着,朱隸走過去輕輕推着她的肩膀,將她按在桌旁的椅子上,自己轉過來坐在她的對面。
掀開扣着的碗,見四道菜都是自己平素喜歡吃的,哈喇子都快流出來了,卻發現桌子上只有一副碗筷。
美女面前總不能用手吧,當然更不能與美女共用一雙筷子,朱隸四處望了望,嘿嘿一笑站起身來,不一會拿了兩根鵝毛走了回來。
沈潔不願意用毛筆,走到那裡都帶着一些鵝毛當筆用,朱隸臨時用來做筷子,雖不太好用,總聊勝於無。
徐妙錦見朱隸費力的用“鵝毛筷子”夾起一個豆,還沒等送進嘴裡,“啪”的一下掉在了桌子上,終於“撲哧”一聲樂了。
“我晚上吃過了,你慢慢吃吧。”徐妙錦將唯一的碗筷送回來。
“我用這個也很好,你看着。”朱隸又夾起一口菜,這回穩穩妥妥地送進嘴裡。
“你總是有餿主意。”徐妙錦嬌笑道。
“餿主意比沒注意強,關鍵時候還能救命呢。”朱隸掌握了“鵝毛筷子”的輕重,使起來還挺順手,說話不耽誤吃飯,不一會,飯菜一下去了一半。
“吃啊,有點涼了,但味道還是不錯。”見徐妙錦只是微笑地看着他,並沒有動筷,朱隸勸道。
“你平時就這樣吃飯的嗎?”徐妙錦笑着問道。
“是啊,有什麼問題?”
“師道吃飯要細嚼慢嚥,且要食不言寢不語,沒見過像你這樣邊吃邊說,還吃的這樣快的。”
汗,這還叫快,大學的時候吃早飯,凳子都不用找,站着吃,一分鐘結束戰鬥。畢業後開始幾年跑銷售,中午根本沒時間吃飯,要麼搶時間吃,要麼等到下午吃,也知道食不言寢不語,細嚼慢嚥,可沒那條件,後來有條件了,也習慣了。
據說美國西點軍校強化軍訓時,吃飯時間只有30秒,吃不飽就餓着。
嘿嘿笑笑:“從小窮,沒飯吃,不吃快些搶不上了。”
徐妙錦“撲哧”樂了:“你在燕王府長大還說沒飯吃,回頭我去問姐姐,怎麼餓着你了。??”
朱隸忽略了這點,當下掩飾地笑笑:“進王府之前。”
徐妙錦小小出了口氣,也不再打趣他,轉了個話題:“明天陪我去看看太子好不好?”
“好啊,我也正想明天去呢。”
“太子身體平時雖然不是很強壯,但也很少生病,怎麼這次病了這麼久還不見好?”徐妙錦有些憂慮地說道。
其實在很多人當中都流行這樣一個觀念:平時經常感冒,常有個小病小災的人,倒不容易生大病,看着不是很健康,壽命倒很長;而平時很少生病,看上去很健康的人,一旦生病往往是大病,而且是突發性的,讓人措手不及,英年早逝。
理由有兩個,一個是說經常生病能調動身體的抵抗力,不容易被大病侵害。另一個理由是身體不好的人更愛惜身體,有點不舒服就看醫生,不容易耽誤。
這兩個理由聽起來似乎都有些道理。
反之總是不生病的人,總覺得自己身體很好,平時既不注意,偶而有點不舒服也硬挺,結果往往一旦發病,都是大病。
太子得的很可能是是肺結核,在古代稱爲癆病,沒到咳血的階段,不知道御醫確診了沒有,肺結核傳染性比較強,而且是空氣傳染,這個時候去看他比較容易被傳染。
朱隸想到這裡,擡頭看着徐妙錦:“明天還是我和沈潔去吧,你不要去了。”
徐妙錦眼中閃過一絲不悅,話中有些酸酸的味道:“我去看太子是母親的意思,你要帶沈姑娘去就帶好了,爲什麼不讓我去?”
朱隸知道徐妙錦誤會了,笑着解釋道:“聽說過癆病嗎?”
徐妙錦一驚:這種病得上是治不好的,雖然不常見,但是她聽過說。
“你不是說太子……”
朱隸沉重地點點頭。
“怎麼可能,我聽說這病是傳染的,太子怎麼會被傳染上呢?”
“聽說太子從西安回來後沒多久就病了?”
“你的意思太子在路上……”
“我也希望我的判斷是錯誤的,明天我去太子府看看,如果太子只是普通的風寒,你再去探望。”
“你說,你要帶上沈姑娘…..”徐妙錦說得有些猶猶豫豫,雖然她把沈潔當成了她的假想情敵,但這樣危險的事情她也不願意她冒險的。
朱隸明白徐妙錦的心思,欣賞地笑了:“沈姑娘以前照顧過這樣的病人,不會被傳染的。”
朱隸不能解釋說沈潔接種疫苗。
“哦,”徐妙錦鬆了口氣,又想到什麼:“那你呢?你會不會被傳染?”
如果是朱隸原來的身體,當然不會,不過這個身體就不一定了,但明天他怎麼也要看看太子,這個險必須的冒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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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事,我身體好,不會被傳染的。”朱隸看着衣桌子的飯菜差不多被他吃了個底朝天,滿足地放下“鵝毛筷子”,筷子用的次數多了,已經不好用了,軟軟地垂着。
“天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明天從太子府回來,我再給你消息。”
朱隸和沈潔到太子府時,紀御醫剛剛給太子請完脈,由朱允炆陪着在廳堂了開藥方。看到朱隸和沈潔進來,紀御醫擡頭望了朱隸一眼,眼神中似乎有話。
“沈潔,你先進去看看太子吧,我同御醫聊兩句在進去。”說着話給沈潔打了個眼色。
沈潔會意,笑嘻嘻地看着朱允炆,朱允炆馬上說:“小四舅你先陪陪御醫,我陪沈姐姐進去看父王。”
自徐老夫人壽宴後,朱允炆執着地叫沈潔姐姐,理由卻很荒唐,因爲沈潔那天晚上的詩做得最好,那天晚上的彩頭是,誰的詩做得最好,朱允炆就叫他一聲姐姐,當然僅限美女。
沈潔那天晚上的詩朱隸無意吟的納蘭容若詞中的兩句,讓朱隸栽贓嫁禍給了沈潔。
彩頭本規定叫一聲即可,朱允炆卻一直叫了下來,沈潔被未來的皇上叫姐姐,小小的虛榮心得到了大大的滿足,自然不去阻止,樂得讓朱允炆叫下去。
看着兩人進了內間,朱隸低聲問紀御醫:“太子的病……”
朱隸和沈潔在山中被徐增壽找回來,請的就是紀御醫看的。紀御醫在御醫館醫術高明,德高望重,太子、皇子生病,都願意請紀御醫,徐增壽能請到紀御醫爲朱隸和沈潔看病,不僅靠中山王府的面子,更是因爲太子發了話。
紀御醫深知太子信任朱隸,見朱隸來正得心意,忙給朱隸遞眼色,此刻見朱隸相問,長長地嘆了口氣,搖了搖頭。
朱隸心中一沉:“紀御醫可是診清楚了?”
紀御醫沉重地點點頭:“老夫連續診斷了三天,斷無差錯。唉。”
朱隸明知歷史上太子朱標就是這一年死的,心中還是有些難過:“是癆病?還有多長時間?”
紀御醫一愣:“朱將軍學過醫?”
朱隸沒說話,癆病雖有千年的歷史,但古代時並不多見,也許跟空氣清潔,沒有污染有關。
而到十九世紀以後,癆病突然多了起來,對於朱隸來說,對癆病,也就是肺結核的簡單瞭解,已經是常識性的問題了。
“還有五天就是新年了。”
“是啊,老夫在猶豫是否將實情回稟皇上。”
“癆病具有傳染性,紀御醫打算怎麼做?”
紀御醫難以決斷地坐下,回稟皇上,自然一切聽從皇上發落,可是已近年關,這個時候將這種惡訊稟報給皇上,皇上很可能承受不了而使龍體染恙,對御醫來說,讓皇上染恙,輕則發配,重則殺頭。
不回稟,一是當不知道,繼續按風寒醫治,落下誤診的惡名不說,耽誤太子的病情,很可能讓太子更早的離開。紀御醫作爲一個醫者,自己良心上也過不去。
二是按癆病醫治,但不告訴任何人,那就沒有理由進行隔離,臨近新年,來探望太子的都是王宮大臣,一旦傳染擴散,再查出知而不報,那就不是一個人死的問題了,很可能會滅九族。
回稟不回稟,似乎都難逃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