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這天早上,許小光和父親許海民很早就來到了蘇星暉家,他們手上還提着一些水果。
蘇文軍和郭素華知道許海民今天過來是幹什麼的,昨天晚上蘇星暉都對他們說了,因此他們一點兒都不覺得奇怪。
蘇文軍讓許海民坐下,蘇星暉給客人沏了茶,然後父子倆就陪着他們說起話來了。
沒說一會兒話,張開山就過來了,他穿着一身運動衣,看起來一副晨練的樣子。
張開山跟蘇文軍夫婦打了招呼,便被蘇星暉領進了他的房間,許海民也跟了進去。
張開山和許海民的兒子雖然是同學,不過他們之間打交道並不多,認識倒還是認識的,進了蘇星暉的房間,在椅子上坐下,許海民帶着一絲恭敬叫了一聲“張縣長”。
張開山便笑道:“老許,在這裡就不要叫我的職務了。”
許海民答應了一聲,不過還是顯得有些拘謹,他知道,這個機會對他來說實在是太重要了,這不僅僅只是一個工程,這是海民建築公司以後能有多大發展的關鍵。
許海民以前是上俊縣國營第一建築公司的工程師,對建築行業經驗非常豐富,改革開放之後,他從國營第一建築公司辭職,辦起了自己的工程隊,一直髮展到現在成了海民建築工程公司。
可是這幾年,他發現,沒有關係他很難接到工程,特別是比較大的工程他很難接到,他只能接一些小工程,再接一些轉包工程,這些工程利潤率不高,他又不肯爲了利潤而偷工減料,因此,公司的發展就這樣慢了下來。
他知道,要想解決這個問題,唯一的辦法就是給那些分管領導送禮,可是領導們的胃口可不小,他送了禮之後,要想挽回損失,唯一的辦法就是偷工減料,可是這又是他不願意的。
因此,他也只能靠海民公司在建築方面的實力和口碑,接一些小工程和轉包工程,不死不活的維持着。
現在,終於出現了這麼一個機會,如果這一次他能夠接到這個工程,那證明上俊縣的工程被宏業公司等關係公司壟斷的局面已經被打破了,甚至縣裡的政治格局都會因此而打破。
張開山開門見山的問道:“老許,我聽說你的海民建築公司還是一家比較有實力的公司。”
說到自己的本行上,許海民一下子沒有了拘謹,取而代之的則是自信:“張縣長,我原來是縣一建的工程師,現在我的公司裡還有原來一建的幾個工程師,要是論技術的話,我們海民稱第二,就沒人敢稱第一了。”
張開山點頭道:“不過這幾年你們好像沒有接到什麼大工程啊!”
這話讓許海民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麼接了,他看了看張開山,似乎在斟酌詞句,可是半天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是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張開山微笑道:“老許,不要有什麼顧忌,既然今天星暉能夠讓你到這裡來,就說明在場的都不是外人,你有什麼話說,都可以說。”
許海民看了一眼蘇星暉,蘇星暉微笑着輕輕點了點頭,許海民這才下定了決心。
“張縣長,您肯定也知道,這幾年縣裡修路的工程,基本上都被錢宏業包圓了,而縣裡各個單位建的辦公樓、宿舍樓工程,基本上也都有關係公司給接了,我們這種沒什麼關係的公司,哪能接到什麼大工程呢?”
“關係公司,說得好,我在縣裡當然也看得到,像你們這樣有實力的公司,接不到什麼工程,那些關係公司,接的工程卻做不完,還要轉包出去,這是一種極不正常的現象。”張開山很有力度的揮了揮手。
他接着說道:“老許,現在我希望能夠打破這種不正常的現象,就需要有一些人來幫我,你願意幫我嗎?”
許海民道:“當然願意,張縣長您說該怎麼辦吧?”
張開山道:“這一次縣城到猛虎嶺鄉的一條二級公路工程可能就快要開工了,我不希望這個工程再被關係公司給接去,所以準備公開招標,你的公司參加招標的話,你有信心能夠中標嗎?”
許海民雖然通過兒子的嘴,已經知道了今天張縣長找他談話的大致內容,可是現在真的聽到了張開山的話,他還是激動了起來:“張縣長您放心,我有信心!”
張開山有點嚴肅的道:“老許,你要搞清楚,我不希望這個工程被關係公司接去,但是我也不希望你的公司變成關係公司,所以我不會在招標過程中給你任何額外的照顧。”
許海民正色道:“張縣長,您放心吧,我不需要任何額外的照顧,我相信只要招標過程公開、公平、公正,我的海民公司就能夠中標。”
張開山面色頓和:“只要你有這樣的信心就好,如果你真的拿到了這個工程,我希望你把好質量關,把這個工程做成樣板工程,這對我,對你,對縣裡都很重要,你能明白嗎?”
許海民道:“我能明白,張縣長你放心吧,就算這個工程我一分錢不賺,我也要把質量做好。”
張開山笑着搖頭道:“我不需要你不賺錢,你只要按照標準來施工就可以了,你當然要賺錢,不然你們的公司怎麼發展壯大呢?”
許海民呵呵一笑,蘇星暉道:“張縣長,許叔他們公司對質量的把關是沒有話說的,您就放心吧!”
張開山點了點頭;“那這段時間,你們就做一下準備,準備好參加縣裡的招標。”
***
九月底,上俊縣幾乎是同時來了三個調查組,一個是省林業廳派來的調查野豬溝村的野生杜仲林以及建立人工杜仲保護林項目的調查組。
第二個是省交通廳派來的對上俊縣申報的縣城到猛虎嶺鄉的二級公路建設項目的情況進行覈實調查的調查組。
第三個則是省農業局派來的對猛虎嶺鄉擬作爲湖東省農業工作改革試點單位的調查組。
一個小小的上俊縣,同一時間來了三個調查組,而且這三個調查組都與猛虎嶺鄉密切相關,這一下子讓猛虎嶺鄉成爲了上俊縣的關注焦點。
縣委書記紀濤、縣長單國智都對調查組進行了熱情的接待,不過他們內心的驚訝就不用提了。
紀濤是去年年底才從峪林地區空降到上俊縣擔任縣委書記的,他原來是峪林地區行署辦公室主任,他空降而來,是不受上俊縣本土幹部的歡迎的。
本來在去年年底,原上俊縣委書記退休之後,上俊縣委書記最熱門的人選是單國智,單國智已經擔任了好幾年上俊縣長了,好容易等到原縣委書記年齡到點,他眼看就要上位了,卻被紀濤頂了他的位子,他能舒服嗎?
官場裡一個蘿蔔一個坑,蘿蔔們的位置想要往前挪一下,就必須要前邊的蘿蔔空出一個坑來,如果單國智往前挪了,後面的蘿蔔們就能一個個往前挪一下。
這種機會何等寶貴,如果沒人力捧,一般幾年纔有一次,可是這幾年一次的機會,就因爲上俊縣最大的那個蘿蔔坑被空降而來的紀濤給佔了,一下子讓好多蘿蔔都不能順序前移了,試想,後面的蘿蔔們對他能有好印象嗎?
正因爲這樣,紀濤一來就發現自己被孤立了,似乎許多人都不喜歡他,單國智對他更是充滿了敵意。
單國智已經五十多歲了,好容易有個正位縣委書記的機會,這個機會沒抓住,估計以後也很難有機會了,他能不恨紀濤嗎?
別說你自己無辜,如果不是你自己的意願,誰那麼好心會把這個縣委書記的位置送給你呢?
因此,紀濤來了之後,單國智對他的工作很不配合,單國智是老資格的縣長,又是上俊本地人,他在縣裡的勢力當然是最大的,紀濤一個空降幹部,要跟他硬來,當然不是對手。
紀濤也不能跟他硬來,硬來的話造成常委會不團結,矛盾公開化,只會讓上級留下一個他紀濤控制不了局面的印象。
反正紀濤才四十多歲,他來當一任縣委書記只是爲了豐富自己的任職履歷而已,他肯定不可能在這個位置上止步了,於是,他採取了和光同塵的做法,不跟單國智硬來。
這樣一來,紀濤到上俊縣快一年了,基本沒有什麼大動作,對幹部的任免很少發聲,只要是單國智提出來的議案,他也很少反對,就像是一個泥菩薩一樣。
事實上,在縣裡,是有不少幹部都在背後說紀濤是個泥菩薩,是個擺設,根本不是單國智的對手。
紀濤的家都沒搬到上俊縣來,還在峪林市,他每週六下午回地區去,週一早上再到縣裡來,日子過得很有規律,與單國智也是相安無事。
雖然一向不怎麼關心縣裡的事務,不過這一次來了這麼多調查組,還是讓紀濤驚訝不已,縣裡是誰這麼有本事,能在省裡搞到這麼多項目?而且全放在了猛虎嶺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