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星暉嘆道:“唉,前倨而後恭,我這樣對他,已經是夠客氣的了。”
饒鬆年點了點頭道:“你這麼一說,我就明白了,小人。”
蘇星暉道:“行了,咱們就別說這個小人了。”
幾人走到了一大片田地邊,現在是六月中旬了,正是水稻的播種期,這一大片田地裡,每一塊田地裡都有農民在忙碌,有的趕着牛在耕田,有的在田裡播種,有的在插秧,有的在開溝放水。
幾人走在田埂上,看着農民勞作,幾位教授的學生不時還會取一些土樣,帶在身上。
走到一塊田旁邊,蘇星暉看到了一位熟人,這位熟人就是他們第一次到小湖村時,那位在自家門外侍弄菜地的老人,他正戴着草帽,光着腳,拿着一個有些奇怪的器具在播種。
蘇星暉叫了一聲“大爺”,那位老人擡頭一看,他也認出了蘇星暉,讓蘇星暉有些意外的是,他停止了播種的工作,向他們走了過來。
蘇星暉有些驚喜,上一次這位老大爺聽說他是鎮長,連理都沒理他,直接進屋把門給關上了,這一次,這位老大爺好像是要跟他們有所交流似的。
稻田裡全是泥,一般人在稻田裡根本就走不穩,可是老大爺卻走得極穩,他很快就走到了田埂邊,喊了一聲“蘇鎮長”。
蘇星暉伸出手去說道:“大爺,我拉您上來。”
老大爺擺了擺手道:“不用,我手髒。”
他用手在田埂上一撐,便跨步上了田埂,對蘇星暉道:“鎮長,走,到那邊樹蔭下坐吧,太陽曬得挺熱的。”
幾人走到旁邊的一棵樹下,找了幾塊石頭、磚頭坐了下來,老大爺對蘇星暉道:“鎮長,上一次我有點對不住了,你可別在意。”
蘇星暉笑道:“您這說的是哪裡的話,我怎麼會在意呢?”
老大爺說:“不過我上次那樣做,也是有原因的。”
老大爺說起了他上一次爲什麼那樣做的原因,原來,老大爺也姓彭,名叫彭玉文,算起輩份,算是彭太平的堂兄,彭氏五虎的堂叔,不過,他家可沒得過彭氏五虎什麼好,反而經常受彭氏五虎的欺負。
彭玉文有兩個兒子,他的小兒媳長得很漂亮,結果就被彭老二彭大勇看中了,彭大勇有錢,三天兩頭買點小東西給彭玉文的小兒媳,後來兩人就勾搭上了,有一次他們就在彭玉文家裡,趁他們一家人都出去幹活了,在光天化日之下就幹起了壞事。
正好彭玉文的小兒子回家喝水,撞見了這醜惡的一幕,他當時就想打彭大勇,可是彭大勇孔武有力,還練過幾天功夫,打架是打慣了的,他反而把彭玉文的小兒子給打了一頓,然後光着上身就揚長而去了。
彭大勇的姦情被撞破,不以爲恥,反以爲榮,他後來跟彭玉文的小兒媳還招搖過市,有時候帶到家裡,他自己的老婆也不敢管他,反而得給他倆做飯。
彭玉文家就兩個兒子,論打架也打不過彭氏五虎,到派出所報案,楊新華說這事是你情我願,又不是強姦,他管不了,到鎮政府去,鎮政府只是隨便派了個人去敷衍性的調解了一下,根本解決不了問題,找彭家的族長,族長也不敢管彭氏五虎,再說了,彭氏五虎有錢,早就把這些人給餵飽了。
彭玉文家是伸冤無門啊,彭玉文的老妻被氣得一病不起,撒手西歸了,彭玉文自己也是氣得大病一場,險些沒氣死過去。
後來彭大勇把彭玉文的小兒媳玩膩了,便一腳把她蹬了,彭玉文的兩個兒子乾脆都帶着老婆孩子出去打工去了,幾年都不回來了,家裡就只剩下了彭玉文一個孤老頭子。
彭玉文一個人種着十來畝地,日子過得十分艱難。
前段時間,洪世林到彭家灣鎮來當鎮長,他也到小湖村來過,彭玉文見鎮裡來了新鎮長,他十分高興,把洪世林請到家裡,熱情招待了一番,還向洪世林反映了許多彭氏五虎和村幹部的劣跡。
洪世林當時也是義憤填膺,拍案而起,說是一定要嚴肅處理這些不法分子,彭玉文這個高興吶,差點兒就要放鞭炮了。
誰知道彭氏五虎知道彭玉文向洪世林反映過他們的劣跡之後,他們喝了酒之後跑到彭玉文家把他揍了一頓,揍得遍體鱗傷的,要不是周圍的鄰居相勸,只怕他這條老命就這樣丟了。
彭玉文還想去找洪世林讓他主持公道,可是隨後就發生了歹徒衝擊鎮政府,把洪世林打傷的事情,這一下,彭玉文的心涼了,他對自己伸冤再也不抱任何希望了。
上一次蘇星暉來到小湖村,彭玉文聽說他是新來的鎮長,他一下子想起了洪世林,他怎麼還敢招待蘇星暉?招待蘇星暉好說,要是這個蘇鎮長幹不了兩天又被打跑了,彭氏五虎不還得報復他?
因此,當時彭玉文直接就進屋去,把門給關上了。
彭玉文道:“蘇鎮長啊,其實村裡有不少人都受過彭家兄弟的欺負,心裡恨着他們呢,那天熊細妹跟你鬧,不是好多人都沒幫着她說話嗎?不過,也沒人敢幫着你說話,你現在要是到村裡去呀,我敢保證,十戶裡起碼有八戶都會請你進去喝茶、吃飯。”
蘇星暉這一下總算是明白了上一次村民們爲什麼是那樣的態度了,他點頭道:“行啊,待會兒有時間我到您家裡喝茶去。”
彭玉文呵呵笑道:“不光是喝茶,我還要請你們吃飯!蘇鎮長,我要感謝你啊!要不是你,我老彭家只怕一輩子也伸不了冤了!我一直不死,就是爲了等着看他們的結果,我本來以爲我這輩子都看不到了,沒想到啊,我居然還能看到這一天!感謝你,蘇鎮長!”
彭玉文說完這幾句話,聲音都哽咽了起來,他的臉上也是老淚縱橫。
蘇星暉的臉色也凝重了起來,彭玉文家受的可以說是奇恥大辱,是個人都忍受不了這樣的恥辱啊,可是這樣的恥辱是怎樣造成的呢,還不是原來的幹部不作爲而造成的?現在自己只不過是糾正了原來鎮政府的錯誤,就讓彭玉文這樣感激涕零的。
有的時候,老百姓要的真的不多,他們只不過是想要一個公道,想要一個安定的生活,如果連這個都不能給他們,那這個政府真的是太不稱職了。
蘇星暉不顧彭玉文手上的泥,他握住了彭玉文的手道:“彭大爺,對不起,你受苦了!我應該向你道歉啊,你家的冤情這麼久都沒有人給你們主持公道,這是我們這些當幹部的失職!”
彭玉文連忙說:“蘇鎮長,這也不關你的事啊!你一來就給我們辦了這麼大的事,我只有感謝你的。不過啊,之前的鎮幹部和村幹部真的是有點不像話,根本不給咱們老百姓辦事,專門幫着那些壞蛋。”
蘇星暉道:“彭大爺,那您今天就跟我說說,有什麼苦水都可以倒出來。”
彭玉文有些猶豫,蘇星暉笑道:“彭大爺,有什麼您就說,不怕的。”
劉擁軍也道:“是啊,彭大爺,有什麼您儘管說,蘇鎮長是個好領導,他一定能夠爲您作主的。”
彭玉文這才道:“就說我們村的主任彭四平吧,他三天兩頭到彭氏五兄弟家裡吃請,天天喝得醉醺醺的,村裡不知道多少人受過彭氏五兄弟的欺負,可是不管誰向他反映,都沒有用,他自己也不知道沾過多少公家的便宜。”
“還有村裡的會計老李,也喜歡沾公家的便宜……”
彭玉文說了一些幹部的劣跡,蘇星暉點頭道:“彭大爺,您就放心吧,只要我們查實,以後一定會嚴肅處理他們的。”
彭玉文道:“蘇鎮長,你也別太爲難,你能夠把彭家五兄弟給抓起來了,我們就已經很滿意了,想必他們以後也不敢胡來了。”
彭玉文能夠這麼替蘇星暉着想,蘇星暉也是深受感動。
這時,羅平問道:“彭大爺,您手上拿的這個東西是自己做的播種的東西吧?”
彭玉文把手上那東西拿起來讓幾人瞧了瞧,說:“這是我自己用飲料瓶子做的,用來播種還是挺好用的。”
大家仔細一看,果然,那就是個飲料瓶子,底部被剪刀剪掉了,飲料瓶子裡裝滿了經過浸泡之後的稻種,瓶蓋上戳了一個洞,他拿在手上一搖動,洞裡就會掉下幾顆稻種,他只要在耕過的田裡勻速走動,稻種就會均勻的灑到耕好的地壟裡。
羅平道:“羣衆的智慧真是無窮的啊,用這東西播種,既均勻,又省力。”
彭玉文笑道:“就是慢了點。”
蘇星暉道:“彭大爺,明年我一定讓您用上播種機。”
彭玉文搖頭道:“算了吧,我們哪買得起播種機啊?”
蘇星暉笑道:“彭大爺,您就等着看吧,明年我一定會想辦法讓您用上播種機的,收割的時候還能用上收割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