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鴛鴦心下一沉,放下茶盞道:“公主,冷大人受傷了難道你一點都不擔心嗎?”
“那個負心人死不足惜。”她冰冷的眸光堅硬異常,咬牙切齒的樣子彷彿說是不共戴天的仇人,誰又能想得到,她也曾深愛過那個男人。
鴛鴦怯弱的看着他,“我就是要讓他死,他跟南諾天都該死。”
一些話已勸過千萬遍,可當局者執迷不悟,沉浸在自己的仇恨當中無法自撥,她只有嘆息,鴛鴦小聲道:“公主,嫁到北齊這些年來,公主其實一直都沒忘記冷大人對嗎?那又何苦這樣爲難自己,非要看到對方的屍首才肯原諒嗎?”
“永遠都原諒不了。”她聲線因用力而沙啞,睜大的眼睛裡滴下兩顆晶瀅的淚,碩大淚滴順着臉頰流下來,沒入衣領,她動都不動。
鴛鴦嘆息着不再說話,默默遞過來幾個摺子,“這是剛剛送來的奏摺,幾個大臣不滿意公主把樑大人關進天牢,聯名上書,您看怎麼處理?”
“不理。”
“那怎麼行?都是在朝中很有威望的大臣,如果就這麼放着不管肯定會出更大的事,不如公主就放了樑大人,關他一次,嚇唬嚇唬,殺一儆百的效果想必也達到了,就不用太認真了。”
“現在放出來他會更得意。”
“公主……”
“不要再說了。”月瑤起身往裡走去,長長披帛拖拽身後。
又是一個不眠的夜,天上月色薄涼。
萬里之外的南秦也不平靜,戰敗消息傳到宮裡,南諾天有些意外,挑挑眉道:“傷勢嚴重嗎?”
“沒有性命危險,但暫時應該不能再戰了。”王公公道,神色擔憂的覷着他,“皇上,冷大人一向足智多謀,跟着皇上久經沙場,這次怎麼會輸了呢?”
南諾天苦笑着搖頭,“難道是南宮月真得另人刮目相看了嗎?”
他臉上露出一抹興趣,拉了拉身上的披風起身道:“備轎,去留芳殿。”
王公公本能的應一聲,下一秒纔回過神來,聽出是留芳殿後不免心驚,“天晚了,皇上去那裡幹什麼?”
“王公公也怕那裡的鬼魂嗎?”他冷笑道。
“奴才不是怕,只是皇上身子剛剛好了一點不能吹風。”
“不用多說了。”南諾天冷聲打斷他,臉上表情堅決,王公公只好不再說什麼,轉身下去備轎。
黑暗的宮牆間,四個宮女挑燈在前,轎子平穩跟在後面。
南諾天原本閉眸靠着,像是受到某種感召般突然睜開眼,挑開轎簾看着眼前緊閉的宮門,冰藍的眸子裡現出濃郁色彩,淡而憂傷。
侍轎而行的王公公順着皇上的視線看了一眼,也忍不住嘆息,廣濪宮裡燭火俱熄,早已沒了往日生氣,這地方他也曾爲皇上突然興起的賞賜而跑斷了腿,現在再也不用送了,人都走了
頭頂一陣北風呼嘯而過,南諾天放下轎簾,重新閉眸
靠着。
深夜,洞開的留芳殿大門如張開血盆大口,遙遙已聽見裡頭傳來女子的哭喊聲,越到深夜越是淒涼,白天瘋傻癡顛的女子到了晚上就恐懼萬分,生怕一不留神就被外面的冤魂給吃了。
雲湖獨自坐在妝鏡前,聽外頭一聲比一聲悽慘的哭喊,臉上連一點表情都沒有,她漫不經心梳着頭,桃木梳子劃過濃密的髮絲,吱吱的聲音因靜謐而放大,如同她心底空洞的回聲,敲得人耳膜生疼。
這是寂寞,她知道。
微微發疼,她知道。
殘碎的半邊臉永遠都無法彌補,她知道。
然而……不後悔,因爲母親從小就告訴她,寧爲玉碎不爲瓦全,她從六歲就知道權利是很美好的東西,而至高無上更是她一生的追求。
外間桌上放着宮女剛剛送來的藥湯,殿裡也點着微苦的沉息香,她不知
道最近是怎麼了?總也睡不着,彷彿整個神經都在崩直着,亢奮着,像是彌留之人的回光反照,異常強烈。
她起身走到外間,端起桌子上濃黑的藥一口喝完,連眉頭都不曾皺一下。
聽外頭腳步聲響起,她凝神聽了一會,放了碗道:“什麼人?”
廊下無人應聲,一個宮女推開門。
看到進來的那人,雲湖臉上顯過一絲驚喜,然而只是一閃而逝,她很快就平靜下來,不動聲色的將空藥碗推到花瓶後,笑着道:“皇上這麼晚來有什麼事嗎?”
“不歡迎嗎?”南諾天淡淡笑着,步伐沉穩的走進來,宮女默默帶上門出去。
雲湖冷笑,側身讓到一旁,“怎麼會?皇上九五之尊,整個南秦疆土無論你想去哪裡都沒人敢攔。”
南諾天無暇理會她口氣裡的諷刺,轉身在椅上坐下,“這個宮裡現在只剩你我二人了。”
“不是還有梅淑妃跟大皇子嗎?”她坐到另一回邊。
南諾天垂眸笑一聲,不置可否。
“你笑什麼?”雲湖扭頭看着他。
南諾天臉上笑意不減,冰藍的眸子晶璀好看,“朕在想,如果十年前選擇的不是你,現在會是什麼樣的結果?”
雲湖聞言一怔,隨即冷笑,“如果不是,現在皇上或許還是睿王,沒有任何改變。”
“又或許是另一種結果。”他淡然道。
這樣期許與假設讓她冷笑不已,彷彿聽到了最好笑的笑話,“南諾天,你是在妄想,當初如果沒有景太妃與我母后在北齊的支持,你以爲你能順利繼位嗎?可是沒想到你這麼卑鄙,居然過河拆橋。”她眸子裡突然崩射出一種仇恨。
他低下頭,用一種淡然的語調道:“那你呢?你臉上的傷是怎麼回事?”
雲湖突然語噎,眸子裡閃過一絲慌亂。
“怎麼?說不出話來了?朕在等你解釋。”他笑看着她,眸子裡吟吟笑意,和着冰藍色澤是一種別樣的威脅,她內心戰慄。
“這沒什麼好說的。”雲湖冷冷的別過臉去,披在肩上的長髮劃過肩頭,擋了她半張臉。
南諾天冷笑,收回目光仰身靠到椅背上,高大的身子佔據整個椅子,“雲湖,如果你不是這麼不擇手段,或許你會更幸福。”
雲湖諷刺的冷笑,“在留芳殿裡幸福嗎?”
“不,可以找一個愛你的人一起過,或是回到北齊,過無憂無慮的日子。”他目光變得迷離,像是陷入了某種回憶。
“你如意算盤打得真好,我與母后費盡心機幫你奪了皇位,到頭來我卻什麼都沒得到,空手回到北齊,南諾天你太自私了。”她突然變得激動起來,轉頭的時候長髮在空中甩出弧線。
南諾天不以爲意的冷笑。
雲湖盯着他看了一會,冷聲問:“你什麼時候實現你的承諾?”
“什麼承諾?”
“別裝傻。”她冷哼。
“朕還沒有見到她的人,等見到了再說。”他緩聲道,聞着殿裡熟悉的沉息香味,心緒也漸漸平靜下來。
雲湖眸光變得凌厲,情緒崩了一會突然肆然開,笑着道:“沒關係,我早就料到你會這樣。”
南諾天轉頭看她一眼,笑着道:“你又想到什麼辦法嫁禍?上次可以自己毀容,這一次要自殺嗎?”
他笑裡諷刺意味十足,半諷半嘲的口吻讓她惱羞成怒。
“你就等着讓我自殺對嗎?我偏不。”
南諾天不以爲意的冷笑。
她接着道:“我會等着看,看你們一個個死掉。”
她渾身散發的仇恨與凜然的氣勢讓人看了心驚,南諾天不由沉下臉色,“你瘋了。”
“我是瘋了,所以我纔會一次次的相信你,你從沒想過要把皇后的位置給我對嗎?”她冷聲置問,目光緊緊盯着他的臉。
南諾天不說話,冷冷的別過臉。
雲湖苦笑一聲,有些淒涼的道:“你是想留給姒傾城對嗎?只是可惜,她現在已經是屬於南宮月的了,你輸了南諾天,從你留她在宮裡那一天起就輸了。”
“你把話說清楚。”南諾天突然直起身子,神色凝重的看着她,雲湖故作驚奇,“你還不知道嗎?南宮月早已經把傾城和他的孩子接走了,難道冷珏沒告訴你嗎?”
今天第一天。
南諾天臉色微沉,突然變得憤怒,他冷冷的站起身,高大身子逼迫近前,“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巨大陰影籠罩下來,雲湖的身子不覺向後退了退,“皇上病的時候。”
“爲什麼不來稟告?”他冰藍的眸子裡燃着怒火,緊緊盯她的臉。
雲湖有些膽怯,但轉念一想又無畏了,冷冷笑着道:“我爲什麼告訴你?你又給了我什麼?我天天在這裡等着皇上實現自己當初的承諾,可是你沒
來,這是你自找的。”
她臉上笑容帶着復仇後的快感,極具諷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