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教我的。”他不卑不亢站在那裡,捱了打也沒有任何反應,臉上還帶着笑,“是你教我的傾城,你說太善良的人註定被欺負,而我只不過是把你教我的東西學以至用而已。”
“可爲什麼是我?你爲什麼要這麼害我?”我用痛苦的目光看着他。
“因爲我從來沒有得到過你,可你明明是我的女人,從一開始就是。”他看着我道,語調平靜得沒有起伏。
我搖着頭苦笑,“你太單純,直到今天都是。”我說完冷冷的轉身離去,淡而悠遠的聲音緩緩飄至,“我是教過你做人不能太善良,但也告訴過你做一件事情之前一定要有萬全的準備,可你今天單槍匹馬,還惹怒了一頭獅子,你註定今天不能活着走出去了。”
他站在原地冷笑,轉身看向那裡的南諾天,“皇上是頂天立地的男人,不屑用權利壓人,我想他會願意用一種男人的方式較量一下。”
“我很樂意。”我身子走到門口,聽到南諾天低沉帶笑的聲音,我轉身看着他們。他們一高一低對望着,那哪裡是叔侄至親,分明是恨不得殺死對方的仇人。
眼淚滾落眼角,我在心裡嘆息一聲轉身出了門,深夜冷風灌入衣領,我渾身打了個顫,直覺得抱住身子。
靜擡頭看到我出來,趨步上前爲了披了件裘衣,“公主,現在我們怎麼辦?”
“回去罷!”我淡淡的道,擡頭看了看天上明月。
今夜註定有人死去,我阻止不了,又何必自尋煩惱呢?
“可是王爺還在裡面。”靜爲難的看着我道。
“你不是一直護着南諾天嗎?怎麼現在又幫着南宮月說話?”我笑着問,臉上掩不住的諷刺。
她一聲不吭只管跟着我走,半晌才道:“他死了,對孝文太后不好交待。”
我聞言一怔,臉上現出一抹冰冷笑意,“他自作孽,不可活。”
我漠然上轎離去。
身後空曠的大殿裡已響起了打鬥聲,這勢必是一場你死我活,他們之間的紛爭歷經了十多年的沉澱,終於化爲了仇恨,在今晚暴發。
這個夜,宮裡格外的靜,似乎每個角落都可以聽到歆月宮裡的廝殺聲,我獨自坐在黑暗中,一動不動,失去了孩子的宮裡晚上也聽不到哭鬧聲,靜得嚇人。
薇靜進來勸幾次,見我執意不肯睡,於是默默退到外面跟我一起候着。
時間彷彿靜止了一樣,慢得讓我煎熬。
我握着冰涼的扶手,覺得心也似這樣冰涼,南諾天的話猶在耳邊,他口中字字清晰的孽種二字就像當初聽到的那樣殘忍,不……比那更殘忍。
時隔兩年,南宮月果然讓我刮目相看,一直以爲南諾天的武功是一般人招架不了的,可是……他居然活着出來了,雖然受了重傷,可仍活着。
南諾天也受了些輕傷,手臂被利刃劃傷,他綁着紗布來看我。
“他確實與從前不
同了。”他冷冷的道,在我面前站定。
我身子僵硬坐在榻上,已經一夜未動,雙腳麻木,“是嗎?”我冷冷的道,並不睜眼。
一聲嘆息後,他緩身在我旁邊的位置上坐下,“你怎麼不點都不高興,朕已經將他放出宮外了。”
“那長姬呢?皇上打算什麼時候還給臣妾。”
“你能證明她是你跟朕的孩子嗎?”他冷笑道,臉上突然現出諷刺笑意。
我緩緩睜了眸,看到他臉上的冰涼一陣心痛,“不能。”
“那就永遠不要再見她。”他笑着道,手指不覺間握緊,淡淡紅色湮透紗布,越來越蔓延,他似乎覺不到痛,低頭看着自己的傷勢。
“皇上,不要……”我緊張的低下身子查看他傷勢。他冷冷的甩開我,“別這樣,你做的很假。”
“能比皇上的愛還假嗎?”我痛苦的看着他。
他低頭看我一眼,終於笑了,“傾城,從來沒有人能讓朕這麼痛苦,你知道想殺卻捨不得殺的滋味道?明明恨得心都碎了,可還不忍心動她分毫。”
“皇上……”我突然間說不出話來,緊緊抓着他的衣角。
他冷笑一聲,撇開我抽身離去,我倉皇起身追過去,無意間拉到他受傷的手臂,他痛苦的悶哼,我手足無措的站在那裡,“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閉眸暖和神色,良久才平靜下來,低頭看着已經被鮮血湮透的紗布,“這一刀,如果再遲半秒鐘,切透的就是朕的喉嚨。”
我仰頭看着他,用同樣的語調道:“聽說雍王傷在腰上,是不是再遲半秒,扎透的就是心臟了呢?”
“沒錯。”他看着我道,並不迴避我的探問,“他沒死,朕答應在他有能力奪回女兒之前不殺你們。”
“你們?”我有些茫然。
“對,你們,他說要帶走你,朕給他機會。”
就是鐵打的人,我也撐不住了,臉上冷硬漸漸化爲酸澀,我苦笑着低下頭,“皇上,我是真的想好好跟你一起生活的,帶着我們的女兒。”
“是你們的女兒罷?”他冷笑。
我一陣語噎,接不上話,苦笑着道:“看來皇上心裡從來都沒有真正相信過我。”
“朕說過從來沒有看透過你,所以不敢信。”
“我要怎麼做你才能相信我呢?”我實在想不出有什麼辦法可以讓他相信女兒是他親生的,而這一次,冷珏也不會再幫我,想到這裡我便忍不住在心裡發笑,就是因爲他一句話才把事情鬧到這樣的田地不是嗎?
我彎下身子,覺得胸口發疼。
他眸子裡閃過一絲緊張,隨即消失不見,冷冷的轉身向殿外走去。
我頹然跪到地上,看着他越走越遠,殿裡還瀰漫着他身上的在龍涏香味,夾雜着血腥味在空氣裡絲絲泅散開來。
此時天還未大亮,洞開的門口是一抹青灰天光,薄涼如水。從此
後,這廣濪宮便是我的整個世界,他對我下了禁足令。
長姬被他藏在宮中某個地方漠漠承擔着孽種的罪名,她小小的還不懂得什麼是孽種,但已逃不過這個命運。
我整日望着天邊的方向出神,在宮牆下徘徊着,我期望哪一天可以有人抱着長姬從牆的另一邊路過,只是我等了三個月,一次都沒有。
我從一開始的期待漸漸變成失望,心中空洞洞,丟了魂似的整日晃盪在宮裡,我知道我再這樣下去總有一天會瘋的,可是瘋之前,我還是想見見我的孩子。
三月裡桃花盛開,宮人送來新剪下的花枝插瓶,一面進來一面偷眼瞧着裡頭一動不動的紗幔。
靜走過去接了花交給身後宮人吩咐插上,一邊笑着道:“今天怎麼是你親自來?”
“中宮殿裡院裡的梅樹難得開的好花,想必今年有喜事,皇后娘娘讓我採些送來給貴妃娘娘,另外,我自己也想來看看貴妃娘娘,娘娘近來的身子好些了嗎?”杏兒說着就又朝裡看了一眼。
靜悄悄努努嘴,示意她出去說。
杏兒跟着她一起走出來,“怎麼?還是不好嗎?皇上雖然有些恨娘娘,但吃穿用度從來沒少過,賞賜也不見少,可見還是對娘娘有感情的,不像我們家裡那位,已經現擺着是等死了,前兩天又咳了血,左不過就這兩天的事了。”
她嘆口氣。
靜也跟着嘆氣,“你哪裡知道,一應賞賜都是小事,皇上現在新寵的姬妾成羣,哪還想得到廣濪宮,這要是再見不到長姬公主,我們家公主的命也快要磨沒了。”
“皇上可能也是因爲氣罷!”杏兒安慰的道,轉眼看廣濪宮四下光景,雖跟從前沒什麼改變,一樣乾淨,錯落有致,但說不出哪裡就有一種蕭條與滄悽,讓人忍不住心酸。
杏兒想到自家主子,鼻頭一酸,低下頭道:“如果皇后娘娘去了,我也不想活了。”
“你可以去找你家公主啊,跟皇上說說,想必皇上也不會不答應。”靜建議道,將自己的帕子遞過去給她。
“哪有你說的那麼容易,公主現在是人家的媳婦,若是別的還好,可我一個丫鬟要怎麼過去呢?別儘想好事了,如果到時真的沒地方去,我就求皇上讓我出家當尼姑去。”
“我幫你。”一道清冷嗓音,嚇得兩人慌忙散開,退讓一旁。
我像幽靈一樣從殿裡走出來,身上披着雪白嵌梨花的宮裝,襯得臉色滄白若雪,空洞的眸子裡沒有一絲色彩。
“我可以幫你去北齊,杏兒。”我重複的道,直盯盯望着她的臉。
連日來我時間悄沒聲息的出沒,靜早已習慣了,可是杏是頭次見到,驚嚇的張大嘴,看看一旁薇靜,靜低聲對她解釋道:“我家娘娘近來都是這樣,你別害怕。”
“我不怕,我只是有點不適應。”杏兒小聲道,擡頭看着我,“剛纔奴婢只是一時興起隨口胡說的,娘娘不要當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