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着頭沉吟了好大一會才道:“聽說娘娘求皇上給卑職指婚了?”
我驚訝的看着他,沒想到南諾天這麼快就跟他提了,“是有此事,冷大人一直追隨皇上身邊,又有功勞赫赫,可至今仍是一個人,所以本宮……”
“不勞貴妃娘娘操心。”他打斷我道,我愣在那裡,第一次發現乖順聽話的冷珏也有這樣叛逆冰冷的一面。
“冷大人……”我試探性的叫了一句,看着他臉色一點點變得鐵青,眉頭緊緊擰着,似乎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卑職謝貴妃娘娘一片苦心,但是卑職的事請貴妃娘娘不要插手,什麼時候該成家我心裡自有分寸。”他冷冷的道。
我話到嘴邊,又被生生駁回,只能用痛苦的眼神望着他。
他別過臉不看我。
靜見我受委屈,想要上前辯駁,被我攔下喝道:“退下。”
她撅着嘴,強壓下心中不滿退到一旁。
我上前兩步,笑着道:“冷大人,或許覺得本宮多事,但是大人從前救命之恩本宮並不敢忘,如果冷大人有什麼需要本宮做的,在我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只要你開口,本宮就一定幫你辦到。”
他冷笑道:“這是補償嗎?因爲我沒有把樑王醉酒的事告訴皇上?”
“不止,還有當年在山洞時的救命之恩,我知道是你向皇上求了情。”我轉頭看着他,近距離下才發現他居然那麼高,需要我仰視才行。
“娘娘不要多想,當年是皇上舍不得殺娘娘。”
“可如果沒有你用紫水晶幫我恢復記憶,恐怕現在我還是那個一無是處的賤妃,人人都唾棄,人人都看不起。”
他聞言笑了,似乎有些諷刺,“娘娘還是沒變,永遠都是那麼“志向遠大”,那麼頑強敢拼,所以纔會成爲現在的貴妃娘娘。”
被他當面嘲笑,我有些心痛,“想不被人欺負有錯嗎?”
“娘娘沒錯,誰不想身份高貴?”
“那你爲何要嘲笑我?就好像有是多麼可恥的一件事情?”我仰頭看着他,直盯盯望着他的眼睛。
他一眨不眨的看着前方,“卑職不敢嘲笑貴妃娘娘,只是在嘲笑自己,笑自己太傻了。”
聽到他說自己傻的那一刻,我就突然覺得自己殘忍得像巫婆,陰險的欺騙了一個善良的男人的憐憫與同情,或許還有愛,可我發誓我不是想要傷害他。
“冷珏……”我輕輕叫他的名字。
他嘴脣動了動,依舊看着前方,剛毅的表情彷彿面對的不是我,而是面對他手下的戰士。
“冷珏,你一點都不傻,是我太不好了,我是個壞女人。”我苦笑着道,第一次這麼清醒的面對自己。
他咬着牙不說話,眸子裡閃過一絲痛苦的情緒。
“對不起,也謝謝你曾經爲我做的。”我笑着道,笑意卻不能抵達眼底,在脣邊稍瞬即逝,最後淪爲苦澀。
我低
下頭默默走開。
直到走出很遠,再轉頭看時他仍站在那裡,一動都不動。
靜順着我的目光看了看,有些感慨的道:“冷大人是個好男人。”
我苦澀的笑道:“好人註定受傷害。”
靜被我冷漠的話嚇到,有些驚訝的看着我,“難道公主不喜歡冷大人嗎?奴婢指的是“喜歡好人”?”
我不回答,只是漠然往前走着,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因爲我希望冷珏可以狠一點,壞一點,那樣至少自己不會受到傷害。
再走一會,天就漸漸開始熱起來。
“回去罷。”我說,開始轉身往回走,靜默默跟在身後,識趣的不再開口。
那天,南諾天把我從太白山帶回來的宮人如數奉還。
自從雲湖住進了留芳殿,我還一次都沒有去看她,南諾天最近忙着平定安南戰亂的事,無暇理會我,再加上連日小雨,於是我挑了一個陰雨天的夜
晚去了留芳殿。
靜跟在轎子旁邊,抱怨我不該晚上去。
我不以爲意的輕笑,“我從來不信世上有鬼神。”
“可是這裡一到晚上確實常有奇怪的事發生。”靜爭辯道,一邊小心的用燈籠照照四下光景,轎子前後都跟着經過特殊訓練武藝高強的內侍,看到他們,她安心多了,放下燈道:“幸好皇上把阿九他們還回來,要不然今天晚上非嚇死不可。”
阿九,是跟着我回來的內侍總管,一共七個人,五男兩女,無一不是經過層層挑選的精英,當初受孝文太后親自挑選培養而成。
我笑了笑沒有接話,靜也不再說話,走了約有一盞茶的功夫後便看着前邊院子裡亮着幾點昏黃的光。
“到了公主。”靜小聲道,一邊走過去敲門。
叩!叩!叩!
連敲了好幾遍,裡頭才傳來一聲極不耐煩的聲音,“是誰呀?大半夜的不讓人睡覺。”
紅漆斑駁的木門吱呀一聲被人從裡打開,露出一個凌亂的女人頭顱,顯然是剛剛睡醒,說話間還打着呵欠,“誰呀?”
靜往後讓了讓道:“貴妃娘娘駕到,快開門。”
裡頭人一聽是貴妃娘娘,立刻睡意全無,一邊整理衣衫頭髮,一邊打開門請安,“奴婢不知道是貴妃娘娘大駕光臨,還望恕罪。”
靜把手裡燈籠交給阿九,撐着傘走過來扶我下轎,“公主小心點。”
我下了轎來了門前,“罪妃雲湖在哪裡?”
“在東廂房,奴婢帶您過去。”婦人說道,打着燈籠在前帶路,我帶着阿九跟靜跟在身後。
進了院子,就能聞到一種屬於死人的氣息,類似於發黴酸臭的味道,充斥着整個院子,留芳殿宮人帶着我們穿過前院檐下長廊,直接往後院走。院子裡密森森一片梧桐,被風雨打得霍啦啦亂響!
路過的屋子裡,偶爾還能聽到神智不清的女人的哭喊,或咒罵,或癡笑,悽慘的喚着
皇上……臣妾冤枉。
“這是誰的屋子?”我問,停下看着那間昏暗的窗戶,裡頭女人不停叫喊,嗓子嘶啞着。
留芳殿宮人轉身看了看說:“大概是從前的充華夫人,夏茹欣,夫人不用理會,這裡每天都是這樣,進來的誰不說自己冤枉。”她不以爲意的笑着。
靜擡頭看了看我,不說話。
我站了片刻,嘆聲道:“走罷。”
“是!”留芳殿宮人應一聲,繼續前頭帶路,一直走到一個破門爛窗的房子前才站住,“就是這裡了娘娘。”
她推開門,衝裡面喊道:“姒雲湖,有人來看你了。”
昏暗的房間裡點着一盞油燈,屋子裡四下滴漏的雨水在地面上積了一攤,擋了門口的路。
靜先進去,把燈籠裡的蠟燭取出來,屋子裡亮了一些,然後纔出來扶我,挑了沒積水的地方走,我小心翼翼走過去,在屋子裡環視一圈,最後纔在一個角落裡發現了她蜷縮的身影。
凌亂的頭髮蓋了容顏,我看不清她表情,只有一點黑亮的東西在閃閃發着光,那是她的眸子。
“姒雲湖,還不快起來,貴妃娘娘來看你了。“留芳殿宮人衝過去拖拽,直把她拖到地上,趴到我腳下。
“你出去罷。”我冷聲道,靜將準備好的銀子交給她,“你先下去罷,有事我會去叫你。”
那婦人收了銀子,笑嘻嘻退到門外。
阿九在殿裡找了一把還算乾淨的椅子搬過來,放到我身後。
我撇開靜的手,慢慢走過去,曾經想過無數次她落迫的樣子,可是今天終於見到,還是覺得有些殘酷!不是我也不是她,是生活太殘酷了。
“雲湖,你還好嗎?”我彎下身子看着她,她身上穿着破舊的一件宮裝,早已褪盡了顏色,磨破了袖擺,她從凌亂的髮絲間看着我,良久良久,才發出一聲尖叫,“啊……”
我驚嚇的後退一步,阿九反應迅速的跳到我的面前,戒備的看着雲湖。
“退下。”我道。
阿九轉身看我一眼,順從的退到一旁。
雲湖如一隻發了瘋的母獸,從地上一躍而起將我撲倒在地,“姒傾城,你這個賤人,你還敢來見我?我要殺了你。”
她圓眼雙睛,眼眶深陷進去,狠狠將我按到地上……
“公主……”靜衝過來拉她,阿九擡手攔下她,“娘娘不讓過去。”
靜試了幾次,總算說服了自己不再過去,站在原地擔憂的看着我們。
我被雲湖壓在身下,她用枯瘦如柴的手指掐着我的脖子,她瘋了,我直覺得在心裡想。她有着瘋子一樣的力氣與警覺。
“姒傾城,你還我兒子……”她狠狠的咒罵,尖長的指甲掐進肉裡。
我緊緊皺眉,用盡全身力氣推開她,她已虛弱如風中殘燭,不過是憑心中一點意念爆發出強大力量,此刻已用了不少力氣,被我一推,便有些體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