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話如同驚雷過耳,我身子震了震,難以置近,他輕鬆一笑道:“緊張什麼,朕說的是或許,反正你從前是誰你也記不得了。”
“不,我記得……”我冷聲道。
他有些詫異,“哦?那你從前是誰?”
我遲疑了一下,認真的道:“我從前有夫君,有孩子,我夫君和孩子也在那場事故中被賊寇殺死了,阿寶怕我傷心,就沒有告訴過我,如果……”
“如果什麼?”他看着我問,眸子裡的顏色由淺變濃,由淺至深,徒然生出許多情緒,許多顏色,他想到了什麼,又拾起了哪個希望?我不知道。
我苦笑着低下頭,“如果早知道是這樣,我就不應該進宮來,安安生生在怡香院做我的頭牌也總比在這裡強些。”
“你在這裡受委屈了嗎?”
“沒有。”我搖搖頭。
“那……還是你骨子裡本就是個蕩婦,受不了清心寡慾的生活,受不了沒有男人陪伴爲你喝彩的日子?”他突然笑起來,笑聲冷冽而諷刺
我不怒反笑,“或許罷!”
他一手扣住我肩膀,突然憤怒,“別再激我,你知道惹怒我的下場。
“我知道。”我淡淡笑着道,有些淒涼的低下頭,他看着我道:“你怎麼了?想你的丈夫跟孩子了?”
我苦笑的搖頭,“我根本就記不起他們的樣子。”
他擡高我下巴,盯着我的臉看了許久,又端起一旁的香爐,我再問你一次,這香爐裡是什麼藥?”
“是鬱金草香。”我回道。
他放開我,起身走到一旁,端了另一個香爐過來,放到面前讓我聞了聞,“這個纔是真正的鬱金草香。”
我聞着那香味,果然跟我平時用的不大相同,我迷惑了,我也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那……我用的是什麼?”
“這要問你啊!”他好笑的看着我,得新將我的香爐端起來仔細聞了聞,問:“這裡頭的香平時是在哪弄的?”
“不知道,都是阿寶去買的。”
“買的?”他不信的搖頭,“朕找人問過了,這種香料平常的店裡根本沒有賣的,是經過特製調配而成的。”
我徹底迷惑了,呆呆的坐在那裡,難道真如他所說,這不是鬱金草香,可是阿寶爲什麼要騙我,在我記憶裡一直有香爐在,阿寶說那是鬱金草香,於是我也萬分相信,我只知道沒有這香,我的眼睛就會變得酸澀疼痛。
夜王認真盯着我的眼睛看着,燈光下我的瞳孔是異於常人的顏色,淡淡紫色,平時看不出,只有迎着光纔會泛紫,他也必現了這個秘密,有些驚奇的
道:“你的眼睛是紫色的?”
我平淡的恩了一聲,他冷笑:“爲什麼不早告訴我?”
我心下一哂,同樣冷笑,“皇上沒有問,再說……我爲什麼故意跑去跟人說,我的眼睛是紫色的?”
他顯然也意識到自己問錯話了,尷尬的咳了一聲,道:“可是正常人的眼睛是黑色,褐色,朕知道很遠的國家有人的眼睛是藍色的,可那也不是紫色,你的眼睛太奇怪了。”
我有些茫然的搖着頭,“我不知道,我從前是聽說過我的眼睛是紫色的,可是沒人告訴我,你們的都是黑色的褐色的。”
他低下頭笑了,“阿寶在哪?”說着就站起身來。
“你想……對他怎麼樣?不要強問,他想說的時候就會說。”我攔住他道。
他撥開我的手,“你放心,朕不會爲難他的,不過……或許你的眼睛是可以醫好的。”
我搖搖頭,“不用費心了,在宮外時阿寶遍訪名醫也曾經想過要爲我醫好眼睛,可是徒勞,大家都束手無策。”
夜王沉默了,良久才道:“就算世界上都沒人能醫好,有一個人一定可以的,如果到時真的沒辦法,朕就帶你去找他。”
“是誰?”我本能的問,心裡漠明升起一種感動,原來……他也不是全然不關心我。
他看出我的羞赧,仰天一笑道:“是我爺爺。”
聞言,我不禁疑惑,從沒聽說過夜王有親人,他彷彿只是一個人,沒有兄弟,沒有父母,也沒有叔伯姐妹,孤伶伶的一個人闖天下,創建大胤朝,朝中所有的王爺都是開國有功的功臣,賜皇姓夜,而後封王,此時突然聽他說還有個爺爺,讓人驚訝的同時又難免苦笑,是啊,他又不是石頭縫裡蹦出來的。
看到我臉上淒涼笑意,他重新在榻上坐下,“你怎麼了?”
我咬着脣笑,慢慢的道:“阿寶是我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了。”
他看着我,突然愣住了,彷彿陷入某種回憶裡,幽深的眸子裡有着鹿兒一樣的溫柔與憐愛,這不是他,他眼中我的不是我。
他突然一把將我抱進懷裡,“以後你不再是一個人了,朕會保護你不讓你受到一點傷害,你只要……答應朕永遠不離開,就好。”
他受了“離開”的傷害太深,所以怕我也會離開他,此刻我窩在他懷裡,竟然有種想哭的衝動,夜王對傾城的愛,被我看得真真切切,現在他原封不動轉加到我身上,讓我這個孤苦無依的人享受同樣的愛與呵護。
我感謝他,同時也害怕。
害怕這只是一時的,或者……我是怕他總有一天要醒過來,要扔下我。
在怡香院裡討生活,最能長見識,也最能讓人看透這世間一切,我早已看透了,其中最明白的的便是……期望越高就越失望。
我擡起頭,一滴晶瀅的東西落在臉上,是他的淚水
“皇上,我不離開你。”女性天生的本性讓我情不自禁抱住他,安慰他。
夜王緊緊的抱着我,口裡喃喃的道:“你還有朕,不是一個人。”
窗外一道黑影黯然走開,我毫無察覺。
夜裡,皇上臨時有事被叫走,我躺在寬敞的大牀上翻來覆去,叫來蘇蘇。
蘇蘇舉着燈進來,給房間點了幾盞燈,屋子裡頓時亮了起來。
她將牀帳左右掀起,分掛兩旁的白玉鉤上,扶我起身,“娘娘怎麼了?”
“蘇蘇,你看我的眼睛,是紫色的嗎?”我問她。
蘇蘇仔細看了看道:“對呀!”
我的心沉了沉,低下頭去
,蘇蘇見我失落,不禁問,“娘娘怎麼了,迎着光看娘娘的眸子更美麗呢?”
我苦笑一聲,“你是今天才發現的嗎?”
她怔了怔,道:“從前奴婢就看見過。”
我不禁詫異,擡起頭,“那你不覺得奇怪嗎?爲什麼沒見你問我。”
“奴婢……哪敢問娘娘這麼大不敬的話,不過倒是問過阿寶,他跟我說娘娘的眼睛天生就是那樣的,異於常人。”
我恍然明白過來,點點頭,一語不發。
她盯着我看了看,“娘娘,有什麼事嗎
“沒事了,你下去罷。”
蘇蘇應了一聲,又將殿裡幾盞大燈吹了,執着燈慢慢退到外殿牀上睡下。
夜王是說話算數的,他說一定不讓我再受傷害,我以爲也是跟前幾次一樣一時的恍惚,可是他竟然真的對我份外的好起來。
那種好幾乎是一種寵溺,宮中嬪妃如數,就連皇后娘娘都沒有能夠讓皇上留宿三晚以上,可是他在我這裡,一睡就是兩個月。
如此殊待讓我何以承受,皇后娘娘說的不錯,樹大招風,從前我只是擢得快了些,如今再得皇上連翻寵愛至深,宮中所有人的眼睛全都盯到我身上。
阿寶擔憂的道:“娘娘,我們進宮已經四個月了。”
我斜倚在榻上,微一沉思,笑道:“夏去秋來,是四個月了。”
“娘娘……愛上他了嗎”他突然問道,這一問讓我手足無措,笑着坐起身,他忙過來摻扶,我的手搭在他腕上起身,“怎麼突然這麼問?”
“因爲娘娘再也不提走的事。”他直言道。
我轉身看他一眼,笑着道:“你能跟我說句實話嗎?你爲什麼這麼怕留在這裡?”從前人說怕我被欺負,現在已經沒人敢欺負我了,皇上也對我很好,可是你還是要走。”
他慢慢低下頭去,嘆息着道:“娘娘果然是愛上他了。”
我冷笑一聲,我愛上他了嗎?
誰知道。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我將話題轉移回來,再次問道。
面具下,他的表情是晦默的,可是隔着面具下的眼神卻是清清楚楚的,一種隱忍的怒火正漰發開來。
“因爲我怕娘娘會再死一次。”他大聲道,帶着哭腔,然後匆匆跑走了。
我愣在那裡,良久才反應過來,“阿寶……”
他早已跑遠了,只留下一路嗆嗆嗆長劍碰撞的聲響,那是他隨身戴着的一把劍,進宮後便沒有再帶,今天再次聽到這個聲音,我慌了,連忙喚來蘇蘇。
“娘娘何事吩咐?”
“你去跟着他,別出意外。”
蘇蘇朝他跑遠的方向看了一眼,有些擔憂的看着我,欲言又止,最終什麼都沒說,對我行了個禮就快步追了出去。
我慢慢走到榻上坐下,多日以來,我也早已熟悉了宮裡擺設,蘇蘇因我不方便,一些零碎的擺設都沒有再擺,怕我碰着。
小桌上紫晶佛擦得光潔明亮,淡淡的檀香味夾雜着鬱金草的香味慢慢彌散開來,我端起鬱金草的香爐聞了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