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湖用了畢生的精力與我鬥,不惜用自己爲代價,可最終卻落得這樣的結果,我聽說她瘋了,徹底瘋了,整日整日在留芳殿哭喊叫罵,李嬤嬤下死力氣打她,說她用了她的銀子,摔破了她最珍貴的妝鏡,那是某個嬪妃賞的。
我重新住回廣濪宮,後殿的暗道已被堵住。
“公主,吃點東西罷!”靜走過來道,把一碗不知熱了多少遍的粥重新端進來。
“我不想吃。”
“公主已經三天不吃了,再這樣下去怎麼是好?”
“我不餓。”
靜嘆口氣,帶着哭腔道:“公主不是答應奴婢要好好活着嗎?”
我笑了笑,轉頭對她露出一個虛弱的笑容,“放心,我不會死的,還有長姬。”
“公主能這樣想就好了,這樣也好,孝文太后當年的囑託我們也算是盡了力了,事到如今算是個了結罷!”
我淡淡恩了一聲,不置可否。
她低頭看着我臉上落漠神情,忍不住嘆氣,“你就吃一口罷,你這樣不吃不喝的真得很嚇人。”
“我只是心裡不安,不知道怎麼才能讓自己安靜下來,哪怕是睡着了也好。”靜放下碗,在屋子裡胡亂翻找着什麼,邊找邊自言自語的道:“那公主喝點粥,奴婢多給您點些沉息,一會就能睡着了。”
我黯然搖搖頭,不說話,任她自己在一旁忙亂。
這些日子她總是爲我點沉息香,可我仍是沒有一點睡意,往往都是閉着眼睛聽她出了房才又坐起身,我知道難爲她了,可是……我沒辦法,一種從心底生出的愧疚感不斷折磨着我,讓我日夜不安,一閉上眼就會看到南宮月蒼白的臉和濃豔鬱紫的脣,那是我見他的最後一面。
“公主,都點上了,您快點喝了粥就上牀睡覺,來……”她端起碗餵我,勺子伸到脣邊,我看着她滿臉的期待,只好喝了一小口。
她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一口一口喂着我。
勉強吃了半碗我就不再吃了,轉身到牀上躺着,靜在外面聽了一會見我睡着了就轉身出去,我翻了個身,獨自盯着帳子上一盞昏暗的小燈發呆,突然落下來淚來,我閉上眼,有些憐惜自己。
等到我真正能出門時,已是兩個月後了,院子裡半池菡萏開得喜人,粉紅白綠,青波盪漾,我穿着宮人新送來的宮裝坐在亭子裡吹風,長姬已八個多月,正跟着奶媽在院子裡玩耍。
這一次不管怎麼說,他最終是沒有捨得帶走我的孩子,可是他的人卻再也不見了,聽宮裡的人說皇上最近心情很好,隔幾日就有一位秀女被提撥上來,在宮裡傲然一段時間便不見了。
我在心裡苦笑一聲,帝王的恩寵從來都是這麼短暫,隨心所欲,擁有不變地位的人只有梅淑妃,母憑子貴,因爲嘉光殿下她主坐後宮第一人的位置,人都說,那空懸的皇后位置一定是她的無疑。
我無心爭寵,獨自帶着長姬在廣濪宮度日。
阿久從遠處走來,躬身站在我面前道:
“娘娘,北齊兵力不足,自攝政王死後太后娘娘強撐了一段時間便撤兵了,現在冷將軍也已經回朝。”
“北齊朝中安穩嗎?小皇上呢?”我問,淡淡收回目光,自從上次見過那個六歲的小皇上,我就漠明對他有一種好感,真的不希望看到他爲這些黑暗的權勢*****薰心的人而喪命。
“失去了攝政王月瑤公主似乎沒有從前那麼如魚得水了,朝中有些動亂,不過小皇上應該不會有事。”
“我讓你查的那件事現在有消息嗎?”我問。
他黯然搖搖頭,“宮裡只說是個不得寵的妾生,但一直不肯透露是誰生的,小皇上的生母好像已經死了,但現在死不見屍,活不見人。”
“或許,皇上根本不是妾生。”我幽幽的道。
阿九聞言一怔,隨即低下頭,“也有這種可能。”
我笑了笑,轉身看着他道:“辛苦你了,回去歇着罷。”
“謝娘娘,奴才告退。”他轉身退下,走出兩步我又突然叫住他。
“等等……”
他轉身看着我,“娘娘還有什麼吩咐嗎?”
“他葬在哪了?”我沙啞着嗓音道,說話的時候手指仍不住顫抖,這麼久以來我一直不肯主動提起這件事,我以爲現在會好些,卻仍然這麼痛。
阿九擡頭看了看我,有些遲疑的道:“孝文太后沒有讓他入祖墳,葬在了
山裡一處湖邊,那是王爺最喜歡去的地方。
“傾城湖?”
“對。”
眼淚不自覺的流下來,再也抑制不住,傾城湖是孝文太后當年命名,她說湖水恬靜而幽憐,冷漠中透着高傲,碧綠得讓人疑是神水,恰恰附和我的氣質,山裡的日子得學會這樣自己找樂子,我笑笑不說話,只是以後的日子裡倒也時常去。
有什麼能敵得過如今?到死時我才知道他是愛我的。
我以爲那是得不到的不甘和遺憾,從沒想過,原來是這麼小心翼翼的呵護。
“你下去罷!”我無力的道,慢慢端起杯子喝一口茶,苦澀濃郁的香味浸入心脾,清風吹乾淚痕。
靜走過來道:“公主,淑妃娘娘求見。”
乍聽淑妃,我竟想不起是誰,沉默了一會才道:“讓她進來罷。”
我已不再是從前的貴妃娘娘,也想不出她爲何而來,只是隨手擦擦臉上淚痕,端坐靜等,片刻後一身尊貴朝服的淑妃娘娘帶着兩個宮女款款走來,臉上笑意無懈可擊,恭聲向我請安,“臣妾見過貴妃娘娘,娘娘玉體安康。”
“免禮,請坐。”我笑着,一邊讓宮人奉茶。
她笑着點點頭,在我對面的座子上坐下,“前幾天聽說娘娘病了,如今可好些了?”
“好多了,謝謝你關心。”我隨聲與她周旋,一邊猜測着她的來意。
如今宮裡鬧得最兇的無非就是皇后人選的問題,到如今看來,她莫不是那最合適的人選,難道還擔心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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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微微
一笑,擡眸看着她道:“淑妃娘娘氣色真好。”
“整日也沒什麼事,不像貴妃娘娘操心着諸多人的生死,從南秦到北齊,從朝堂到江山,自然要輕鬆得多。”她笑着說道,語氣平靜得讓人聽不出是贊是嘲,我低頭笑了,心中卻蔓延起苦澀,不動聲色的道:“哪裡像你說得那麼忙,本宮也只是瞎操心罷了。”
“臣妾這麼說沒別的意思,只是我們女人家又何苦去操心男人的事,看娘娘現在病得弱不禁風,臣妾才斗膽勸勸,希望娘娘不要往心裡去纔好。”
她臉上真誠。
我笑着道:“不會的。”
“那就好,臣妾這次來帶着些人蔘補品,請娘娘收下,蝶兒。”她轉頭喚一聲,名叫蝶兒的宮女手裡挺託着幾支上好的千年人蔘走過來,“奴婢給娘娘請安。”
“免禮。”
“一些小禮物,拿不出手,還請娘娘不要見笑纔是。”梅淑妃笑着道,謙卑的語氣讓我暗暗吃驚,這還是從前那個囂張跋扈的梅淑妃嗎?我臉上不動聲色,淡淡一笑命靜收下,又轉回頭道:“難爲你來看我,謝謝你。”
“娘娘不忙謝,臣妾還有事相求呢?”
“哦?什麼事?”我微微挑眉,故作不明白的看着她。
她低頭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的道:“說起來也挺難爲情的,你也知道我身爲淑妃比起娘娘的品階還差一截,但是……”
說到這裡我便已明白了她的來意,笑着道:“你放心,在皇后人選的事情上如果本宮還能說得上話就一定會幫你。”
她肆然一笑道:“人都說娘娘是玻璃心肝水晶人,果然不假。”
“哪裡,嘉光殿下還好嗎?怎麼沒見你帶過來?”我笑着轉開話題。提到小皇子,梅淑妃臉上是難得的得意之色,笑着道:“一歲多的孩子正是淘氣的時候,鬧騰的慌,我讓奶媽抱着去御花園了。”
“有空帶過來給我看看,好久不見了。”
“一定,那就是長姬公主嗎?真可愛,女兒是孃的帖心小棉襖,娘娘真是有福之人。”她目光落定在一旁院子裡玩耍的長姬身上,一臉的羨慕之色,我笑了笑,也猜不露她這奉承裡有幾分是真,幾分是假,只好道:“本宮現在什麼都不求,只想女兒可以平安長大就好。”
聞言,梅淑妃突然轉頭看我一眼,眼神高深漠測,笑着道:“臣妾知道這次來的冒昧,但是如果臣妾生的不是兒子的話,或許就也跟娘娘的想法一
樣了,可是嘉光他是皇子。”
她臉上有種無耐,還有一些苦澀。
我微微笑了,這翻話不該是由一個女人對一個女說,更不該是由一個嬪妃對一個嬪妃說,宮中諸多爭鬥,誰會對誰真心,可是如今聽她這翻話竟讓我有些驚訝,擡眸看着她,她臉上情緒鎮定,並沒因我的探究就慌亂,神情自若的與我對視半晌,笑着道:“臣妾只是一翻好心勸說,冷眼旁觀,比娘娘看得通透,身爲女人就該知道女人的本份,要不然會很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