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傳來的熟悉的輕盈腳步聲,慕容非有些焦急的轉過身,待看清身後的女子後,卻是怔愣原地,久久沒有發出聲音。
黑鳩往日裡都是一件最普通的黑色常服,上面一絲花紋也無。
頭髮也都以一條黑色的絲帶束上,乾淨利落,襯上她那猶如黑色玫瑰一般的脣色,幽冷又凌厲。
今日的黑鳩也穿着一件深藍色的衣裙,顏色還是如同汪洋般冷清,袖口衣襟出繡着淺淺的蘭花,幽靜卻又不失清雅。
之前一直束起的長髮垂垂的披散在身後,只插着一支式樣最爲簡單的玉簪。
黑鳩明顯不適應這般的裝扮,顯得有些侷促,就連走路也不如往日一般自信。
黑鳩往日都是自信冷清,今日卻是低着頭,不停的攪動着手指。
慕容非看着黑鳩,眼裡目光灼灼,卻是隻牽了牽嘴角,輕聲道:“你……”
“我是不是很醜?”黑鳩突然擡起頭,開口問道,神色卻是有些傷感。
慕容非一愣,有些不明所以,黑鳩卻是自顧自的低下了頭,神色落寞。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與常人有異,她自小學習毒術,習毒之人自然要以身試毒,而她的脣色也是那時一點點變深的。
她知道的這樣的自己不好看,可是她從未在乎。
她只希望自己越變越強,而長相美貌什麼的,她從來都不在乎。
曾經有不少人嘲笑過她,人家女子都是脣若櫻桃,而她的脣色卻像是帶毒的黑色罌粟,的確是少了幾分美感,她也不過是向對方招呼一點各式的藥粉,並未放在心上。
可是,如今她忽的在意起來……
昨夜酒席上的一番笑談,別人自是隻聽一個樂子,可是她卻是無法不入心。
風清塵的外表出衆,即便是女子也很少有人能夠與之相比,雖然慕容非與風清塵之間不過是兒時的趣事,可是想必當年能讓慕容非動心,也是因爲風清塵的美麗傾城。
所以,她突然便自慚形愧起來,想那姝妃娘娘,葉小姐,江小姐,哪一個不是顧盼生情,美的不可方物,可是她……
“慕容公子,我是不是很醜,這樣的我是不是註定要孤身一人?”黑鳩話音冷冷,卻是滿滿的失落傷感,仿若深秋的一陣寒風,冷而寂。
“不!你爲什麼會有這種想法?”慕容非有些驚詫,從他第一次見到黑鳩開始,他就覺得這個女孩子話少卻是十分的自信,今日她卻爲何會說出這一番話。
黑鳩擡頭看了慕容非一眼,似是下定了很大的決心,纔開口問道:“那像我這樣的女人,慕容公子可願意娶回家去?”
慕容非一愣,有些呆滯的看着黑鳩,卻是沒有應聲。
黑鳩見此,苦笑了一瞬,開口說道:“沒事的,我不會怪你的,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這都是人之常情。
要怪,也只能怪我沒有修得花容月貌,也配不上那春花秋月的感情……”
黑鳩心裡不由得嘲笑自己來,自己一大早便讓黑姒打扮自己,可是自己又沒有長得清塵公子那般的美貌,即便是穿上了華麗的衣裙也不過是畫虎不成反類犬。
黑鳩轉過身,正想離開,慕容非卻是纔開口道:“黑鳩,你一點都不醜!”
黑鳩牽起嘴角,“你這是在安慰我嗎?”
“不是,我是真的覺得你很美!”慕容非有些着急開口說道。
黑鳩轉過身,有些詫異的看着慕容非。
慕容非清白的臉上的有些淡淡的薄紅,他之所以一直沉默,是因爲他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他不像薛澤那樣什麼都敢說,也不想風清塵那般嘴甜,所以他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黑鳩。
“你的確長得不像別的女子那樣柔弱,可是我並不覺得那樣就美啊!你自信,冷靜,身上有別的女子無法比擬的氣質。
若是說她們像桃李,看起來芬芳,實則也沒有什麼特別之處,而你不同,你就像黑色的鳶尾花,不可預知,卻是神秘而又致命……”
黑鳩的臉上的霜色終於退去,臉頰紅紅的,低頭嘟囔着:“致命可是誇讚?”
“自然是的,因爲致命,所以纔會沉淪……”慕容非此刻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腦袋裡有些空白,這些話就像是他身體裡的另一個人說的一般,完全沒有經過他的大腦。
黑鳩聞後揚了揚嘴角,卻還是有些不安的說道:“可是,你當年既是能喜歡上清塵公子,想來也是因爲他的美貌……”
慕容非此時將薛澤狠狠的罵了一頓,都是他個該死的,才惹出這麼多的麻煩!
“你不要聽他們的,他們纔是以己度人,他們以爲我那時……我那時喜歡清塵是因爲他長得好看,其實並不是這樣。
我那時只是覺得這個”小女孩“話少乖巧,卻是又十分的自信冷靜,就像你一般,所以我纔會……”
黑鳩擡起頭,眼裡劃過一抹不可思議,可是看着慕容非那認真的神色,黑鳩纔有些羞愧的低下了頭。
兩人都不是那種會說情話的人,一時間都不由得尷尬的沉默了,可是兩人卻是也明白了彼此的心意,只是有些人會把情話綿綿不絕的說出來,有些人則是寧願埋在肚子裡,化爲眼中的愛慕和嘴角輕揚的寵溺笑意。
黑鳩率先擡起頭來,看着慕容非開口說道:“走,我們繼續去研究東西!”
慕容非點點頭,笑着跟上了黑鳩的步伐,黑雞向後看了一眼,復又開口說道:“一會兒再試一試你那暴雨梨花針,那棵樹上的鳥太多了,看着便煩!”
“好,都聽你的!”
兩人笑着邁進了房間,他們身後的那顆大樹卻是顫抖了一瞬,彷彿有風吹過一般。
“黑杉,都怪你,非要笑,這下被發現了!”黑巫不悅的嘟囔道。
黑杉卻是不樂意的說道:“怎麼只能怪我一個人,你們難道就沒笑嗎?”
只見樹上掛着四五個大男人,都是幽冥宮中人,黑杉率先跳下,上面的人也都隨着紛紛落下。
黑姒環抱着手臂,緩緩走來,看着他們幾個笑着說道:“黑鳩可是個記仇的,最近你們吃東西小心些!”
衆人聞後身子一顫,都不約而同的決定最近都不宿在幽冥宮了。
黑杉看了黑姒一眼,笑眯眯的問道:“姝妃娘娘還有沒有師妹或是什麼名花無主的好姐妹?”
“你問這個幹什麼?”黑姒打量着黑杉,冷冷說道。
“你們還沒發現嗎?姝妃娘娘可是有促成婚事的能力,你們仔細想,她身邊的這些人,哪個的情事與姝妃娘娘無關?”黑杉早就發現了這件事,就是他們幽冥宮的人,有多少都是依靠姝妃的幫助才找到另一半的!
黑巫想了想,仍就是渾身上下只露出一雙眼睛,其他的地方都用黑布覆蓋着,“不對啊,黃淵少主就不是啊!”
黑杉不耐的瞥了黑巫一眼,冷冷問道:“你有青梅竹馬嗎?”
“沒有啊!”
“那你看他做什麼!”黑杉冷聲叱道。
黑杉端着下巴,仔細的思索了一番,開口說道:“爲了以後的幸福,我要自薦去保護姝妃娘娘!”
剩下的人相視一眼,都是目光一閃,“憑什麼讓你去啊,你話這麼多,娘娘一定會煩死的!”
“對啊,還是應該我去,我長得這般清秀風流,看着也賞心悅目!”
“你去做什麼,你武功有不好,要你有什麼用!”
黑姒冷冷的看着幾個大男人一邊爭吵一邊拳打腳踢起來,便笑了笑,搖頭說道:“娘娘的確是個好性的,可是你們忘了陛下的性子嗎?”
衆人突然都停止了動作,神色僵硬,對啊,他們面對的不僅是美貌良善的姝妃娘娘,還有那陰晴不定,脾氣陰沉的皇帝主子!
“走走,我們去喝酒,待在這裡多無聊的啊!”於是剛纔還打成一團的男人們,突然便勾肩搭背的離開喝酒去了!
黑姒無奈的搖了搖頭,這些男人沒一個討人喜歡的,只怕會情路坎坷啊……
……
因着蘇溶玥的師兄們各有各的去處,蘇溶玥倒是也圖個清靜,每日都是與蘇晟睿喝喝茶,聊聊天,蘇晟睿不再府中,便與蘇昀鬥鬥氣,生活自是十分的平順。
而魏子眉整日只在自己的院子裡,這麼多日也從未踏出一步。
蘇溶玥雖是有些驚訝於她這次的安分,卻是也不想去招惹她。
蘇昀拿起盤子裡的一串葡萄,斜倚着椅背,看着蘇溶玥說道:“往日裡你最是錙銖必較,沒想到你對魏子眉倒還很是寬容!”
蘇溶玥斜睨了蘇昀一眼,冷哼道:“你想說什麼?”
蘇昀吐出了葡萄皮,擦了擦手,笑着說道:“她如今雖是安穩,可是這狗改不了吃屎,倒是還不如一了百了,徹底除掉她!”
“你怎麼不去?”
蘇昀揚脣一下,繼續吃起了葡萄,笑着說道:“她又沒來傷害我,我爲什麼要這麼做啊!”
蘇溶玥搶走蘇昀手裡的葡萄,冷着臉說道:“你看不上她,便想讓我來做你的刀,你這算盤打的可真好!”
“小沒良心的,我這可是在爲你打抱不平啊!”蘇昀笑的眯起了眼睛,嘴角的酒窩十分的純美。
“算了,不論如何她都是哥哥的母親,我不想惹他傷心!”
蘇昀看着蘇溶玥一眼,只笑了笑,隨手奪過蘇溶玥手中的葡萄,大步邁開,“謝了你的葡萄!”
蘇溶玥無奈的一笑,其實蘇昀又何嘗不是在顧及哥哥,只是蘇溶玥想起西太后臨死前說的話,便覺得心中不安,當年到底還隱藏着什麼秘密?
蘇溶玥正想着,突然有一道粉色的身影的奔了過來,“皇嫂嫂!”
一聲甜美帶着依賴的嬌糯聲音傳來,下一瞬便有一個軟軟的身體撲進了蘇溶玥的懷裡。
“皇嫂嫂,小九想死你了,你有沒有想小九啊?”九公主擡起頭,有些委屈的看着蘇溶玥,逗得蘇溶玥不由得一樂。
“自是想的!”蘇溶玥緩緩開口說道,看着九公主身後站着的六公主點頭一笑。
“哼!皇嫂嫂也學會騙人了!小九不在的這幾日你分明是在大擺宴席,哪裡有想小九的樣子!”
九公主生氣的嘟起了嘴,本是祭天時皇嫂嫂讓她去推柔妃,她還挺高興,覺得皇嫂嫂定是覺得她得力,纔會重用她。
可是沒想到,事情一過,皇兄他們兩人就以她在祭典時犯了錯爲由,將她送到了國寺。
雖然她知道他們是想保護她,可她還是覺得自己受到了欺負!
蘇溶玥看着九公主以前胖胖的臉頰已現了女子柔美的輪廓,便不由得感嘆這小孩子長得真是快。
她剛進宮時,九公主還是一個會抓青蛙嚇唬別人的小不點呢,如今這纔剛過一年,她的模樣和身體都長大不少。
“那都是我的師兄們,粗魯又討厭,改天我再置辦一場,只請漂亮的女孩子,那時再喚你們來玩好不好?”
九公主看着蘇溶玥耐心的模樣,便覺得放過她一馬好了,只笑着答應着。
蘇溶玥看了一眼有些侷促的六公主,便笑着說道:“六公主也來坐,改日你與小九一起過來!”
六公主一怔,點了點頭,想了想,纔開口說道:“謝謝皇嫂!”
蘇溶玥揚脣笑笑,九公主見此一樂,拉着六公主便坐到了蘇溶玥的身邊。
“皇嫂嫂,你說我是不是神算子?我剛見你的時候,就說希望你能做我的皇嫂嫂,如今竟是真的成真了呢!”九公主覺得自己有先見之明,便覺得十分的自豪。
蘇溶玥見她這副樣子只無奈一笑,便開口問道:“惠嘉太妃可還安好?”
“母妃她好着呢!以後小九就不用和母妃分開了!”九公主歡喜的說道,她看了一眼六公主,與蘇溶玥開口說道:“皇嫂嫂,母妃與我說想將六皇姐養在膝下……”
六公主擡頭看着蘇溶玥,有些緊張,有些期待,蘇溶玥見此便笑着說道:“如此甚好,等今日我見到你皇兄便會與他來說!”
“皇嫂,謝謝您!”六公主眼眶含淚,想要起身跪拜,卻是被蘇溶玥攔住。
“這般你就見外了,快來坐!”蘇溶玥笑着說道,容顏雖是冷清,此時卻甚是柔和。
六公主以前一直覺得蘇溶玥凶神惡煞,整個人都帶着殺氣,如今她才知道,那只是蘇溶玥對敵人的神色,只要你入了她的心,她便比任何人都要溫善。
也許這件事對於蘇溶玥來說不算什麼大事,可是她卻是無比的動容,她從未體會過母愛,她的生母死的早,西太后又不過是在利用她。
可是惠嘉太妃對她卻是真的好,讓她體會到了溫情與慈愛,她也想叫惠嘉太妃一聲母妃!
九公主與蘇溶玥玩樂了一會兒,才小心翼翼的試探問道:“皇嫂嫂,軒王哥哥怎麼樣了?”
軒王便是齊王如今的封號,看着九公主擔憂的模樣,蘇溶玥笑這說道:“軒王說要走遍天下,去四處看看,他想尋找一種他真正向往的人生。
可是軒王府陛下會一直爲他留着,他什麼時候想回來,都有容身之處。”
九公主聞後點了點頭,開口說道:“軒王哥哥其實還是很好的,只不過他有時性子不大好,但還是個好人的!”
對此蘇溶玥也點頭笑笑,軒王不像厲王,他並不貪婪,也沒有野心,只是有時難免會走進彎路,去鑽牛角尖。
可是她希望軒王也能夠找到屬於自己的幸福,將這裡的悲痛全部忘記,找到那個一直在等着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