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清羽站在屋子門口,臉上帶上了憂色,這是特大暴雨啊,如若再下幾天,不知道長江水勢會漲到何種地步。
“凌當家的。”程嘉披着蓑衣急急的從外面衝進來,道:“川蜀也開始下大雨了。”
“下得多大?哪些地方?”凌清羽問道。
程嘉衝進屋子裡,見桌子上已經擺放了地圖,滴着水的手在巴渝一帶和夷陵一帶一劃,道:“這裡,這裡,都在下。”
“你們上堤壩看了沒有?”凌清羽掃了一眼,心裡嘆了口氣,果然怕什麼來什麼。
“煊之在堤壩上看着,這段堤壩前幾年剛修過,還算堅固。”程嘉抹了把臉上的水,道。
“還是發警報吧,要百姓做好準備。”凌清羽道。
“已經召集人往堤壩上護堤了。”程嘉接過蘇姆遞上來的帕子,道。
“兩個概念好吧,這城裡還有那麼多婦孺呢,你們不通知人家,讓人家做好準備?”凌清羽道。
程嘉手一頓,沉吟了一下道:“現在還沒事,如若說了的話,只怕引起恐慌,有人趁機鬧事,就不好辦了。”
“你是怕那些被你們奪了田地的人趁機暴亂?”凌清羽眼睛看着外面的雨,淡淡的道。
“那些本來就是官田,只是楚王在的時候私下將那些田分與這些人,自然是要收回來的。”沉默片刻,程嘉還是解釋道。
“你能確定所有的田都是那樣?而不是藉機將民田也奪了去?”凌清羽走到屋子門口,看着已經漲到第二階臺階的水位。
程嘉默然,王煊之帶的人好些都是王家還有董家的人,藉機生事的事情其實非常多,但是這些的確不是他能阻擋住的,就算說與王煊之聽,王煊之也出面責罰過,但是下面依然故我。
雨再下了一整天,在第二天依然沒有絲毫減弱的跡象,凌清羽的心也開始不安起來。
看她整日的站在門口看雨,燕三給她披了件披肩,道:“天要下雨,你也沒法子。”
“燕三,你知道大災難是怎麼來的嘛?”凌清羽問道。
“天災是老天的懲罰。”燕三道。
凌清羽搖頭,道:“不是,氣候本來就無常,但是這些並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人們不予防範,不予預防,不予補救。”
“這些,你也無能爲力啊。”燕三摟了她道。
“是啊,我無能爲力。”凌清羽嘆了一口氣,往廂房看去,有能力的人卻不作爲。
“王煊之!一定要給百姓示警!”程嘉大吼般的聲音從院門口傳來。
“現在堤壩並未有事,此時示警,豈不是擾亂民心,如若出事誰來負責?”王煊之的聲音也不小。
“我來負責!如若有事,我程嘉拿人頭來頂!”程嘉吼道。
院子門口安靜了下來,只有凌厲的雨聲敲打着屋檐。
“周大人,馬上通知百姓。”程嘉對旁邊一個官員道。
周大人看了一眼王煊之,支吾着沒動身。
“如若你現在不去做,我會告知父親,你們江陵玩忽職守,你自己想想後果。”程嘉的聲音異常的冰冷起來。
“是是是,下官馬上去!”周大人作了個揖,匆匆離去。
“如若出了事,我真會砍了你的頭的,喬木。”王煊之的聲音帶了絲疲乏,道。
“燕三,我們去堤壩上看看。”
“凌當家的?”見凌清羽一身蓑衣的走過來,程嘉不覺喚了一聲。
“我跟你上堤壩看看。”凌清羽微微笑道。
這些日子,她對他向來沒有好臉色,此時居然帶着這樣溫暖的笑意,程嘉微微一怔,然後笑道:“如若是嘉真被砍了頭,凌當家記得來給嘉收個屍。”
“不會的,這樣的大雨,他們想暴動都暴不起來,走吧。”凌清羽從他身邊走過,笑道。
江陵城離長江邊並不遠,長江堤壩的確修得很是堅固,堤壩上已經聚集了很多民工,暴雨中各種呼喝聲四下響起。
“如何?”程嘉跟着凌清羽蹲在岸邊,問道。
“這個流速,上流的水一定不小,如若這雨再下一天,就危險了。”凌清羽皺眉道。
“是啊,好多年都沒見過這麼大的水了。”旁邊一老者道。
“程嘉你來。”凌清羽站起身道。
江堤上有搭建的簡易棚子,雖然四處漏水,但是比外面那傾盆大雨總歸要好些。
“你看,這是長江河道。”凌清羽手指在泥地上畫了長江的地圖,然後道:“現在我們不知道上游的情況到底如何,但是咱們這片已經連下三天暴雨了,如果我沒有估計錯誤,只怕已經到了一百毫米以上的水量,不懂?不懂沒關係,就是說下的水太多了,江湖溝渠的排水功能已經跟不上了,按照你那日所說下雨的幾個地方,你看,這裡這裡,和這裡,如若都是這麼大的雨,那麼那些排不出去的水就會形成洪水,如若這幾處的洪水相遇,疊加在一起,那麼水位將相當的高,而且因爲水流速度太快,對堤壩造成的衝擊力也就大,這幾個地方,你看能否瞭解到情況,這是最容易被衝擊的地方。”
程嘉看了她一眼,然後道:“我馬上派人去。”
嘆了口氣,凌清羽道:“程大人,幫我送封信給泉州,雖然會晚了些,好過沒有。”
“好,怎麼?”程嘉不解的擡頭望她。
“我在泉州有船,要他們全部調集過來,從外海往長江這裡開過來,現在這水量,低噸位的船應該能進來,能幫一點是一點吧。”凌清羽道。只怕這時候調過來已經沒有多少用處,但是災後也需要將物資運送過來。
“凌……”程嘉噎了一下,低聲道:“多謝!”
“不用謝我,能否有用,我也不知道。”凌清羽站起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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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下到第五天,江陵城裡的百姓基本上都上了高地,最開始官府通知大家的時候,的確是有人想借機鬧事,但是隨後暴雨傾瀉而下,城裡的水位都開始漲,就陸陸續續的有人開始往高地走,只是江陵本是平原,再高也高不到哪裡去,有好些人,便在城牆上安了家。
凌清羽一直跟着程嘉呆在堤壩上,眼看着堤壩的水位越來越高,只差那麼一點就要漫過堤壩,問程嘉道:“你會游水嘛?”
“呃,這個……”程嘉笑道:“本公子會的事情太多了,這種小事不學也罷。”
“那就是不會了?”凌清羽嘆了口氣,道:“身上別穿這麼多衣服,要不掉水裡,救你都麻煩。”
“我穿的不多吧?”程嘉看了看自己,已經是六月中了,就裡衣和外衫,哪裡多了?
凌清羽眼睛往王煊之那邊撇了一撇,程嘉便也看去,見王煊之還是一身正經官服,裡裡外外,的確很多,不覺一笑。
這幾日在堤壩上,王煊之和程嘉的表現倒的確讓她刮目相看,身爲世家公子,鐘鳴鼎食的,居然可以在這樣的地方,和民工們一樣倒地而睡,喝冷水吃乾糧,兩人的嗓子都因爲喊叫而沙啞,幾日幾夜的沒下堤壩也一直沒喊累,衝着他們願意爲民做到這個地步,凌清羽覺得自己多少還是要給他們一點敬意。
堤壩上現在有好些水利方面的人才在,也有好些很有經驗的老人,凌清羽覺得自己的作用其實並不大,怎麼防範洪水,怎麼加強堤壩,那些人都要正規多了。
“其實你們完全沒必要把我拖在這裡,我說的話,那些老人家不也照樣說了?”忍不住,凌清羽還是低聲道。
“就當嘉欠你一個人情。”程嘉也低聲笑道。那些水利專家的確說得比凌清羽更詳細,但是若沒有凌清羽的提醒,只怕那些人根本見不到他們兩個的面,就被縣令壓了下去,那些水利專家,好些都是原來楚王的人。
“當家的,回去休息下吧?”燕三輕聲道,三日兩夜沒閤眼,男人都頂不住,何況是她一女子?
“是啊,你先回去吧。”程嘉也笑道。將那些水利專家放出來後,這堤壩上面的確沒有凌清羽什麼事了,見她兩眼都成了熊貓眼,程嘉的心裡微微泛上了一絲心疼。
“那好,你自個小心些。”凌清羽打了個哈欠,道。
“王大人!不好了,前面的洪峰已經高過堤壩了。”剛擡腳,前面堤壩上傳過來一陣慌亂的叫聲。
凌清羽擡頭看去,見遠遠的江面上彷彿是海上涌起的高浪一樣,一道比水面高出一米左右的浪線直直的衝了過來。
長江上居然也有這個?!
“抓穩!”凌清羽對程嘉叫道。
程嘉心想,我抓哪啊?
那洪浪就直撲了過來。
凌清羽燕三和蘇姆都是在海上大風大浪裡面過來的,見那浪撲過來,立刻伏低身子,抓住了堤壩上的木樁。
噗噗噗,那浪只是一輪,凌清羽吐着口水站了起來,見撲過堤壩的水位並不多,剛鬆一口氣,就聽得有人叫道:“王大人!程大人!”
她身邊本是程嘉的地方已經成了空擋,凌清羽忙轉頭看去,見那江面上許多人頭已經以極快的速度往下游衝去。
“燕三,在下面擋着!”凌清羽叫了一句,緊跑幾步,跳入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