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我們迴雪國吧……”
這句話一直在宮爵的腦海中迴響,就像是晨曦間陽光灑下的那一瞬間,折射出豐富多彩的光點,打破了原本沉寂在陰暗中的迷霧,將最初這萬物該有的模樣還原。
宮爵的心裡翻涌出很多思緒,重回雪國這個念頭在剛來禹國的那幾個月會想的比較猛烈,每天想起他的母后時都會捲縮在牀邊默默流淚,柒恆比自己小想念他爺爺的時候哭得很傷心,宮爵還要將他摟在懷裡像自己弟弟般安慰他。經歷了與蕭澤垣一起讀書習字,在東宮追逐打鬧,漸漸地已經學會了隨遇而安,而昨晚柒恆這簡單堅定的一句話瞬間讓宮爵既興奮又害怕。
此時,宮爵和柒恆在東宮校場候着,桌上已經沏好了從波斯國採購的金菊茶,還冒着騰騰的熱氣。蕭澤垣跟着駱釗文把功法複習了一遍,蕭澤垣天資聰慧,劍法使的有模有樣,駱釗文經常會誇讚他,即使駱釗文只是簡單吐出“很好”兩個字,而蕭澤垣也很自信對駱釗文的肯定並不意外,這一整天他的心情都會很愉悅。
駱釗文這十年來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宮爵記得十年前駱釗文年紀輕輕,武功高強又是禹國的大將軍,平時雖不是話癆卻也能主動跟他人說上幾句話,穿着講究也會打扮收拾自己顯得很精神。自從他的妻子難產去世後,駱釗文辭了官職消失了三四年時間,之後再次出現在都城蕭炳銘便讓他做了蕭澤垣的劍術師傅。駱釗文名義上是太子老師卻不是經常出現在東宮,現在仔細一看竟是一位不修邊幅的落魄劍客,穿的衣服顏色偏暗且些老舊,臉上沒有任何或喜或悲的表情,一早上的授課下來除了指導劍術時糾正一下其他時候都閉口莫言,像是心裡埋藏着很多悲傷,每一次教授完劍法後都會匆匆離開。
蕭炳銘下了早朝便來到了東宮,駱釗文還在授課見到蕭炳銘來,他行禮後便離開了。蕭炳銘似乎也沒有挽留的意思,或許在蕭炳銘的眼裡駱釗文現在只不過是太子的老師早已無關緊要,宮爵和柒恆原本也是想回避,卻讓蕭炳銘留了下來。
宮爵接過蕭澤垣的劍一同走進大廳,柒恆將茶水端進大廳也給蕭炳銘倒了一杯,然後就退到右側宮爵旁邊候着。
“父皇,今日兒臣還未去給你請安,你怎麼先到兒臣這裡來了?”
“剛纔在朝堂上潘丞相說起太子的冠禮慶典,丞相提議在下個月典禮之前爲太子舉行一次狩獵。想起先祖們最初來到這裡定居,那時候各種猛獸妖邪聚集,經過幾年的辛苦戰鬥纔開始建立起現在的禹國,從那之後一直都會舉行祁山狩獵,雖然今年還未到狩獵季節,但爲了慶祝太子成年特地提前舉辦一次。當然了,丞相表面上說是爲了慶祝太子成年,實則也有在考驗太子的意思。澤垣,此次狩獵你務必要好好表現讓丞相及那些大臣們看到你的能力。”
蕭澤垣聽了之後甚是歡喜,像小孩子般雙手趴在蕭炳銘的右上臂上說:“父皇放心,兒臣絕不會輸給那潘博睿的。”
之前每一年舉辦的狩獵活動都是將軍們陪着皇上走走過場,那些將軍總是將獵物悄悄趕到蕭炳銘狩獵的範圍,最終蕭炳銘收穫很多獵物興高采烈,這些陪獵的自然也很高興。蕭澤垣雖然參加卻只能跟在後面,想到這次自己可以親自騎射打獵,整顆心歡喜的都飛出了天際。
“這次狩獵除了潘丞相之子還有幾個世家子弟,他們跟你差不多年紀卻個個都是狩獵好手。雖說舉辦這次狩獵對你很重要,但也要注意安全,朕這次就讓柒恆陪你前去,柒恆你可要保護好太子。”
“父皇,兒臣想讓宮爵也一起去。”
“不行。”蕭炳銘嚴肅起來,眼神在宮爵身上停留了片刻。這些年將宮爵放任在東宮同蕭澤垣一起生活,論起天資勤勉宮爵都勝過蕭澤垣,以至於宮爵的功法都遠遠超過蕭澤垣。只不過宮爵一直隱藏的很好,纔沒有讓蕭炳銘提早察覺出來,現在蕭炳銘從宮爵身上或多或少看出宮爵有意隱藏實力,想要再處理宮爵已經比較棘手了,只有把宮爵繼續關在宮內放在蕭炳銘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他才能稍微安心。
“爲什麼?”蕭澤垣有些任性地坐在椅子上說,“柒恆武功那麼弱連宮門口的守衛都打不過怎麼能保護我。宮爵就不同了,他武功與兒臣不相伯仲且行事小心謹慎,兒臣也能放心狩獵,這樣纔不會被其他世家公子比下去,也不會讓父皇丟了顏面。”
“這事就不要再爭論了,朕給你安排的就是最好的,宮爵必須待在皇宮裡那都不許去。”蕭炳銘一臉慈祥父親的面容說,“柒恆,你可要好好護着太子,若太子有半分差池朕就讓宮爵人頭落地。”
“皇上,太子都那麼瞧不起我了我纔不要去,我承認比起公子我是差那麼一點點,但也不至於會拖太子後腿。再說了,皇上都不讓我家公子去,我去了也沒心情保護太子。難得有機會幾天不用圍着太子轉,我纔不想去自找麻煩。”柒恆也是平時讓宮爵放縱慣了,面對蕭炳銘也沒有半分忌憚,宮爵還朝柒恆使了眼色。
“放肆,你就是這麼跟朕說話的嗎?”蕭炳銘有些生氣,語氣有些過重。柒恆急忙站直了身子不敢再耍嘴皮子,在嗓子裡哼了一聲退到一邊不說話。
“父皇,你若堅持不讓宮爵陪兒臣去,那兒臣也不去了。”蕭澤垣坐的隨意端起茶杯喝水還時不時看看蕭炳銘的表情,使出了平日耍小性子的手段,“這次狩獵既然是對太子的考驗,沒有了宮爵的幫助兒臣哪鬥得過那些世家子弟們聯起手來的諸多詭計,兒臣乾脆不去了。這太子我不當便是,反正父皇你現在還年輕,納十個八個妃嬪再生個太子得了。”
“逆子!”蕭炳銘這次是氣壞了,這還是頭一次看到蕭炳銘因爲蕭澤垣不聽話將茶杯狠狠摔在地上,也是第一次聽到蕭炳銘這般罵蕭澤垣,連蕭澤垣也嚇着了立馬起身來。
“皇上息怒。”宮爵站了出來,“太子並非有意頂撞皇上,只是太子頭一次獨自參加狩獵有些不自信罷了。”
“宮爵休要胡說,本太子纔不是畏懼呢。”
“太子,這次狩獵既然是朝臣們對你的歷練你就必須要參加,以你的箭術贏下這場狩獵根本不成問題,你將來是要成爲主宰禹國的帝王,你就必須要向禹國的百姓展示你有統治禹國的能力,不然將來你怎麼服衆。”
蕭澤垣沒有怎麼把宮爵的話聽進去,只見他眼珠轉了轉臉上露出些許笑意,貌似是想到了什麼坐回椅子上竟然回心轉意了。
“父皇你別生氣了,兒臣知道錯了,剛剛說的都是開玩笑的,你放心兒臣一定不會給你丟臉的。”
蕭炳銘聽了蕭澤垣的話心情也平復了許多,站起來從蕭澤垣旁邊走過還有些孺子不可教的責怪意思看了看蕭澤垣,蕭澤垣急忙把頭低下去不敢看蕭炳銘。
宮爵回到辰熙殿點上了燈便安靜地坐下來看書,燈火有些暗卻也能把他的身影完整地映在窗戶上,搖曳的燭火,冷寂的身影讓屋外看在心裡的柒恆有些無奈。柒恆將茶水端進屋子放在桌上,他看了看宮爵沒有去打擾欲轉身要走。
“柒恆,我們在禹國也待了十年了吧?”宮爵放下手中的書本,擡頭看着柒恆。“如果當年沒有遇上太子,我們都會成爲像裴公公一樣的奴才,在這宮裡被其他人呼來喚去,任何人都能對我們侮辱打罵,也許稍不留意便會被處死,哪裡還有像現在這樣安靜地坐着看書,閒暇時談笑風生的生活。這些天我一直在想你之前說的話,或許我應該聽你的。”
“公子,我就隨便說的你不用放在心上。我覺得像現在這樣也挺好的,雖說被蕭炳銘圈養在這皇宮裡沒有自由,但至少有太子這個靠山我們也不至於受苦,有時候還能找幾個小宮女逗趣一番,想想就算在雪國恐怕也就只能這樣生活,我又有什麼不滿足的。”
柒恆看得出宮爵這一整天都心不在焉,定是在想前幾天自己說的那句話,他知道在這禹國宮爵跟他一樣也沒有決定的權利,他不應該給宮爵徒增煩惱。
宮爵的手緊緊握成拳,他爲了做出最後的決定一直在掙扎,此刻他覺得已經想清楚了自己想要什麼。
“我決定離開禹國。“宮爵說出這句話看得出是花費了他很大的勇氣,”自從澤垣說我們可以去參加他的冠禮慶典的時候我心裡就已經有想過,但是生活在禹國這麼多年我早已沒有勇氣去做這件事情,當你在我面前提及的時候,我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去不去想這件事,我很想回雪國去看看我的母后,還有……還有一些問題我需要得到答案。”
“公子,你真的下定決心了嗎?”柒恆雖說不想給宮爵施加壓力,迴雪國這種話昨晚也是太想念他的爺爺纔會脫口而出,事後還責怪自己不該衝動,但此刻聽到宮爵這般決定十分激動,他不敢相信宮爵會跟他說這些話。
“我……我想好了。”宮爵很想確定地告訴柒恆,但是此刻他又在猶豫了,握成拳的雙手緊緊按在桌子上,“可如果我們就這樣離開了,澤垣他能理解我們嗎?要不我們先告訴他,也許他會同意幫助我們離開呢?還有蕭炳銘知道我們離開禹國可能也會再次把我們抓回來的。”
柒恆就知道宮爵會因爲蕭澤垣而無法下定決心,臉上的笑容片刻就消失不見深深嘆了口氣,心裡也有些無奈。但柒恆激動的心情又豈是那麼容易被澆滅的,當下柒恆想着一定要說服宮爵。
“公子,我跟你一樣很感激太子這些年待我們如同兄弟一般,可他並不能感受到我們心裡的委屈和痛苦。你身爲雪國的太子卻被囚禁在這裡做人質,還有那裴靖每天當我們是賊一樣處處找人盯着我們,這麼多年了公子你爲了太子處處小心謹慎隱藏自己的鋒芒去迎合他,只有我知道公子你心裡有多苦。太子確實是救了我們,可我們陪在他身邊十年也算是報答他的恩情,公子你就不再猶豫了,如果不趁着這次能出宮的機會也許我們一輩子都逃不出這皇宮。”
柒恆一口氣說了很多話,事後又覺得似乎不妥,他很快平復了自己的心情,這一次把自己心底想說的話都說出來,他只希望宮爵能堅定自己的想法。
“以我對太子的瞭解這次狩獵他定會想方設法帶上公子一同前去,到時候我們在獵場就見機行事,只要離開禹國的範圍,我想蕭炳銘也不會爲了抓我們大費周章再次渡海到雪國去,至於澤垣他能不能理解公子只要回到雪國這都不重要了,反正這輩子公子也不可能會再跟他見面。”
宮爵也是頭一次看到這樣的柒恆,以前一直以爲柒恆就是天性樂觀的人,做事我行我素不經過大腦。此刻看到柒恆有自己想法做事也果斷,宮爵才發覺自己還不如柒恆那般堅定,這也使得宮爵真正下定決心。
“好,我聽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