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爍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在帷幔外,莎玲跑出房門後他就進來了,臉上還是那又邪氣又可愛的笑容,彷彿是一潭表面蕩起漣漪卻看不清底的湖水。
“我怎麼覺得莎玲姑娘跟月神不是一條心吶,這身邊的人若是不忠心說不準哪天就會反過來對付你,月神可要小心哦。”
佟瑾沒給宮爍好臉色,轉身坐在一邊,表現得很輕鬆的樣子說:“莎玲她太單純了,不會阻礙我的計劃。”
宮爍也坐了下去,饒有興趣地打探着佟瑾的計劃說:“這麼說來月神已經有對付影赫的法子了,能否先讓我開開眼呢?”
“我曾經偶然看到過‘大衍通法寶錄’秘籍,上面記載了一種專門對付妖的陣法叫‘血靈噬魂陣’,妖一旦進入陣中就會被封住靈力,之後會被陣法一點點吞噬本體魂魄,再強大的妖在陣中過上七七四十九天也會化爲塵灰。”
佟瑾說完臉色有些凝重,像是遇到了無法解決的難題。
“只不過這陣法需要一件靈寶作爲陣眼方能施展,我尋思很久也找不到替代之物,所以我打算閉關一段時間重新修改陣法,或許能找到解決之法。”
“月神所說的‘大衍通法寶錄’當真是寶物,能否借我看看,或許我能給月神一些建議也說不定。”
月神看着宮爍不知道在思索着什麼,隨後臉上微露笑意說:“別說我沒有完整的‘大衍通法寶錄’秘籍,就算有我又怎麼會把用來對付我的東西交給爍殿下。你我皆爲各自的利益,有些東西可不能共享。”
“月神是對我還不信任嗎?之前合作我是很滿意,雖然每一次都失敗了,但我對月神是絕對的信任。”
佟瑾站起身來,看了一眼宮爍說:“爍殿下之前跟我說你只想太子消失在你的眼前,可是這兩次您的舉動倒像是想殺了他。”
“之前我教你傀儡符你說會勸說影赫離開,結果你卻想要殺掉影赫,若不是影赫心裡真的在乎太子,太子又豈能活到現在。”
宮爍狡黠一笑說:“月神會不會想太多了?太子是我的親哥哥,我只是不喜歡他出現在我面前,又並非要致他死地,你說的這一切都只是巧合而已。”
佟瑾沒理會宮爍繼續說:“我去韶音殿見黎弘雅的事情從未跟爍殿下說過,爍殿下卻能瞭如指掌。你在柏芷妍房間裡偷偷放了姻緣符,然後在大殿故意將姻緣符燒了,幸好柏芷妍的怨靈並未出現,不然她第一個會殺掉的人一定是太子。”
宮爍臉色還是一如往常笑着,也沒有再跟佟瑾爭辯,彷彿是默認了佟瑾所說的一切。
“一次是巧合兩次就值得懷疑,我不會對爍殿下出手,畢竟見識過爍殿下的本事。現在我們還沒變成敵人是因爲日後還有用得着爍殿下的地方,多個心眼點終究不是壞事。”
“行,既然月神如此說了我又怎麼好意思不識擡舉,若月神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會隨叫隨到的,告辭。”
佟瑾似乎在警告宮爍他們之間的合作一切都由佟瑾說了算,宮爍聽出佟瑾話裡的意思,忍着不把自己心裡的怒火表現出來,走出芳華殿就匆匆回到茗蘭軒。
宮爍一開始就太低估了佟瑾,以爲佟瑾即使是隻妖,但說到底還是女人,他以爲可以利用女人在愛情面前的柔弱來達到自己的目的,然而事實卻是相反,佟瑾的確是女人,可她更是一隻狐妖。
佟瑾這麼謹慎讓宮爍氣急敗壞,他想着若是能拿到佟瑾所說的‘大衍通法寶錄’秘籍,日後宮爍便能牢牢控制住佟瑾,甚至可以跟影赫對上幾個回合,既然現在捷徑被堵上,他思索着若要達成心中所願必須得有自己計劃。
屋內出現了兩個人影,看樣子一個是矮小和尚,一個瘦高個子,他們站在門外沒有推門進屋,宮爍覺察到屋外兩人心裡暫時壓下分惱怒。
“爍殿下,您找我們是有什麼棘手的事情要辦嗎?”屋外那個和尚開口說話,語氣中帶着絲絲的笑意。
“聽說上次進宮綁走太子的就是你們二人?”
“爍殿下這麼問是要降罪於我們兄弟二人嗎?花費五百金請我們來就爲了一個答案,似乎不是很划算。”
“喔,二位誤會了。太子雖說與我一母同胞,但我們素來不親近,今日請二位來是有事相托。”
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走進屋的正是僧鉞和伏煒兩人,僧鉞臉上還是肉嘟嘟的笑臉。
宮爍拿起桌上已經寫好的信遞給僧鉞說:“這封信請交給蕭澤垣,告訴他若是他再不行動他想殺的人可是要離開雪國了。”
僧鉞接下信箋行禮說:“爍殿下放心,您交代的事情我們兄弟二人保證能完成。”
僧鉞收好信件跟伏煒轉身就離開了,宮爍臉上終於露出笑意。
夜裡冷冷的寒風呼呼地吹打着窗,都已經過了立春節氣,寒風依舊刺骨般寒冷,彷彿帶着極重的怨氣,想要把世間一切連根拔起。
一陣寒風“嘭”的一聲將宮爵寢殿西側的窗戶吹開,屋內一時間飄進了很多的雪花,屋內溫度也漸漸降了下去,一條條紅色的類似髮絲的東西凝聚成溪流般,從窗戶外蠕動着滑進屋內,落在地上像是一灘流動的鮮血。
牀上熟睡的宮爵似乎因爲屋內溫度驟降打了個寒顫,他的意識在漸漸清醒,透過厚重的眼皮能感覺得到有什麼東西在注視着他,這個東西在漸漸幻化成一個人的樣子,一隻慘白的手長出長長的漆黑指甲正慢慢朝他的心臟插下去。
宮爵心底的壓抑讓他急速清醒,兩隻眼珠快速左右滾動,終於睜開雙眼看見了帷帳內跟自己平行漂浮在他正上方的人臉。
與宮爵雙眼對視的不是別人,而是剛剛死去三個月的柏芷妍。
她慘白無一點血絲的臉上面無表情,描着細長彎月的眉毛,眼角周圍還有絲絲綠色粉黛,硃砂塗抹過的嘴脣像是剛喝過鮮血一般嬌豔欲滴,一身血紅色的紗裙在寒風吹拂中若有若無。
宮爵還未來得及翻身躲開,柏芷妍淒厲的一聲尖叫讓宮爵頓時感覺全身鬆軟無力,腦袋暈暈乎乎的,像是柏芷妍的這一聲尖叫吹散了迷霧,腦袋裡一片空白,柏芷妍張開的嘴巴里漆黑空洞的樣子成了宮爵最後的記憶。
隔壁屋的影赫被淒厲的尖叫聲驚醒,他翻起身坐在牀上感覺陰寒無比,他似乎意識到有不乾淨的東西來過,急忙來到了宮爵的屋子裡查看。
宮爵依舊睡得很熟,影赫來到打開的那扇窗戶前朝外面院子探頭看了看,周圍並未發現有何異樣。
影赫關上窗戶,他沒發現異常就想要回到自己屋內,可他感覺此屋異常清冷,仔細聽着屋內動靜發現宮爵的心跳極慢,呼吸也變得細如遊絲。
影赫急忙近身查看宮爵,怎麼叫喚宮爵都無法醒過來,宮爵眉宇間多了兩道血紅的豎線,臉色也變得越來越慘白。
此時的情況影赫已經明白宮爵命在旦夕,急忙施法傳音給柒恆讓他來照顧宮爵,然後影赫就匆匆離開兮霜庭。
影赫來到芳華殿站在佟瑾的牀邊,手指憑空虛劃,屋內的燈火被點燃。佟瑾聽到聲響從睡夢中驚醒,看見是影赫急忙穿好外衣走了過來。還未等佟瑾開口說話,影赫一個袖擺將佟瑾從屋內破窗扔出到院中。
莎玲聽到聲響從另一間屋子出來,她以爲是佟瑾在與人纏鬥想要上去幫忙,看見院中站着的影赫她急忙停下腳步,眼中露出恐懼之色。
在妖界道行修爲決定了實力,如莎玲這般幾百年的道行,影赫若是想殺她,怎麼死的都未必知道,就連修爲千年的佟瑾此時都有些膽怯。
佟瑾從雪地中站了起來,雖然看着影赫一臉怒氣她心裡很害怕,但依舊沒讓人看出一絲的緊張。
“我與影赫公子並無仇怨,你這般對我是何意?”
影赫身影瞬間來到佟瑾面前,一隻手掐住了佟瑾的脖頸,讓佟瑾幾乎無法呼吸。
“自從你進宮來我沒有正面跟你交過手,但你的小動作卻瞞不了我。之前你用‘大衍通法寶錄’來對付我,念在你也是靈狐一族我可以不跟你計較,但是你傷害了宮爵,就是在找死。”
佟瑾的脖頸被影赫單手掐住,像是一條小蛇被仙鶴叼住了身子的七寸,連呼吸的聲音都變得細小無力,彷彿影赫已經捏碎了她的骨頭,正在把佟瑾的脖頸擰成一條線,然後再一刀削斷。
看着佟瑾身體顫抖得厲害,已經走在死亡的邊緣,連說話都發不出聲音來。
莎玲跑過來跪倒在影赫面前說:“姐姐從未傷害過太子,請影赫公子手下留情。”
影赫沒有看莎玲,他的目光一直放在佟瑾身上。
“若非你對黎弘雅用了惑心術讓她殺死了柏芷妍,宮爵又怎會被怨靈入夢,你將他置身險境,如此歹毒我留你何用?”
“姐姐不是故意這麼做的,她只是太愛殿下才會對黎弘雅用惑心術,求你不要殺姐姐,給姐姐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
影赫想到佟瑾熟悉符咒,而他對‘大衍通法寶錄’上的符咒已經記憶模糊,雖說他除掉怨靈也不是難事,但有符咒的幫助會順利很多。
影赫思索良久才放開緊緊掐住佟瑾脖頸的手說:“那好,我就給你一個機會,隨我到兮霜庭。”
影赫長袖揮擺,三人化作一道道亮光回到兮霜庭。
柒恆已經候在宮爵的身邊,他到了兮霜庭後一直想要叫醒宮爵卻沒有任何迴應,此時看見影赫帶着佟瑾和莎玲進屋來,他急於想知道情況。
“殿下是怎麼了,爲何一直沉睡不醒?”
“他被怨靈入夢了。”
佟瑾也急忙走到牀邊看見了宮爵眉宇間的血色豎線已經變成三條,她大驚失色說:“柏芷妍已經拘了殿下的三條魂魄,她爲何變得如此強大?”
“太子妃?”柒恆疑惑地問着,“她不是早就死了嗎?怎麼又跟怨靈扯上關係?”
莎玲上前去將柒恆拉到一邊,示意讓他不要多嘴打擾。
影赫惡狠狠的眼神看着佟瑾說:“你用惑心術激發了她的怨氣,但三月來都無事那就說明她沒有靈識,我想問題就出在在大殿上宮爍燒燬的那道符。”
佟瑾身子一震說:“那確實是爍殿下畫的姻緣符,我沒來得及讓那道符失效就讓爍殿下燒燬了,結果卻讓柏芷妍的怨靈有了靈識,直接找到了太子。”
“我會進入宮爵的夢中將怨靈逼出來,你準備好符咒待怨靈離體就將她滅掉。”
佟瑾不敢猶豫,讓柒恆和莎玲幫忙準備紙筆,迅速畫出幾道看不懂的符籙分別貼在屋內的角落和宮爵的牀周圍。
影赫坐在宮爵身邊,雙手結印,過了片刻之後影赫便一動不動坐在牀上。
“殿下都這麼危險了,影赫怎麼還有心思在睡覺?”
莎玲拉住焦躁不安的柒恆說:“影赫公子是靈魂出竅進入了殿下的夢裡,這種法術需要耗費大量的元氣,而且十分兇險,就算是影赫公子怕是也得休養個把月才能完全恢復。”
影赫順着宮爵眉宇間的血色豎線進入到宮爵的夢裡,當他進入之後才發現,這裡的夢境早已被柏芷妍的怨靈吞噬大半,取而代之的竟是柏芷妍的夢境。
一個戴着黑色斗篷的人伸出一隻乾枯的手,正把一隻金簪遞給面前的柏芷妍。
此情景一直循環出現,影赫看見夢境中柏芷妍接過金簪插入髮髻,仔細看這隻金簪讓影赫心裡一驚,柏芷妍當晚死的時候喉嚨處深深插入的就是這隻金簪,還有柏紹毅也是用這隻金簪刺死了黎弘雅。
夢境中這個戴斗篷的人是誰?
斗篷遮掩下雖看不清此人的臉,但從體型上可以判定是個男人,甚至是個老者。
這隻金簪應該是屬於柏芷妍的,可是爲何是從此人手裡還給她?
這隻金簪似乎有問題……
影赫心裡冒出諸多的疑問,但他不能在此處停留,接着往夢境深處走去。沒過多久他就來到了大街上,從周圍來看夢境裡出現的地方是雪國都城,可是整個城裡沒有看見一個人影,從腳底遍佈全身的寒氣讓影赫打了個寒顫。
影赫看見夜空中那輪血紅色的圓月,將都城的一切都映得通紅,他的心底一段遺忘的影像瞬間涌上腦海。
那日從宮婭晟身上看到的景象也是血月當空,與影赫當前看見的情景並無不同,他確信當下正在發生宮婭晟預見的事情,急忙朝兮霜庭方向趕去。
宮爵被綁在院中的古樹下,穿着血紅色紗裙的柏芷妍正在慢慢將宮爵的魂魄束縛住不讓其自由,然後就看見她緩緩朝宮爵方向漂浮靠近,一隻慘白的手從血紅色的長袖下慢慢伸出,黑色的指甲一直在變長,然後朝着宮爵胸口刺了進去,鮮血噴灑在柏芷妍的指甲上。
一道寒光閃過,柏芷妍的黑色指甲被齊齊斬斷,只聽見一聲淒厲的**,柏芷妍便退到一邊打量着影赫暫時沒有靠近。
影赫斬斷捆綁着宮爵的藤條,然後將宮爵平放在地上,即便知道眼前的只是宮爵的魂魄,可看見宮爵的胸口五個指頭刺出的血洞,影赫心裡還是有些難受。
柏芷妍即將殺死宮爵卻被影赫阻止,又是一聲尖叫之後朝着影赫刺過去,她生前並未與影赫謀面,不清楚影赫的實力,此時化爲怨靈與元氣耗損的影赫纏鬥,即便幾個回合下來柏芷妍沒有勝算,她還是不死心朝影赫進攻。
影赫消耗很多元氣,靈魂雖然也有七成功力,但時間越久對他和宮爵的傷害越大。此刻影赫匯聚靈氣於須臾之間將怨靈重創,然後施法將柏芷妍迅速擲出宮爵夢境。
剛從宮爵夢境飛出的柏芷妍還未來得及逃走就被放置在牀周圍的符咒緊緊困住,在半空中掙扎着發出痛苦的尖叫聲,這聲音尖銳淒厲,像是魔音般能將人的五臟六腑撕碎。
柒恆看着死去三個月的柏芷妍此時出現在自己面前嚇得呆在原地,他難以置信眼前被佟瑾符咒纏住的女人竟真的柏芷妍。
影赫靈魂回體正在調息,柏芷妍竟然掙脫了符咒朝着柒恆飛過來,看樣子是想搶奪柒恆的肉身,可柏芷妍還未離開多遠就被屋內的符咒再次困住,那可怕的尖叫聲再次響徹黑夜。
佟瑾擔心柏芷妍再次掙脫符咒的束縛,急忙在符咒上施加靈力,困住柏芷妍的符咒力量變得強大,令柏芷妍更加痛苦,面部變得猙獰恐怖。
影赫恢復部分元氣,意識到柏芷妍變成怨靈絕不簡單,擔心佟瑾無法制服怨靈便躍身而起,施法擊碎怨靈的靈體,屋內也漸漸暖和起來。
宮爵醒轉過來,但他的魂魄受損,臉上幾乎沒有血色。看見影赫等人都在屋內,他才緩和過來緊張的情緒,似乎在他身上發生的一切都深深印在腦海裡。
“此次讓太子陷入險境絕非我本意,還望太子能原諒。”
宮爵看了看佟瑾,沒有異樣的表情說:“我與月神並無交情,今日你有恩於我,我自是不會跟月神計較。只是日後還請月神不要再對我周圍的人出手,兮霜庭也不必再來了,如此我定會感激不盡。”
宮爵雖說不跟佟瑾計較,但也表明態度不想佟瑾再來糾纏。
佟瑾察覺出宮爵的意思,眼眶微紅,低着頭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