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夜裡雪下得很大,宮爵卻坐在懸星閣樓頂撫琴,琴聲急促且淡而無味,與往常宛轉悠揚抒發心中情懷大相徑庭。
這一個月來宮爵幾乎不主動與影赫說話,即便宮爵仍舊有關心影赫的舉動,影赫卻能感覺得到他們之間多了些生疏,而此刻宮爵居然主動邀他見面,影赫便匆匆趕來赴約。
宮爵留下的信上說有些話要當面跟影赫說清楚,這讓影赫心裡萬分歡喜。
影赫一路上小跑着越過攬月湖,躍上了懸星閣樓頂一步步靠近宮爵,口中還在小喘着粗氣,臉上是掩蓋不住的欣喜。
“你怎麼會約我在這裡見面?”影赫並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可宮爵難得主動邀約他見面,影赫只想多跟宮爵說說話。
宮爵起身面對着影赫沒有說話,臉上也無任何表情只是靜默地看着影赫,影赫覺得有些詫異往宮爵走近了幾步。
“你是喜歡我的,對嗎?”久久之後宮爵問了影赫這句話。
影赫聽宮爵這般問先是有些詫異,之後又變得有些歡喜,感覺心跳得很快,情緒激動得有些讓影赫不知怎麼回答。
影赫終於呼了口氣,輕輕抖了抖身子讓自己鎮定下來,看着宮爵堅定地說:“嗯,我喜歡上你了。”
影赫看見宮爵露出笑容便試探性地又靠近了宮爵一些,兩人之間就只有半隻手臂的間隔。
“我不知道在何時就有了想要守護你的想法,跟你在一起的日子是我活這麼久以來覺得最開心的時光,你的喜怒哀樂總是能緊緊牽動我的心。”
“之前害怕我對你太過在意會被你識破而尷尬,我更害怕因爲我太愛你而變得瘋狂傷害了你,就算知道你就快要成親我還是無法下定決心就這麼一走了之。所以那天晚上我們喝醉了……我沒有想過要推開你反而更想要把我的一切都給你,那件事後我也掙扎了很久才決定就算你因此厭惡我,我也想讓你知曉我愛你的心意。”
影赫像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小男孩在對着自己喜歡的人表白,他不懂在世人眼裡的愛情是什麼,他只忠於自己心裡最真實的感受。
影赫說完長呼了一口氣,他很開心卻也有些羞澀,同樣也很期待着宮爵迴應。
他的心裡早就想過宮爵或許會委婉地拒絕他,這樣他還是會決定繼續留在宮爵身邊保護他,但也可能宮爵同樣會對他又好感。影赫此刻期待的是後者,或者說他一直能感覺得到宮爵給他的溫暖,所以他甚是堅信自己的直覺。
影赫突然感覺到胸口一陣疼痛,他看向宮爵才發現宮爵手中的匕首已經深深刺入了他的心臟,隨之是宮爵生硬冷淡的一句回答:“可我不會喜歡你。”
猶如五雷轟頂,影赫腦袋暈眩,瞬間一片空白。
影赫心痛極了,紅紅的眼眶裡淚水盈盈,宮爵平時是那麼溫柔的一個人就算髮起火來也就裝裝樣子,作出一副奶兇的模樣唬唬人。
影赫無論如何也說服不了自己去相信眼前所見之人是他愛到骨子的人。
有瞬間他在懷疑眼前的這個人不是真的,可如果是其他妖幻化成宮爵的樣子,又怎麼逃得出影赫的眼睛。
這讓影赫不顧胸口的疼痛又朝宮爵走近了兩步想要再仔細看清楚,深怕是自己的恍惚誤會了宮爵,可眼前的宮爵明明是真的。
“爲什麼這麼對我?”
影赫他很想要一個答案,這個答案並不是爲什麼宮爵不愛他,而是即使宮爵不喜歡他爲什麼要在他的胸口紮上這一刀,說着淚水便流了出來。
“我一直以爲你對我是有感覺的,甚至在你選定太子妃的時候我還在竊喜你沒有讓我離開你,這讓我更加確信你心裡有我。”
“哪怕你因爲太子身份身不由己要娶妻生子,哪怕你覺得對我表露愛我的心意會覺得尷尬,哪怕我今後只能偷偷躲在一邊看着你,這一切的一切只要你說你心裡有我我都可以忍受。我甚至還卑微地說服自己只要能留下來與你相伴已經是莫大的幸福。”
“可如今……你對我的迴應是狠狠在我心口上刺了一刀,你是在告訴我,我對你的愛在你眼中不過是骯髒的慾望,我對你的真心不過是你踐踏在腳底的淤泥,你是在告訴我我有多傻多蠢多可笑。”
影赫嘴角血跡流出,他無法承受宮爵在自己胸口刺了一刀的打擊,他太激動了。
“我是堂堂的雪國太子,未來還是執掌雪國千萬百姓生死大權的國君,我又怎麼會喜歡一個男人?”
宮爵揚嘴輕聲哼了一聲說:“我沒有開口趕你走是念在你對我有救命之恩,我希望你能知羞恥悄悄地夾着尾巴離開,我都做得夠明顯了,可你還一度曲解了我的意思,你也不想想我什麼身份怎麼跟你一隻妖糾纏不清。”
影赫再一次確認着眼前的這個人,多希望當前這一切都只是個噩夢,醒來之後還能再看見宮爵迷人的身影和燦爛的笑容,可爲何再三確認眼前的宮爵都那麼真實,這裡發生的一切也不是夢境。
影赫苦笑着淚水忍不住嘩嘩下落,看着眼前這個男人狠狠紮了在自己一刀還面帶笑容在諷刺着自己,影赫心裡在反覆問自己:“我何苦這麼作踐自己?”
“好……”
影赫吸了口氣,也漸漸平靜下來,長長的睫毛上還有些許淚水未乾,“我活了三千年的一隻妖竟然還輸給了一顆凡人的心。”
影赫一使勁將宮爵彈開後退了兩步,伸手將插在胸口的匕首一寸一寸拔了出來扔在地上,血水瞬間就染紅了腳下的雪。
任憑胸口血流不止,影赫轉身便躍下懸星閣在半空中化作一縷青煙落在地上瞬間消失無蹤。
樓頂上的宮爵因爲影赫用力彈開他的時候讓他重心不穩搖搖晃晃,身邊有沒有任何支撐物,宮爵身體無法平衡,腳下在瓦礫上踩滑整個人跌落下去。
頂樓的阿黛在打坐,在宮爵跌落的瞬間她已經飛出窗外接住了宮爵,然後安然落在頂樓。
“殿下,你沒事吧?”
“我沒事。”
宮爵冷冷應了聲便打算離開,臉上還露出看不懂的笑意。
只見阿黛朝着宮爵後肩下方輕拍一下,一張符紙竟然從宮爵的後背出現在阿黛的手上。
宮爵整個人愣了一下,看似像剛夢醒的樣子有些迷糊地朝周圍看了看,轉身看着阿黛說:“阿黛?我怎麼會在懸星閣?”
“方纔我隱約聽到殿下和影赫公子在樓頂說話,殿下還刺傷了影赫公子。我當時就覺得奇怪,以殿下跟影赫公子的交情又怎麼會想要殺影赫公子,原來是這張符籙在作怪。”
“我刺傷了影赫?可我不記得我有跟他在一起,我都不記得我怎麼會在懸星閣。”
宮爵向四周望了望,又拍了拍腦袋並未覺得自己身體有異樣,看見阿黛手中的符咒便問道:“你說跟這張符籙有關,這是什麼?”
“這是一張傀儡符,而且是一張陰符。”
看着宮爵有些困惑,阿黛繼續說,“傀儡符顧名思義就是讓使用者能控制別人符咒,有陽符和陰符成對才能發揮功效,而且持有傀儡陽符的人必須親自給對方使用傀儡陰符這樣才能準確控制對方的言行舉止,而被控制的人醒來後完全不會有任何記憶。”
阿黛拿着傀儡陰符仔細端詳一番說,“這傀儡符上並沒有妖氣,不知道殿下可還記得近日去了哪裡或是有誰接觸過殿下的身體。”
宮爵想了片刻,愕然說道:“原來是他!”
阿黛手中的傀儡符突然發出尖銳的聲響,是符籙自燃炸裂,燃起微藍色的火焰瞬間就把符籙燃燒殆盡。
阿黛還未來得及放手便聽見一聲巨響,一股巨大沖擊力將阿黛頭上的帷帽撕裂,宮爵也後退了幾步,宮爵在看見阿黛的面容之後驚呆了。
阿黛雖是保持着十三歲的樣貌,但從頸部到額頭都佈滿了咒紋,細細長長的文字像一條條蚯蚓般刻在他的臉上。
兩隻眼球泛白有些外凸,初次見到這樣的眼球還以爲是見到了鬼,就連宮爵也是驚呼:“你的眼睛……”
阿黛急忙尋找着她的帷帽,看得出她很害怕別人見到她的容貌,宮爵見她如此惶恐便把裂了一道口子的帷帽遞了過去。
“阿黛,你怎麼會變成這樣?到底這些年你身上發生了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