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爵模糊記得來到一個漆黑的地方,看不清周圍的一切,伸手四下摸索卻抓不到任何的東西,除了自己的腳步聲聽不到其他任何聲音,在黑暗中待久了就越發恐懼,總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竄到了天靈蓋,讓他全身冷得發抖,即使他盡力去平復讓自己心跳不要陷入癲狂,卻還是因爲絕望無助止不住的顫抖。
突然,身後一道亮光照過來,他沒看清是什麼東西,只感覺到有一根毛茸茸的軟軟的東西勒緊自己的腰部,瞬間把自己拖離這黑暗的空間。
“啊……”
宮爵從牀上猛地坐了起來,嘴裡還在喘着粗氣,額上佈滿了細細密密的汗珠,原來是做夢了。
宮爵平靜下來向四周看了看,這裡是一個石室,桌椅全都是用玉石雕琢而成,上面覆蓋着一塊大小相近的布料,房間內擺設很精簡卻看起來很舒服。宮爵手臂和身上都纏着紗布,他知道有人給他處理了傷口,試着活動了手臂已經沒有那麼痛,穿上掛在牀頭的衣服走了出去。
這是個山洞而且不是很深,左側轉過去也有幾間石室,宮爵只是看了幾眼並沒有推門進去,然後沿着一路的燭臺走出了山門。門口走幾步便是一個很大的湖泊,水很清澈宛如明鏡一般將天空清晰倒映出來。從身後這座山峰石澗中三條瀑布不規則地傾瀉而下,濺起的水花形成大片霧氣,在陽光的照射下映透出五彩斑斕的顏色。
湖泊左側有一條鵝卵石鋪設的小道,盡頭是修建在湖邊用十八根粗壯的石柱撐起的一座橋,從橋的另一側俯身往下看就看得到湖水從這些石柱間灌流出去,具體下面有些什麼是完全看不到的,打在石壁上的水花形成雲霧繚繞的薄霧,只看得到白茫茫一大片。
橋的另一頭連接着一個面積幾十方的小島,這個小島上除了立着幾根雕刻未完工的石柱別無他物,最奇怪的是這座小島竟懸空在湖面上。
湖的對面是一片開滿各種鮮花的草地,有各種顏色的蝴蝶和一些閃着熒光的蟲子圍繞着花簇,像極了夜裡的星空,看起來十分美麗。
宮爵看到如此奇幻的景色驚歎不已,一步步朝着湖邊走去,崎嶇小道鋪滿了緋紅色大小不一的鵝卵石,表面很光滑也不磕腳,湖邊三步開外的距離放着一塊藍綠色的玉石,大小足夠宮爵平躺在上面,宮爵小心翼翼地走到湖邊呼吸着夾帶花香的空氣,因爲太過欣喜激動差點就一腳踏入湖中。
擡頭無意間看到從對面的花草裡跑過來一隻雪白的狐狸,九條沒有一點雜色的尾巴在風中搖擺着,瞳孔是紫色的,像兩顆透亮的紫色夜明珠,眼角一圈有一點點緋紅色,在湖面上奔跑着如同行走在陸地上一樣迅捷,宮爵一眼就認出這隻狐狸就是出現在祁山獵場的那隻。
宮爵臉上的笑容變成一種無法言喻的期待,他的眼睛無法從這隻九尾狐狸身上移開,就快跑到宮爵眼前的時候這隻狐狸突然就消失了,宮爵明明目不轉睛看着它朝自己跑過來,可什麼時候不見的卻是完全沒注意到,宮爵甚至還懷疑自己是不是大病初癒出現了幻覺,往前方又仔仔細細看了個遍,還是沒有見到狐狸的蹤影。
“你在找我嗎?”身後傳來個有磁性的男子的聲音,宮爵心想應是救治自己的恩人,轉身一看卻看見剛剛在湖中消失不見的那隻狐狸正走在宮爵身後的玉牀上跟自己說話。
“狐狸會說話?是它在說話嗎?”
宮爵在心裡嘀咕着問自己,身體不由自主往後退了幾步,這狐狸還微微擡了擡頭看着他,“撲通”一聲宮爵身體滑入了湖裡。
把宮爵從湖中救起來的是一位身着白色長衫長相俊美的男子,那濃墨般的長髮隨意紮起,有幾縷髮絲散落在肩上,清淺明眸的雙眼,如琉璃般淺紫色的瞳孔眨眼間都散發着暖意,精緻的五官和那如雪般白皙的肌膚糅合在一起是令人無法控制的迷亂。他就這樣側身站在那,陽光下溼透的衣服將他結實性感的肌肉顯現出來,極其蠱惑,隱約間覺得虛無又隨手可觸。
宮爵靠在懸浮小島的石柱上,看着眼前的這個男子有些迷醉。
“傷口浸水了,我要重新幫你換藥包紮一下。”
言語有些輕柔,聽起來有些冰冷,卻能感受到暖意涌上心頭。
“哦!”宮爵回過神來,略顯尷尬地應了聲把目光從這男子身上移開,身子輕微挪動筆直地坐着,後背依靠在石柱上。
“景木,把藥箱拿過來。”男子朝山洞的方向喊了話,可宮爵看過去並沒有見到其他人。眼神與這男子交匯,又急忙把臉轉到一邊去。
“把衣服脫了。”
“嗯?”宮爵雖然不知道這男子要幹什麼,還是乖乖地解開上衣。
“不脫衣服我怎麼給你重新包紮?再說我這裡可沒有衣服給你換了,晾在一邊半個時辰就可以穿。”
這時,一個約摸十歲的小男孩走了過來,將藥箱給了這個男子,離開前還衝宮爵露出可愛的笑臉,這小孩長得眉清目秀,應該就是那個叫景木的小孩沒錯。
宮爵脫掉了上衣,常年練武身上早已沒有一絲贅肉,結實的胸膛,線條清晰且性感精緻的腹肌,淡淡散發着男性的魅力,雖然皮膚不像這男子一樣白皙,卻是纖塵不染的乾淨。
男子伸手欲將包紮的紗布解開,宮爵莫名感覺到心跳加速不由之主往後縮了一下,男子似乎也注意到了,但是沒有停下來而是繼續將宮爵胸口纏着的紗布解開,輕輕擦上了藥酒又塗上藥粉,再次把傷口包紮好。包紮的時候時常盯着宮爵肩膀看,宮爵也好奇地看了看自己的左肩鎖骨的地方,也就只有一個閃着微弱藍光的印記。男子也許注意到宮爵有些不自在,乾咳一聲便問:“你肩膀上的印記是家族圖騰嗎?”
“圖騰?”宮爵沒想到這男子會看得見,“不是,聽說我出生後不久得過一場奇怪的病,藥石無醫,大祭司說是邪祟侵體便給我施法將邪祟驅除,這個印記便是那是留下來的。”
“大祭司還說這個印記只有跟我有血緣關係的人才看得到,難道公子你也看得到嗎?”
男子手停頓了須臾,“哦,只是看得到一些模糊的輪廓,比較好奇就問問。”男子包紮好宮爵胸口和手臂上的傷,轉身去整理藥箱。
“在下宮爵,多謝公子救命之恩,還不知道公子怎麼稱呼?”宮爵扶着柱子站了起來,本想行君子之禮答謝,奈何傷口疼痛便作罷。
“影赫。”影赫走之前叮囑,“你的身體還比較虛弱,這幾天儘可能臥牀休息不要走動。你可是吃了我不少稀有藥材,要是死了我心疼。”影赫說完便大步走了,還吩咐景木來照顧宮爵。
“屏若清秋影入雪,海韻明月魂赫聲。”宮爵自言自語說,“影赫這個名字倒顯得有些孤寂。”
“哥哥,你在說什麼呢?”
景木上前來扶着宮爵回山洞,一路上還有說有笑,宮爵對景木頓時就產生了好感。宮爵在這裡休息了幾天,白天在石室躺夠了就坐在湖邊的玉石上聽聽水聲,這裡景色再好可寂靜得很,住久了宮爵都感覺到有些孤獨。影赫每天給宮爵換完藥便到後山的葡萄林去了,宮爵本想着上去看看,可四周灌木叢生怪石林立根本沒有路上去,現在的他傷還沒好完就只得作罷。
景木不陪着宮爵的時候就坐在湖邊釣魚,這些天景木都給宮爵做鮮美的魚湯喝,味道比起在禹國皇宮裡喝過的還要美味,這不得不讓宮爵很好奇,走上前去坐在景木旁邊。
“景木,你跟影赫公子一直都住在這裡嗎?住多久了?”
景木一隻手託着腮邊想了想說:“赫哥哥把這裡喚作‘天穹鏡海’,我知道的時候他就住在這裡了。我是後面纔來住進來的,有五……”景木本想說五十多年,話到嘴邊又改成“……五年了”。
“天穹鏡海,這個名字很適合這裡。”宮爵念着這個名字覺得很有詩意,不禁對影赫的審美頗爲贊同,“我是怎麼到這裡來的?我一點印象都沒有。”
景木轉頭指了指後山,“一個月前就是在那赫哥哥發現你的,那裡可是赫哥哥親手種的葡萄林和他釀酒的地方。”
“我記得我掉下懸崖,好久好久都沒有落到地上,之後的事就記不得了。”宮爵站起身來環顧四周,還能看見遠處山戀疊翠,“這裡不像是在地下很深的地方啊。”
“呵呵。”景木笑了笑,“這裡被赫哥哥設了結界,外人根本就到不了這裡。哥哥你體內有解百毒的化毒丹法力未消,墜崖的時候受結界的力量牽引,爵哥哥你非但沒有沉入地下而是落在了半空中順着瀑布到了這裡。”
“你說我們在空中?”宮爵一臉疑惑。
“那是,就沒有赫哥哥做不到的事。”景木臉上全是羨慕崇拜的表情,傲嬌地轉過頭去。“當時,赫哥哥躺在葡萄藤上喝酒,酒喝得太多了從樹上掉下來摔在泥潭裡。他本就喜歡乾淨,急忙跑去瀑布那邊洗澡,就發現受了重傷的你泡在水裡。他把你抱回來的時候我都以爲哥哥你死了,半邊臉和身子長時間浸泡在水裡腫得像一隻大水桶,傷口也已經生腐肉,我當時還跟赫哥哥說不要救你了。”
景木說着有些慚愧的表情看了看宮爵,宮爵微微一笑摸了摸他的頭。
“可赫哥哥堅持要救你,說是你若死了死後冤魂會出沒在葡萄林裡嚇人,而且天穹鏡海這麼美才不要在這埋一具屍體,就這樣損耗了赫哥哥百年修爲才把你救活,犧牲了好幾顆千年靈芝和人蔘才恢復到現在的樣子。”
“百年修爲?”
景木發現自己說漏嘴了急忙把身體轉向另一側,手中魚竿動了一下,景木使勁一提就釣上來一條很大的魚。
宮爵還想追問景木說的“百年修爲”是何物,景木將大魚捧在手裡說:“今天的魚好大,我去給哥哥做魚湯。”說完就飛快地跑開了。
宮爵想着景木剛纔說的法力、修爲,一直百思不得其解,若是說法力宮爵在禹國也見過蜉蝣宮的三位長老,清楚這世間確實存在修仙的人,可這“百年修爲”作何理解讓宮爵有些煩躁。腦海中突然想到之前看見的那隻狐狸,整個人立馬站了起來,心想影赫莫不是狐妖?那景木也是妖怪?心裡有了這些不可思議的想法,後背不禁冷汗直冒。
宮爵到廚房偷偷看景木做菜,小小年紀刀法純熟,一大條魚片刻就被他處理乾淨,宮爵心中的疑慮又被自己推翻。小些時候看過《山海經》,依稀記得上面的妖怪喜吃生肉和血,若是景木是妖那他怎麼還要做飯?而且自己也是影赫救的命,不可能會是妖。最終宮爵說服自己影赫是一個修仙的修士,而景木也是一個十幾歲的小孩。
宮爵沿着橋一直走往懸浮的小島走去,走在橋上腳下嘩啦啦的水聲震耳欲聾,另一側雲霧繚繞,俯身往下看也看不到下面有些什麼。走到小島上,撫摸着石柱上雕刻的一些痕跡,看樣子是想要雕刻什麼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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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原本是打算修建屋子的,後來發現自己做不來就放棄了。”
影赫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後,宮爵也被嚇到了。影赫手輕輕揮動,幾根石柱倒塌變成碎石,接着這些碎石都往水流的方向掉落下去,撲通撲通響了一會兒。宮爵看着影赫在自己面前使用法術如此輕而易舉,便確定了影赫是修士的身份。
“影赫公子,我正打算去找你呢。”
“你是打算離開了嗎?”
“嗯,承蒙影赫公子搭救,在這裡打擾多日,如今在下傷已痊癒也是該離開的時候了。”
“不行!”影赫語氣堅定,轉到另一方向去。
“爲什麼?”宮爵一臉疑惑,“在下傷已痊癒,而且我回雪國還有事情,不能再耽擱了。”
“我是大夫我說不可以離開你就得聽我的。”
宮爵輕笑一聲說:“影赫公子,我的身體我自己心裡有數,我說已經痊癒那就是沒事了,還請你告訴我離開天穹鏡海的法子。”
影赫冷冷道:“有本事你自己去找呀。”
“你……”
影赫邪魅的一笑消失不見,宮爵氣急敗壞,心想着怎麼會有這麼奇怪的人,自己傷好了還不讓人離開,若是再在這裡逗留下去還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回到雪國。
宮爵早早就起來四處探尋離開的出口,可是都尋找了多日也沒有結果,他甚至都在山洞裡把所有房間找個遍也沒有找到離開的機關法門。他藉助輕功爬上了後山的葡萄林想要再去問問影赫離開的法子,後山有一塊很大的平地,影赫在這裡栽種了大片葡萄樹,樹上掛滿了個大粉嫩的黑葡萄,上面還有露珠看起來就很可口,宮爵也禁不住誘惑嚐了起來,味道甜美,感覺心情都能變得美好。
不遠處看到有間石室,宮爵悄聲走進去,裡面似乎還有人在說話。
“哥哥,你就答應我吧……”宮爵聽到是景木的聲音,尋聲而去。
影赫坐在椅子上喝酒,景木抱着影赫的腿在撒嬌。“我已經有五十年沒出去拜祭我娘了,哥哥你就答應我一次讓我出去好不好。”
“不行。”影赫踢開景木的手,“你忘了你娘是怎麼死的嗎?在這裡我還可以護你周全,若是出去了,我都無法顧及你。再說妖精死後都魂飛魄散了,你去祭拜你娘也看不到。當初你娘臨死前苦苦求我救你,我也是付出了慘重的代價,你的小命可是價值不菲呢。”
“我現在已經都三百歲了,我可以照顧自己的。”
宮爵聽到景木說自己已經幾百歲了,心裡咯噔一下,發出一聲驚呼。宮爵急忙捂住嘴往回跑開,卻沒想到一條雪白毛髮的尾巴勒緊宮爵的腰就把他拖進房間裡了。宮爵雖然害怕卻也清楚的看見這條尾巴縮回了影赫的身後消失不見,心想着影赫原來不是什麼修士而是一隻狐妖,心底涌出的那個後悔勁兒讓他想一頭撞死在石壁上,如今宮爵知道他們是妖怪定是會死得透透的,可沒想到影赫只是將宮爵按到在椅子上坐着,還是悠閒地喝着酒,好像當什麼事情都沒發生一樣。
“你們大的小的都不讓我省心,都離開天穹鏡海是吧?”
宮爵和景木相互看了看點了點頭,在這一點上宮爵倒是跟景木達成一致。
“好吧,正如你們知道的天穹鏡海只不過是被我用結界圍起來的一座山,想要出結界呢除了我親自打開結界還有一個辦法。我當初爲了防止天穹鏡海被其他妖攻陷,就在一塊玉珏上施了法術用來打開結界以備不時之需,你們找到玉珏它自然就能把你們帶出去。”
景木跟宮爵聽到這個消息自是興奮不已,影赫將宮爵的衣襟拉近身來說:“不過你呢就算找到玉珏也不可以一個人離開,否則的話你無論走到哪我都把你抓回來。”
宮爵並不在乎影赫說的最後這句話,急忙跟上隨景木瘋狂地到處翻找,他們兩人把所有房間都翻遍了也沒半點收穫,甚至還在葡萄林翻找了每一棵葡萄藤也沒有結果。
翻找玉珏期間景木把自己的身世對宮爵和盤托出,宮爵知道景木是一株修煉三百年成精的人蔘,五十年前他和他的母親被妖王佘瑜追殺,母親臨死前把他託付給了影赫,爲此影赫還中了佘瑜的毒,之後影赫爲了醫治自己纔開始學醫術,而景木也再沒有離開過天穹鏡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