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秦末接過那幾張契紙,農懷才道:“你若無人可使,等我這邊按排妥當,可遣阿悅去幽州待些日子,你打算在幽州置榷場的事,我也聽阿悅詳細與我說了,是個好主意,兩國戰事稍息,正是通商貿易的好時候,且秦王殿下,也極需這些政績作爲資本。不過,阿末,關於我把同德行一半天下送你之事,你倒不必現在就告訴王爺。”
“爲何?”幽州的經營,當然少不了蕭策這位藩王的支持,若他知道,想必要省自己許多力氣,更何況這幾張契紙,也算得是農懷的把投名狀了,蕭策知道後,於農懷只能更爲有利,爲何他卻不願意讓蕭策知道?
“防人之心不可無,再說你家那位祈妃娘娘,也絕不是表面上看起來的那般簡單柔順之人。”
秦末笑道:“阿懷,你未免也太小瞧了秦王,他若果然連這秘密都守不住,又怎值得你花費這翻心思助他?”
農懷搖了搖頭:“阿末,你記得,不管在怎樣的情況下,謹慎從來都不是壞事,而且我總覺得,那位祈妃,實在不簡單。你雖不屑於她,可,有些事卻還是提防些的好。”說到這裡,農懷的聲音中已帶着些幾不可察的厭恨,“阿末你別忘了,那祈妃是誰的女兒。崔夷簡那廝用盡心思嫁入秦王府的女兒,又豈能是平庸無能的女子?”
崔青爭心性如何,秦末又怎會不瞭解?農懷這翻叮囑,也是提醒她防患於未然,千里之堤,毀於蟻穴的事,從來就不少,她雖從不和崔青爭饒舌,可並不代表她對她就真的沒有防備。
可,被朋友細細叮呤的感覺,總讓人覺得溫暖,秦末柔聲道:“阿懷,我是怎樣的人,你還不知道麼?你放心就是了,我自有計較的。”
農懷原本嚴肅的臉,就有了笑意:“我自是知道你是怎樣的人,若論聰慧果決,這世間的女子,誰又勝得了你?可就因爲知道,所以纔不放心,那些陰暗齷齪的事,從來入不了你的眼,可阿末不會不知道,這世間永遠都少不了那些卑鄙屑小之輩。對付他們,總要用更陰毒的法子,才能叫人盡興淋漓。”
秦末覺得他此刻臉上的笑,透着讓自己都覺得冷寒的涼意,忍不住便上前握住了農懷冰涼的手,正要開口寬懷幾句,就聽到暗處有人冷笑了一聲,兩人俱是一怔。
以他們二人的身手,竟然完全沒有感覺到對方的存在,若是此人對他們懷有殺心,只怕此刻兩人不死也傷了。
“誰?”農懷呵斥一聲。
“如此月色,清華如水,正是賞花的好時分,怎麼?農大人很介意本王逛一逛府上的園子不成?本王若不是信步至此,只怕還真沒機會看到本王的王妃和農大人這翻深情呢。”
聲音中隱隱壓抑的怒意,此刻已化作一道凌厲的目光,落在亭中兩人的身上。
只可惜月色雖明,畢竟夜晚,又兼隔着數丈之遠,亭中的人卻是半分也沒有接收到。
農懷不知他們的話,蕭策聽了多少,只是看蕭策的樣子,應該是剛好看到秦末握了他的手而已,看了身側的秦末一眼,卻見秦末的臉色,是他從未見過的淡漠與疏漓,暗自嘆息了一聲,剛想解釋,卻見秦末雙眸清寒如深秋之潭,緊抿着雙脣,朝他搖了搖頭。
農懷一想此事實在有些奇怪,若蕭策真的只是信步遊玩至此,又怎會故意斂息輕行,以致於他和阿末都沒聽到一點聲息?便朝着亭外的蕭策朗聲笑道:“此園甚小,自比不能和京都的諸座名園相比,只怕落不得王爺的眼了,不過既然王爺有雅興,農懷自是歡迎的緊。農懷剛好備了些薄酒,不知是否有幸請王爺飲上幾杯?”
蕭策冷哼一聲,顯然已是怒極:“本王卻沒有農大人與王妃這番好興致呢。”話雖如此,人卻一步一步,穩穩的走向亭閣,數丈之居,倒是足足走了小半刻的時間,讓秦末幾疑這傢伙是不是動用了電影中的慢鏡頭。
蕭策驀然之間出現,出言相譏,她原本心中惱他無理,待冷靜下來,卻覺得十分疑惑,蕭策實不是這般沒有城府之人,何況一早就知道她和農懷情份極不一般,且明知道她打小自漠北長大,混在清一色的男人羣中十幾年,又怎會用一般的女才女德去要求她?這般盛怒,實在不合常理。
待蕭策立在亭中,負手走在兩人面前,秦末看着蕭策盛怒中的臉上,雙眸之中,卻端的平靜深遂,一如仰首處那墨藍如洗的夜空,秦末心中一動,挑着眉也兀字冷笑道:“王爺既無興致,便回去歇息如何?想那祈妃美貌溫柔,一如解語之花,誠如王爺剛纔所言,如此月色清華,可不正是美人在懷,賞月呤風的好時光?”
若不是自己此刻也算是個當事人,以農懷之性一定會爲他的阿末擊節叫好了,只可惜對方是蕭策,而他,此刻正是引起人家惱恨憤怒夫妻反目的正因,因此在一邊摸了摸鼻子,輕咳了一聲,訕訕笑道:“這月色確實不錯,不如大家一起坐下喝兩杯如何?”
蕭策瞪了他一眼,拂袖怒道:“不必了。”又轉身怒視秦末:“怎麼?本爺不過今晚對祈妃略親熱了一些,王妃何必生氣致此?王妃別忘了,爭兒她亦是本王明媚正娶的妃子,本王就算待她好些,難道不應該?本王自知當年之事有些對不住你,可這些日子來處處忍讓於你,遠着祈妃,你非旦不知收斂,如今竟和你所謂的至交好友,私自夜會,難道,這就是你的爲婦之道?本王若早知道你是這等不知謙恥善妒無德之人……”
“早知我是這樣的人,你又如何?”秦末也是連連冷笑。
秦策的聲音一如萬年寒冰:“本王又能如何?大蕭還沒有皇家休妻的例子,本王亦沒有興趣做那開創先河的第一人,不過,本王休不了你,卻可以做比休了你更多的事。只望有一日,你不要爲你今日之行後悔。”
說着,人已離了亭閣。
秦末衝着他的背影,冷冷道:“王爺慢走,臣妾不送了。臣妾這一生,還從來不知道後悔兩字怎生書寫呢。”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漫漫夜色之中,秦末還是一臉怔忡,立在那裡,只覺得全身冰涼。
剛纔一番針峰相對,雖是做戲成份居多,可若她還是三年前的自己,那種比死更冷的絕望之下,若是兩個生了齷齪,只怕情形會比今日更是叫讓人覺得不堪吧。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悲喜之中竟叫她一時難以分辨。
所幸,她已經把心收了回來,若不對一個人覺得失望,最好的辦法,不過就是從此再不抱以期望。
可這樣的感覺,卻讓她覺得遍體寒涼。雖然剛纔一席話,不過是演了一場,秦末此時卻覺得自己入了這戲,滿身滿身,都是疼。
兩人吵嘴之時,雖言詞決絕,不知爲何,農懷並不覺得如何,可蕭策走後,阿末的反應,那一身的落漠之氣,生生讓他生出了一份悲愴之意來,正要開口,卻見秦末朝他緩緩搖了搖頭,使了個眼色,才用餘怒未消卻又悲傷莫名其妙的的語氣道:“若時光可以倒回,我真恨不得從來沒有認識過這樣的一個人。”
農懷雖不明白她眼中所含之意,卻也大抵了解了剛纔兩人大概做戲的成份居多,因此順着秦末的話道:“阿末也不必介意王爺剛纔那番話,估計過兩日他氣消了自會來向你認錯的,你我之間濟月風光,想來日後王爺自會明白。若王爺他果然一意孤行,慢待了阿末你,”說着便重重的哼了一聲,“我和陶未自會爲你做主,想來這也是王爺不願意看到的結果吧。”
秦末譏誚而笑:“便是他一意孤行,那又如何?我不在意。阿懷你也不必在意。良辰美景,你我何必辜負眼前佳釀,不如痛痛快快飲上幾盅。”
農懷便朗聲笑道:“不錯不錯,雖是女子,卻光明磊落,這纔是我認識的阿末。”
農懷斟上酒,兩人對飲,直至風中幾不可聞的衣動之聲影去,農懷的眼中方顯出一抹陰冷之色,低聲道:“卻不知聽了多少去,我這城守府中,倒真是被別人當作可自由來去的一地了。”
秦末搖了搖頭:“蕭策提醒的及時,想來並未聽去多少。阿懷不必提心。”
農懷道:“總之也不可太大意了。”鎖着眉想了片刻,卻又露出笑意:“如此也好。”
秦末不知他那句如此也好是什麼意思,笑道:“怎麼個好法?”
“天機不可泄露。”
蕭策帶着怒意,急步走出了園子,和夏雨遠遠的候在樹下的嚴謹連忙迎了上來,一看蕭策隱而欲發的怒意,不知他在園中究竟遇着了什麼事,自不敢多話,只朝夏雨微一含首,便緊跟着蕭策急步而去。
待走至半途,蕭策忽停住了腳,臉上露出了笑:“不知祈妃歇下沒有?你可知她住哪處院子?本王去看看她。”
嚴謹一時沒收住腳,差點撞到蕭策的背上,聞言更是詫異:“您要去看祈妃娘娘?”
蕭策不由笑罵:“本王去看自己的妃子,有什麼好奇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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