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末嘟了句“沒笑什麼”就慌忙低了頭喝茶。
一縷髮絲,垂在臉旁,使平日清冽的一個人,平空添了幾分嫵媚來。
蕭策忍不住便伸手拂去那縷青絲,也笑道:“等我發須盡白時,你也該老了。都說人若年紀大了,睡眠極淺,到時,我們也該會象現在這般,在冬天的寒夜裡,相對品茗吧?說不定,也還有很多兒孫繞膝呢,末兒,你說是不是?”
好象,是很美好的畫面,三世同堂,兒孫繞膝。
可他若真成了帝王,這些尋常人家纔有的親情之樂,還會不會屬於他們?
秦末怔住。
這世上,難以兩全的事情太多,沒有什麼人可以既要了這樣,又可以擁有那樣的。
暗歎了口氣,擡起頭笑道:“是啊。不過,只怕我白髮蒼蒼雞皮鶴髮的樣子,你是不願也不會看到的。”
蕭策握了她的手,暖暖的,就象是置在溫暖厚實的綿被之中。秦末衝他笑了笑。就聽他嘆了口氣:“以後再不許說這種話,便是有一日老死,我也一定會讓你走在我前頭的。無論怎樣,我都不會捨得,把你一個留在世上,讓你承受失去的痛苦。”
他會錯了她的意,她只是想,自古帝王多無情,就算他對她好,就算他此刻滿心都是一生一世一雙人,可這世上的好,都是有期限的。誰又可以保證,有那麼一天,他的心中,是不是會住進別人,誰又能保證,有一日,他不會厭她?
她從來沒有那樣的信心,不是因爲不信他,是因爲她不信時間罷了。
在時間這濤濤如巨的長河之中,誰又能保證,能把一切都握在手中,一絲兒都不流失?
好在,她願意去賭。
可他雖會錯了她的意,可這一席話,卻叫她心中鈍鈍的,痛。這痛中,又雜着說不出的歡喜甜蜜。
索性起身至矮几上跳了過去,坐到她的身邊,擁着被,倚到他的肩上。
難見她如此乖順主動,蕭策莞爾,又覺得心中一角,瞬時便溫軟的象是那新春的暖陽。伸手便擁住了懷中的人。
如此敘到深夜才睡,第二天一早,蕭策便去了前院,叫了周餘意過來陪着一起用了早膳,便把人留到書房中,這一聊,足聊了整個上午。一直到陶予忍不住催秦末把人叫到後院用午膳。
秦末一邊遣人去問,一邊笑道:“又胡鬧,你五叔是成年男子,怎可輕易出入後院?”
“那陶舅舅怎麼就可以?”
秦末被他眨着天真無邪的一雙眼看的無語,一時竟也不知道怎麼回答,心知這小子又在裝天真了,便狠狠的打了他的屁股。
陶予吃痛的叫:“小七又沒做錯什麼,母親怎麼就懲罰小七了?”
陶月棠掩袖在一邊偷笑,直等他鬧的狠了,才把他拉過來:“別和娘娘鬧了,舅舅是至親,當然無需避諱,可五叔卻是外客,輕易怎好到內院裡來?你若再鬧,當心娘娘告訴王爺,說李先生節間佈置給你的功課,你這幾日偷着玩,都還沒完成呢。到時候看王爺不罰你。”
秦末一聽,挑眉佯怒道:“怎麼?先生布置的功課,你竟也敢偷懶了?”
“沒有沒有,”陶予連連搖手,一邊往門外跑,一邊回頭道,“母親勿聽姐姐亂說,我這就去前院看義父和五叔閒下來沒有。”
話音未落,人已一溜煙的沒了蹤影。
秦末正要開口同陶月棠說話,就聽院中傳來“啊”的一聲痛呼聲,顯是陶予的聲音。
兩人連忙跑出去看,卻見陶予正狼狽的從地上爬起,而夏雨也齜牙裂嘴的正揉着胳膊呼痛。一大一小兩個冒失的人兒,正大眼瞪着小眼互視着。
顯見是一個往裡來,一個往外去,都跑的急了,一時錯不開,撞在了一起。
陶月棠和秦末都舒了口氣,見陶予捂着額頭,陶月棠忙上前去,先是拉了夏雨細看:“姐姐沒事兒吧?痛的厲害?”
這點痛予她其實也不算什麼,之所以一直揉着,不過是想找個藉口教訓一下小七,見陶月棠發問,也不好再裝了,便揹着小七換了笑臉:“姑娘不用擔心,奴婢沒事兒。”
說着,還狠狠的回頭瞪了陶予一眼。
陶月棠也不好再多說,這府中的人,因着陶予的原因,都把她也當作小姐一般看待,除了煙雨,院中的姑娘們,在她面前都自稱奴婢,起時還不習慣,也曾試着說過,讓她們把自己當作自己人看待,你我稱呼便可,可是碧芙卻道:“您是小公子嫡親的姐姐,敬您,便是敬他,雖說我們親厚,可是禮不可廢,若不然,小公子又在府中如何自處?叫外頭知道了,豈不說我們王府西院,都是沒有規舉的?”
陶月棠也知道王府不比別外,幽州還好,將來若是入了京,陶予的身份又不一樣,因此她也只好作罷。
見夏雨無事,陶月棠這才上前輕輕拉過陶予的手細看,雖說是撞上了,好在他到底學了幾個月的武藝,跌倒是用了巧勁兒,倒也沒什麼事。
陶月棠放了心,便訓斥道:“怎麼一勁兒毛毛燥燥,還好是撞着了夏雨姐姐,若是撞着那不會武藝的姑娘,叫你這麼一下子狠撞,你倒是沒什麼,別人可怎生受得?不管做何事,總要多爲別人想着些,前些日子,娘娘講的那瞎子提燈的故事,你沒有記在心上?”
陶予不敢反駁,只得低頭向夏雨認錯。一邊說着道歉的話,一邊還趁着秦末和陶月棠不注意,便瞪上一眼。惹得夏雨再也副裝不了大方,上前就要扭打,陶予自知不敵,躲到陶月棠身後,兩個便圍着她繞起圈子來。
陶月棠被繞的頭昏,纔要開口求秦末攔下這兩個活猴,就聽煙雨斥道:“在鬧什麼?離得多遠,就聽到你們兩個喧喧嚷嚷的聲音,真該把你們兩個的嘴,都用抹布兒給堵上,才能叫人清靜了。月棠姑娘,來,去屋裡去,又沒披上氈子,外面這麼冷的天兒,再凍着了。別理這兩個萬人厭了來。”
說着,上前攜了陶月棠的手,又問夏雨:“如畫不是尋你嘛?怎麼跑這兒來了?”
夏雨這才一撫額頭:“呀,都是叫小七給鬧的,王爺讓我過來請娘娘去前院裡午膳呢。”
說着,便上前,挽了秦末的胳膊,討好道:“娘娘,剛如畫讓奴婢去前院問王爺午膳準備擺在哪裡,王爺說就在前院,還讓奴婢回來請娘娘和小公子還有月棠姑娘一道去用膳。奴婢這就服侍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