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第九六章

阮重陽番外

阮重陽永遠也不會忘記第一次見到木安之的情景。

那天他和木蘭在學校後的小樹林裡尋.歡,一陣激.情過後,隨之而來的是一陣空虛。木蘭還沒從激.情過回過神來,坐在一邊喘着粗氣。

突然,啪地一聲響,木蘭驚得跳起來。阮重陽想笑,又不是處.女聖女,這種事她沒做過一百次也做過九十次,那付身.子不知道多少人看過,非要把自己裝扮得玉潔冰清一樣麼?

阮重陽沒動,任由她風一樣的朝響聲處跑去,沒出他的意外,瘋狂咒罵聲傳來,原來是她認識的人。

阮重陽擡頭看去,只見一個穿着一身校服的女孩子,和木蘭差不多高,特別是那面相,跟木蘭很像,但仔細看,又一點也不像,這個女孩平和寧靜,剛纔他們的激.情只怕全被她看見和聽見,可她臉上沒有應有的羞澀和鄙視,面對着木蘭百般辱罵,她不還口,連微微的解釋都沒有,木蘭的手打過去時,她只是握住,也不還手,阮重陽發現,她只是不屑解釋,也不屑還手。

阮重陽對她感興趣了,突然很想認識她。

從木蘭罵她的語言裡,阮重陽聽出眼前這個女孩就是木家找回來那個孩子,木蘭在他面前鄙視怨恨地說起過她,木家花錢買來的窮鬼和賊。可現在阮重陽怎麼也不能把這個女孩和木蘭嘴裡的那個賊掛起勾來。她的眼神乾淨清澈,如一泓清泉,這泓清泉,似乎可以照出世間所有的污濁。

木蘭走後阮重陽沒有急於離開,走到她身邊跟她說話,可不論他說什麼,她都不說話,身子動都不動一下。他不死心,又說,“你有什麼困難呢,我可以幫你。”如果幫得上的話,他是真的想幫她,不爲別的,就爲她眼睛裡的那一泓清泉。

也許是阮重陽的誠心打動了她,她拿開臉上的書慢慢坐起來,眼睛清清淡淡地看着阮重陽,臉上既無剛纔被木蘭罵過的怨恨和恥辱,也沒有被木蘭威脅過的恐懼和脆弱。然後說了一句讓阮重陽跌破眼睛的話:“你褲子拉鍊沒拉好。”

第二天,阮重陽又跑到小樹林裡去找她,果然,她真的在,還是在那棵歪脖子樹上,這回,她沒用書蓋着臉,而是在那兒默記單詞。他沒來由的高興,走上前說:“學英語怎麼能死記硬背單詞呢?”

她擡頭看了他一眼,有些鬆動,明顯在學英語方面力不從心。過了一會,他聽到她說:“我英語很差,不知道怎麼學。”

這個冷清的女孩終於露出她茫然的一面。她大概極少在人前有這一面吧。這一刻,阮重陽覺得他在她眼中是特殊的,好像這是一種殊榮,他沒由來的高興。

他突然很想幫她,於是向她傳授自己學英語的心得和體會,可這位叫木安之的女孩沒有任何反應。

阮重陽打量她,和昨天一樣,還是一身校服,已經洗舊了,腳上一雙白色的帆布鞋,也很陳舊,臉上清清明明,脂粉不施,走在滿是穿着光鮮的校園裡,相當另類,天知道,學校的校服,他幾乎沒有穿過一天,又醜又古板。他又想起木蘭,應該也沒穿過校服吧,打扮得花枝招展,臉上的脂粉味,身上的香水味,花錢如水,任誰也不會把這兩人聯想到一起,任誰也不會知道,這個清寒淡定的女孩,竟然是B城大名鼎鼎的木伯恩的親孫女!

阮重陽心裡掠過一陣難受,他突然從口袋裡掏出MP4戴到她的耳朵上,翻出一首英文,並告訴她,他會下載一些口語片段,也願意和她練習口語訓練。可她的舉動又一次讓她意外了,她將耳機取下,還到他手上,拍拍自己的衣服,丟下一句話,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還是和昨天一下,手撐在圍牆上,翻身而出,儘管阮重陽昨天已告訴過她,那邊上有小門可以進。

她說,謝謝你,只是,我不需要。

阮重陽有些不解,她明明很需要。

此後,阮重陽仍然不放棄找她,看到她就跟上去和她說話,儘管,她看都不看他一眼,更別說搭理他了,可他就是着魔了一樣,充分發揮他死纏爛打不要臉的精神。有一次,木蘭委委屈屈地問他:“重陽,你是不是看上那個小偷了,你總是跟她說話。”

阮重陽皺眉,“看上?她纔多大?你腦子不要儘想些兒童不宜的東西。我只是覺得她很孤獨。”他眼前又閃過那個身影,很孤獨,沒有同伴,像一匹獨來獨往的狼,一匹格格不入的孤傲的狼。

木蘭惡狠狠地說:“你別看她年紀小,可她很厲害,我小叔叔沒見過她幾回,對她可好了,給她錢,給她買很多禮物,分明耍了心計。重陽,你可不要中她計了!”

阮重陽冷笑一聲,耍心計?他到希望她對他耍心計呢,總比無視好。

在小樹林裡,阮重陽又一次見到了那匹孤獨的狼,和往常一樣,她還是不搭理,任由他在一邊自顧自地說話,阮重陽也不明白,爲什麼一到她面前就想說話,能說的,不能說的,內心想的,最近發生的,都想說,在她面前,他有傾訴的慾望,一點也不擔心她會嘲笑他,也不擔心她會說出去。

有一回,她終於跟他說話了,很嚴肅,很誠懇,她說:“如果你是真心跟我交朋友或者對我好,就離我遠一些。你對我來說,是個麻煩。”

“我不管你的事,離我遠一些就行了。我不是你身後的那些女孩子,說真的,我很討厭你。”

“我討厭你是因爲你離我的道德標準太遠了。道不同不相爲謀,聽過嗎?”

阮重陽深深震撼了,不是因爲她說討厭他,而是說他是她的麻煩。麻煩,他帶給她麻煩,那麼木蘭一定對付她了!

好像是要印證他的猜測一般,木蘭竟然出現在他們面前,大叫着,“易安之,果然是你這個賤.貨勾.引重陽!”人衝到她的面前抓住了她的校服,巴掌就往她臉上打去。

她一擡手就抓住了打她的那隻手,語氣平靜地告訴木蘭:“我和你的眼光不一樣,你喜歡的,我未必喜歡。你當寶的,在我眼裡也就是個垃圾。”

垃圾。阮重陽心頭掠過傷心,他在她眼裡,不過就是一垃圾。他站起來,解開了木蘭緊抓着她校服的那隻手,今天就跟木蘭說清楚,徹底解決吧,不要再跟她添麻煩,她已經夠可憐了。

可他沒想到,更大的麻煩在後面。有一天,他在學校的宣傳欄上看到了一張大字報,報上貼着她的一張相片,大字報的內容竟然是木安之連續三次月考第一,有人舉報,說有人將試卷題目瀉密,爲了證實這件事的真實,木安之將接受學校老師當場出題考試驗證。阮重陽站在那兒,居然看到同學對他也是指指點點,難道他們懷疑是他阮重陽瀉密?

他在食堂找到她,空蕩蕩的食堂裡,就她一個人在吃飯,開餐時間過了兩小時,她才吃飯,她被困擾到什麼程度!阮重陽心裡恨恨的,沉着臉坐到她面前。

“我說,你怎麼那麼傻呢?這種侮辱的條件你都答應!”

“這不是拜你所賜嗎?如果你肯離我遠一點,我會招來這種麻煩?”

阮重陽沉默了,她早就說過,他是她的麻煩,她說的對,如果還繼續坐在她對面,這個麻煩會沒完沒了,他對此很無力,他是真的想幫她,真的沒有一點企圖,他是有名的花花公子,是花錢如水的阮家大少爺,他唯一一次想幫一個人,想對一個人純粹的好,卻反而害了她。他壓制住內心的悲鳴,拿起椅子狠狠砸向餐桌,然後,他直奔校長辦公室。

在那裡,他見到白小樓,他竟然在爲木安之說話。

“爸,那個女孩我認識,我以人格擔保她不是那種人,學校這麼做對她不公平。”

“這件事可能會影響她一輩子,請學校鄭重考慮。”

“雖然是貴族學校,但畢竟學校,怎麼能屈就權貴,放棄辦學初衷?”

阮重陽很詫異白小樓居然認識木安之,不過他沒有時間去想,他直接對校長說:“我從來沒有給過她什麼答案,他媽的我還能買通這麼多老師嗎?你們爲了一個謠言,竟然採取如此激烈的手段,欺負一個誠實好學的學生,我一定要起訴學校!一定要還她一個公道!我從來不知道,我爸爸贊助的竟然是這麼一幫欺善怕惡道貌岸然的老師!”

他風風火火地進來,又風風火火的跑了,不理會校長白勁在他身後喊:“重陽,重陽,不要衝動,這事好商量,好商量!”

阮重陽回到家裡,把這事原原本本地告訴了他的爸爸阮耀輝,他爸爸沉吟着沒有說話,半晌問:“重陽,你確定這個女孩是清白的?”

阮重陽衝他爸大喊:“爸,你也懷疑她?”

“我不懷疑她,我懷疑你,你看你,交了幾個象樣的朋友?她是你朋友,她的人品就值得懷疑。哼。”

阮重陽蔫了,他爸說的對,他的朋友幾個象樣的?唯一象樣的是木安之,可她說她討厭他,是垃圾,從來沒把他當過朋友。

“這件事我去學校交涉,起訴的話倒把她推到風口浪尖上,這樣對她更不好,只需要取消這場公開考覈就行了。”阮耀輝說。

阮重陽同意,起訴無論輸贏,她在學校難以呆下去。

幾天後,爸爸告訴他,學校同意撤消公開考覈,但那個女孩堅持考覈,她的原話是這樣的,“我願意接受考試,這事全校皆知,如果突然無聲無息了,我將會被推上另個謠言。”

阮爸爸不住讚揚,這個孩子不錯,重陽啊,你總算交了一個讓我佩服的同學,硬氣,冷靜,堅強,你多向她學習。

阮重陽無話可說,考覈結果出來,所有人大吃一驚,八門功課,四十道題目,她只錯一道英語題。當時的考試環境是在校長辦公室,室內室外堆滿了人!她的心理得多穩定!她的成績得多過硬!阮重陽發現他對木安之同情少了,敬佩多了。

更讓他敬佩的,她不止在考場上冷靜,有一次,他看到一夥流氓圍住了她,她臉色從容,鎮定自若,一眼就指出流氓的背後指使人,木蘭。他很震驚,木蘭竟然買流氓兇行!

阮重陽勸她舉報,她終是下不了這個手,她說,木蘭就要高考了,讓她順利考完。

阮重陽一想,認爲她的想法是對的,就憑木蘭次次出錢買答案得來的成績,能考上大學纔怪,若安之一舉報,木蘭必被調查,就算不被調查,必會影響情緒,到時考不上大學,倒怪到她頭上,何必背上這麼一個黑鍋。果然,高考木蘭因爲抄襲,被當場抓獲,當場趕出考場。最後木家人出面,讓她進了一所三流大學,阮重陽終於不用看到她了,雖然他明明白白地告訴過木蘭,他和她什麼關係也沒有,可木蘭總是糾纏不清,讓他頭痛。現在不跟他一個學校了,他一下子輕鬆了,發誓以後不再沾她。

上大學了,比在高中更自由了,阮重陽決心將他的自由揮霍到底,泡馬子,飆車,泡夜總會,照玩不誤。他一直不能忘記那雙清澈的眼睛,可也不敢去打擾。他想,就這樣吧,就這樣遠遠的看着吧,別讓他的臭名惡名玷.污了她。

有一天,阮重陽開着嶄新的敞逢車,車上坐着剛泡到手的新馬子,打算去三元,鬼使神差地,方向盤一轉,竟然捨近求遠,想從英懷學校的那條大道插過去。他從來沒有想過要遇到木安之,也許心裡就是想離她近一點吧。車子飛快地掠過,突然他眼睛一晃,好像看到她了,於是腳一踩,車子倒回來,惹得他的新馬子娟子連連問,怎麼了?怎麼了?

阮重陽沒功夫回答,車子一停,他看見了路邊的木安之,攙扶着一個男孩,男孩面容有些紅腫,顯然被人打過,卻掩飾不住清秀俊逸,他身體瘦弱,頭髮亂糟糟,好像經過了一場長途跋涉,只有那雙眼睛,和她一樣乾淨清澈,卻更寧靜、平和,原來是她鄉下的弟弟。

阮重陽二話不說,直接將她們帶到他的地方,他知道她的倔強,不會輕易接受別人對她的好,所以,他和她交換了一個條件,他提供房子,她做他賽車副手。見她點頭答應,他止不住的樂,終於可以幫到她了,他不由想起剛纔在超市她搶着付賬的情景,眼睛閃亮,小心從口袋裡摸出一疊整齊的零鈔,小心地數着,又小心地遞出去,不止他,連旁邊等着付賬的人,收銀的人,看着都覺得有趣。

舒生給他講了一個故意,再一次震撼了他!那條狗,那條叫虎子的狗,咬了一口她弟弟,她竟然操起扁擔,打死了她心愛的虎子!後來舒生說,他爸爸將虎子剝了皮煮熟了,逼她吃虎子的肉喝虎子的湯,晚上,他聽到她的嘔吐聲,半夜,他聽到她壓制的哭泣聲。

阮重陽那一刻竟然有種想落淚的衝動,他不由抱住了舒生,其實他更想抱住那個堅強護弟心切的女孩。

阮重陽對他爸爸說了舒生的事,希望他爸爸出面讓舒生進學校讀書。他爸爸一聽,也感動了,答應出面幫忙,阮重陽開心了,他終於爲這對可憐的姐弟做了一點事。

爲了讓那個條件成立,爲了讓她住得安心,阮重陽帶她去了賽車場,賽車是阮重陽熱衷的事,那種不要命的瘋狂的速度,讓他產生一種徹底自由之感,來這裡賽車的大多和他一樣,是B城典型的權貴二代三代,內心空虛、寂寞,依賴家族又煩惱家族,卻無法擺脫,只得藉助這些刺激,讓心以另一種方式飛翔。

讓阮重陽奇怪的是,她竟然對賽車產生了興趣,詳細地問賽車規則,從賽制到賭制,他一一告訴了她,然後她陷入沉思。賽車開始,車速如飛,她竟然不像其她女人一樣,坐在車上尖叫,花容失色,手舞足蹈。她很安靜,這種速度一點也沒有嚇到她,他甚至覺得,她比他這個開車的還要冷靜!

阮重陽被嚇到了,她賽車?她連車都不會開。而且賽車這麼危險,她出了什麼事,舒生怎麼辦,他不能答應,但他也明白,她真的很需要錢,以她倔強的性格肯定不會找木家要錢,更不會接受他的資助。他想到了他舅舅的俱樂部,以她的聰明和上進,當個陪練應該不成問題,她同意了,她說:“阮重陽,謝謝你。你幫了我很多,我不會忘記的。”

他不需要她的謝謝,但說不出什麼原因,他希望她記着他。他親自去找大橋下面的□人,快速給她辦了一個□,當他摸着□,相片上她清冷的面容,清澈的眼神,他滿足了。

阮重陽帶她去了舅舅的“星期六俱樂部”,後來她爲了更優惠的工資,去了“野戰俱樂部”,更讓阮重陽想不到的是,她竟然通了過面試,“野戰俱樂部”他是知道的,在那兒上班的全是退伍軍人,絕大部分是特種兵,去玩的也是軍人,本事稍微弱了一點,都不可能被取錄。

她孤身一人去面試,又孤身一人被取錄,充分說明了一個問題,她武功很強,身懷絕技。阮重陽想起英懷學校小樹林的圍牆,她一躍而過,第一次騎自行車協調的身子,第一次射擊九環以內,她竟然是個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

他真慶幸,從認識她開始,他只想着對她好,從沒有別的念頭,不然,他真不知道自己怎麼死的。

又一次賽車,阮重陽在賽車場看到了木蘭,幾乎每次賽車,她都在,他們這些富家子弟常常泡女人,其實這些富家女也常常泡男人,來這裡當然是想找個有錢的帥氣的富家子,還聽說她在學校強追校草,那校草不喜歡她,她竟然拿校草父母的工作來威脅,那個可憐孩子沒辦法,只得妥協,因爲羞愧,選擇了退學。他看着木安之,這兩姐妹,差別太大,每次賽車後,她從來不跟他去酒吧或者夜總會去玩,她怕舒生久等。

阮重陽知道自己賽車時最大的問題在哪裡,大拐彎處,總是被人超了,這回,他暗暗發誓,一定要搶外線。隨着幾個大角度拐彎,又有兩輛車超出,他有點急,方向盤一打,直逼外圍。突然他從後視鏡裡看到後面有一輛車跟他一樣也直逼外圍,來勢比他的車要快要猛,阮重陽心慌了,內心狂喊,完了,完了,要撞到了!突然眼前多出一隻手,將方向盤往反方向死力一打,一輛車擦着他的車身呼嘯而過,兩車磨出陣陣火花。在萬分危急的關頭,木安之伸出手救了一把!

阮重陽這回沒有因爲名次落後而沮喪,反而很激動,他兩眼發亮,說:“從明天起,我教你賽車!”當她第一次坐進駕駛室,動作流暢麻利地將車開出去,阮重陽又一次傻眼了,他遇到了一個什麼人哪!他突然很期待她第一次開上這條賽道的時刻!他相信她一定能打敗B城賽車界不滅的神話,車神疾風保持了多年的記錄。

當她說,“我第一次開,你就敢坐。”

阮重陽鄭重地回答:“不怕,我願意把命交給你保管。”

他對她有一種絕對的信任,相信她的真誠,相信她的勇敢,相信她的智慧,相信她不會出賣他,不會背叛他,相信她會保管他的命!他自己也不明白這種信任從何而來,他只知道,從第一次見到她,他就忍不住想親近她,想幫她,想在她面前傾訴自己。他分不清他對她的這種感情,若說是愛情,他照樣泡馬子照樣泡夜總會,心裡並無不安。他不想去追究這到底是一種什麼情感,只要他在她身邊,她在他身邊,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