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輕風三十九歲那年,我二十八歲,雙雙在重傷,擦過死神的鐮刀。
那一次,蒼龍大隊接到任務,在中國與y國的邊境原始大森林,發現了大型製毒點,一小支武警摸進去,三天不見任何消息傳出來。由此推斷,對方裝備精良,人數不少,作爲原始森林,於我方來說,地型陌生複雜,對方卻早已熟悉,這將是一場不亞於排級火力的對抗戰爭。
蒼龍大隊由四個分隊組成,三個行動分隊,一個信息分隊。這項任務由以步輕風爲隊長的一支隊接手,他挑選了三十人連夜出發,空降在原始森林外圍。
由於搜索面積太大,步輕風制訂計劃,三十人五人一組分爲六個小組分開行動,搜索觀察爲主,一旦發現目標不宜打草驚蛇,立即電信聯繫。我和步輕風一組,幾個人輕捷地向森林內部走去。森林裡雜草叢生,灌木橫斜,綠藤環纏,可見度不高,給搜索帶來困難,但我們有一絲放鬆,每半小時與其他各組聯繫,在森林裡展開了地毯式的探查。
我們五個人在步輕風畫定的範圍裡分開搜索,半小時後又合攏,然後又分開,二天以來,我們卻一無所獲。
跟着我們的另一隊員有些泄氣,“隊長,他們是不是轉移了?”
“有這個可能,但沒有絕對把握我們不能撤。大家都累了,我們輪流休息,你們三人原地休息,雪狼,我們前面探路,記住,保持聯繫。”
三人留下,我和步輕風繼續前進。約莫走了一個時辰,步輕風突然面色一緊,我聞到了前面有隱約的血腥味,人血味!我們端着槍輕輕摸上去,我看到在前面的灌木叢上掛着一塊布料,一塊屬於武警衣服的布料。我與步輕風對看一眼,我立即解下背的電子儀器準備全隊通知,發現可疑痕跡。
突然步輕風大喝一聲,趴下!
我沒作任何遲疑,趴下!
一顆子彈擦過我的背,我在地上連滾幾圈,手中的槍不停地掃射。步輕風在挪騰跳躍間進行點射,只是幾個照面的時間,周圍靜下來,步輕風一個翻身到我背後,我們背頂着背,我迅速開啓通迅設備,發現它報廢了!
我們與小隊失去了聯絡,我們失去了求援,我們面臨着被包圍的境地。
";不能等,不能讓敵人縮小包圍圈,這樣幾支狙擊槍就會要了我們的命!我前進,你跟上,如果能突圍,你趕緊離開去求支援,我拖住他們。”步輕風用後腦磨挲着我的後腦,我聽懂了那動作裡所有的溫柔和愛。
“好。”我明白他是把生的機會讓給我,但我也明白,他是隊長,我心裡不願意,但我只有服從。
“在我找支持回來之前,你絕對不能死去,否則,我就帶着小安改嫁。”我輕輕地說。
步輕風笑了,“寶貝兒,你是我的。”扭過腦袋迅速地在我臉上親了一下。
步輕風在非戰時,身上有股雅痞,優雅如一個王者,帶着淺淺的笑,睥睨人間,現在,揣着槍在前面,動作迅速利索,像伏過樹梢的蛇,像躍過草叢的豹子,像吹過林間的風,像踏過敵人屍體的鬼魂,整個身體瀰漫一種狂野和凜冽。
我有絕對的信心,我們能突圍!
我揣着槍在後面,此刻我唯一慶幸敵人武器強大,經驗並不豐富,手法並不專業。
又是一陣激烈的槍響,我聽到我皮膚裂開的聲音,血噴出的聲音,我大腿中彈了,右臂更是火辣辣的痛,也中彈了。
“對方火力太猛,我們必須靠近,選擇近身肉搏。”步輕風一邊射擊一邊說。
我明白他的意思,近身不好開槍,我們勝算機率要大,而且聽槍聲的激烈程度,對方的人不低於十人。剛纔那一輪較量,他們已死十一人。我祈禱,他們的人手是傾巢而出,而不再留有後手。
我松下手中的槍,左手在腰間一抹,鞭刺出手,身子騰起,朝剛纔那一槍射擊的地撲出,而步輕風撲向另一個方向。拇指暗鈕一彈,鞭刺伸出,左手隨身子旋轉,抽出一團團血肉,而背後風聲疾來,我身子一低,着地,雙腿對着來人脖子一夾,只聽咔嚓一聲響,腳下的人軟下來,斜裡刺過來一把刀,在我扭腳的時候撲向我的腦袋,我別無選擇,頭猛地一側,刀尖穿過了我的右肩胛骨,將我釘在地上,而我手上的鞭刺直直的洞穿了他的胸膛,他倒在我的身上。
我右側被這具屍體壓得不能動彈,鬆了手中的鞭子抓住了我肩胛骨的刀,奮力一撥,而此時,我一眼看到一管黑筒筒的槍口正對着我的,我眼一眯的功夫,右手抓住屍體對上了那管槍,只聽一聲響,子彈在屍體上開了花,左手的刀飛出,正中槍擊者的喉嚨。可在電光石火間,面對另一具撲過來的影子已無能爲力,只聽到一聲槍響,那人生生在我面前倒下了,子彈從後腦穿過前腦。
步輕風腿上的手槍無時不在,無處不在。
我笑了。
從前後左右的屍體中爬出來,抽出屍體上的鞭刺,我忍住身上翻江倒海的痛,翻江倒海的血,加入了另一輪戰鬥。此時,在血和肉,刀和槍面前,思維都是多餘的,只剩下本能,救生的本能,殺,殺,殺,只有身體如血肉揉和的痛感讓我知道,我還活着,余光中,步輕風的身體還在戰鬥,他還活着,就這夠了。
又是槍響,步輕風的身子被一個大漢錮着,一隻腳下還有一個重傷員死死地拖着他的腳,將他定成了活靶子,他手上正勒着一個人的脖子一扭,那人軟下去,同時一粒子彈穿過步輕風的胸膛。
“啊!。。。。。。。”我全身血液頓時凝固,一聲悲吼,身子騰起,手起鞭落穿,從左至右穿過大漢的太空穴,雙膝重力落下,步輕風腳下的那具重傷員直接成了死屍。
同一時間,步輕風的手一翻,一柄刀飛向對面。下一秒時間,我的鞭刺脫手,飛向了最後一名敵人。
寂靜下來,整個森林全部寂靜下來。一百米以內的地方,全是血,全是血狀各異的屍體,十六人。
步輕風直接坐在腳下的屍體上喘氣,手捂着胸口,血從他手指縫流出來。我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撿起地上的槍,在每具屍體的腦袋上補上一槍,再搖搖晃晃地走到步輕風身邊,他比我傷得要嚴重,腿上,手上,臉上,胸膛上全是血,我定定神,努力不讓自己倒下,從屍體上撕下布條,將他的胸膛緊緊的包住,可血跡隨即滲出來,我又去拿布纏,一圈又一圈,步輕風笑了,眼睛依舊明亮,炯炯有神。他擡起手摸着我的臉,輕輕地說:“老婆,真好。”血從他嘴角流出來,使得每一個字都沾着血腥的味道。
我的眼淚流出來,他的意思是,老婆,我死時你在身邊,真好。
我湊近他,吻着他的嘴脣,舌頭伸進他的嘴裡,舔着他口腔的血液,“不許死,你死了我就是別人的,我發誓,也不許讓我現在離開,你讓我離開,我就先死。”
步輕風眉眼裡全是笑,我放開他,將樹枝和衣服堆在一起,在森林裡生了一堆火。
我得賭一把。
對方開始時死了十一人,剛纔死了十六人,全是重型武器,我賭這所有的屍體這個團火的全部兵力,如果是,這堆火會幫我喊來我們的人,會迅速帶離我們離開這片血肉交加的大森林,我一個人,已經沒有辦法帶他離開這裡,我身上至少五處受傷。如果不是,這堆火會引來敵人,那麼,我們今天就把這兩條命交到這裡,我此時已沒有多少戰鬥力,步輕風更是命在旦夕。
紅色的火升起來,白色的煙升起來,我爬回步輕風的身邊,抱起他,讓他依在我懷裡,我的背後靠着一棵大樹。他的手橫過來,握住了我的手。
“我小時候不孤單,雖然養父養母不是很疼我,可舒生一直陪着我,還有夏婆婆,她對我很嚴厲,可我知道,她疼我。後來到了b城,一個人,很孤單,想念青山村的每一個人,每一個地方,我總是想,這樣的孤單什麼時候是個盡頭。突然有一天,我的孤單結束了,有一個拿着一把槍走進我的心裡,他那麼鎮定,那麼強大,那麼,令我神往,從此那個人成了我孤單時的支撐,成了我的動力,他身上的一種讓我溫暖和前進的力量。輕風,那個人,就是你。”
我輕輕吻着步輕風的臉,喃喃地說,“你知道嗎,我是個沒有信仰的人,可遇到你後,我就開始信仰你。可如果,你就此死了,我的信仰死了,我活着還有什麼意思,我又要開始孤單的生活了。所以,輕風,你不能死,在我死之前,你不能死,你不能把我一個人留孤孤單單留在這個世界上。”
我撐起身子看着他,眼淚落到他的嘴脣上,“輕風,我是個自私的人,在我沒死之前,你不能死,答應我。”
步輕風歪着頭看着我,眼睛裡充滿笑意,他伸出舌頭舔舔我的眼淚,“老婆,我答應你。”聲音微弱得只剩下口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