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的生活既寂寞,又熱鬧,既清苦,又舒服。特別是食堂伙食,是我見過集體生活中最好的。全是五大三粗的漢子,每天大量的訓練,營養要到位。軍費開支比其他部隊都要高。用步輕風的話說,就是付出得多,得到的也多,工資比別人高,待遇比別人好,受的傷多,沾的血多,喪命的機會多!
酒敞開了喝,肉大塊大塊吃,拳吆喝着劃,全是粗獷的“哥倆好哇,哥倆好哇,喝,喝”的聲音。
我饒有趣味地看着他們,袖子挽得老高,衣服敞開,粗着脖子紅着臉,一腿站在地上,一腿放在椅子上,手指在劃,口裡在喊:
四川的錘,是錘打錘
飛來的老鴇是誰趕誰
長沙的煙,德山的煙
前面的姑娘慢點走哇,慢點走
哥倆好,慢點走
五花馬,慢點走。
。。。。。。
另一邊一堆人湊在一起,手指在劃,口裡在喊:
棒子棒子,雞
棒子棒子,老虎
棒子棒子,蟲
棒子棒子,棒子。
一輪下來,棒擊虎,虎吃雞,雞吃蟲,蟲吃棒,輸了的人一人一碗酒,一口乾,趕緊開始下一輪。
再一聽,耳邊傳來青蛙跳水的聲音:
一隻青蛙一張嘴,兩隻眼睛四條腿,撲通一聲跳下水;
兩隻青蛙兩張嘴,四隻眼睛八條腿,撲通,撲通,跳下水;
三隻青蛙三張嘴,六隻眼睛十二條腿,撲通,撲通,撲通,跳下水;
四隻青蛙四條腿。。。。。。
立即譁然,錯了!錯了!喝!喝!喝!
我忍俊不禁。
石頭被青蛙腿搞暈了,連罰了三瓶啤酒,藉着酒意,跳上一張桌子,兩手大力拍幾下:“兄弟們,兄弟們,都停下來,停下來。”一句話,衆人口裡的姑娘、老虎、雞、青蛙的腿全停了,手裡的酒也停了。
“今天是咱隊長和嫂子的好日子,咱們隊裡終於迎來了第一隊夫妻,這是一個好的開始,同時,也給兄弟們帶了希望,嫂子的到來,意味着美女是絕對可以憑本事走進來的!我希望我們將來上陣的口號由上陣還需兄弟變爲上陣更需夫妻!大家鼓掌!”石頭帶頭鼓掌,激烈的掌聲響起來。
石頭此刻像個大領袖,兩手壓壓,示意掌聲停下:“兄弟們,今天,隊長大喜的日子,我們怎麼能錯過這個大喜的機會?兄弟們上吧,有仇的報仇,有怨的報怨,我充分相信,咱們的隊長,在這個好日子裡,在美麗大方的嫂子面前,絕對打不還手,罵不還口,酒不推辭,肥肉全部下肚!兄弟們,還等什麼?上啊!”
沒人上來,有幾個隔得遠的蠢蠢欲動,步輕風滿臉笑容,雙肘後撐在桌上,手指還在桌上隨意地敲打着節奏,雙腿伸得開開的,給人懶懶的樣子,我知道,慵懶是假象,這個姿勢,進可攻,退可守。
石頭狠鐵不成鋼,手指環指一週,仍然不見人衝上來。
步輕風很同情地說:“要不,石頭,你自己上?”
旁邊有人大笑,石頭似乎下定了決心,牙齒一咬,就在我以爲他要跳下來自己上時,他臉一轉:“黑哥,你上!”
大黑和他的槍一樣老實,搖頭:“打不過。”
“給你一條槍。”
“不敢。”
另一人說:“石頭,你說,如果隊長和嫂子打,誰會贏?”
我認出說話的叫狐狸。
“賭嫂子勝,五百。”
“嫂子勝,二百。”
“嫂子勝,二百五。”
“嫂子勝,一百。”
。。。。。。
賭的全是我勝,我推推步輕風,小聲說:“你這個隊長太不得人心。”
步輕風沒看我,手摸摸我的頭,那神態,那風情,像在撫寵物,“今天誰做莊?”
手指全指向步輕風。
步輕風暢快地笑了:“非常好,全賠。你嫂子腿還沒好,不需要打,我贏了!”
“沒打不算!”狐狸喊。
“對,不算,不算!”石頭喊。
“不算,不算!”全體隊員喊。
“等嫂子傷好了作數,賭注不變!”狐狸拍板。
衆人同意,我沉默。
步輕風反對,“要算就現在算,不算以後也不算!”
結果,他是老大,聽他的。
扳不倒隊長,只好自己找樂子,於是,口裡的姑娘,老虎棒子雞,青蛙的腿和嘴加撲通又響起來。
步輕風悄悄拉起我,從食堂退出來,大山裡的夜晚,格外寂寥、寧靜。天上幾顆星星,泛着清冷的光,這裡離繁華很遠,離荒涼很近,但我知道,這裡的人,內心繁華,比起都市人內心的貧瘠,他們已經很豐富。我很慶幸,來到這裡。
步輕風彎下腰,“上來,背老婆回家。”
我乖乖趴到他背上,手圈住他的脖子,他的背厚實,溫暖,我緊緊貼着他的,頭放在他的肩膀上,依戀,安穩。他一直揹着我進了新換的房子,裡面的牀上由兩張軍用牀合起的一張大牀,鋪蓋和被單也是合成的。如此簡單,清陋,但我和他都很滿足。相比其他的隊員,我們幸福多了。石頭的老婆是他老家的,兩人兩地分居多年。
這一夜,我和步輕風光明正大地住到一起。這一夜,我在他的懷裡睡得格外安穩踏實,像依着一座大山。
我在這裡住下來,早上步輕風五點半鐘起牀訓練,我也起牀,不能跑步,就在室裡練習臂力,比如舉啞鈴,拉力器,臂力棒。下午練習射擊,從固定打靶到移到打靶再到移動加速,距離從五十米到一百米到二百米,槍口用繩子吊着一塊磚頭,端在手裡一動不動,從半小時到一小時到二小時,我咬着牙流着汗堅持,不在步輕風面前泄一絲氣。
三個月後,我小腿基本恢復,步輕風爲了安全起見,不讓參加劇烈訓練,我練習慢跑,練倒功,練耐力,來來回回穿越30米鐵絲網。也開始游泳訓練,穿着厚厚的衣服和鞋子,從一千米到兩千米三千米,最後到五千米。步輕風經常帶我熟悉和練習各種槍械借公濟私行爲,被隊員們說是開小竈,一天我親耳聽到石頭問黑哥:“隊長是不是又幫他老婆開小竈去了?”
黑哥搖頭,“昨天開了,今天沒開。”
旁邊狐狸說:“必須的,嫂子過不了關,隊長要哭死!”
石頭說:“是你要哭死吧?你一直還在指望隊長和嫂子打一場!”
“你不想?”
石頭笑了,“想,很想。”又說,“黑哥想不?”
黑哥的答案一向簡單:“不想。”
石頭、狐狸齊聲問:“爲什麼啊?我敢說全隊都想看隊長和嫂子打。”
“愛沙尼亞國際特種兵比賽個人總分第一。你以爲隊長這麼好贏?嫂子輸了,隊長生氣,找誰出氣?”黑哥突然變得有耐心。至少我沒見過他一口氣說過這麼長的話。?另外,我聽出來了,黑哥說的是嫂子輸的後果,隊長不作假設,因爲沒有假設的必要。
石頭和狐狸不作聲了,估計是在琢磨着,要不要讓我們打起來,顯然我是贏不了,我若輸了,步輕風的氣會找誰出呢?當然是煽陰風點鬼火的人,這人是誰呢?最典型的就是石頭和狐狸。
我悄悄笑了,還是黑哥厲害,有遠見卓識。不過我沒聽步輕風講過他在國際特種兵中拿第一的事,想必是又精彩又兇險。想到將美英等陸軍中的“三角洲”特種部隊、“綠色貝雷帽”特種偵察連等斬落馬下,我有種壯我軍威的豪邁。
後來我問步輕風愛沙尼亞國際特種兵比賽得第一的事,步輕風一臉憤憤不平,拍着桌子喊,“上當了,上了當年我老營長的當了!參加比賽的每個國家最少有兩人,可我國就我一人,早上去升大旗沒人輪換,項目比賽若是淘汰了就得退出,別國多人,淘汰一個還有人在,我沒人,又丟不起這個人,卯足了勁死扛,閉着眼睛往前衝,衝到最後,左右一看,咦,怎麼只有我一個?人呢?往屁股後一看,哦,全掉了。”
我轉過頭不看他了,有這麼變相表揚自己的嗎?
春節快到了,我沒有忘記舒生的鋼琴比賽,這裡書信往來都不方便,這幾個月我一直沒有和外面聯繫,有什麼消息都是由步輕風轉達。步輕風沒假了。
老隊長拍着桌子吼,“你今年把以往幾年的假全支完了,還透支了來年的,除了傷亡,一律不準請假!步長空求情都不批!”
步輕風被唬出一頭汗,摟着我,苦着臉唉聲嘆氣:“老婆,不能陪你回去了!”
我摸摸他的臉,安慰着:“我快去快回!不讓你久等!”
舒生比賽的當天,我開車回了b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