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念劍派坐落在無念山山頂,這個季節的夜晚可以說是冷得滴水成冰。
不過慕容紫的安排的確周到,不但屋子裡早已升起了火盆,一片暖洋洋的,連泡澡的熱水都準備好了,當然也少不了精緻的飯菜。
然而,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慕容紫卻只安排了一間客房。雖然梅君寒已經是她的人,但蘇海陵還是很不滿。
畢竟,他們是還沒有成親的,縱然彼此心知肚明,但慕容紫光明正大地讓他們住在一起,卻是對梅君寒的極度不尊重。只是……這個世界啊,就是對男子如此苛待的,就算是梅君寒這樣的強者,依然逃脫不了世俗的束縛。
慢慢地收拾整齊了,蘇海陵也擔憂着梅君寒身體不適,便讓他先睡了,自己帶着昊月來到院中。
離開了溫暖的屋子,夜晚的山風毫不客氣地從衣領、袖口等處鑽入衣內。
蘇海陵毫不在意,徑直來到涼亭中的石桌前坐下,淡然道,“說吧。”
“小姐,我……”昊月站在她面前,嘴脣動了動,卻不知從何開口。
“既然如此,我來問。”蘇海陵冷着臉道,“你和慕容紫是否早就相識?”
“不是的!”昊月一驚,猛地擡起頭,驚惶地道,“小姐,請你相信我,在這之前,我從來沒有見過慕容掌門。”
“哦?”蘇海陵一挑眉,不置可否。
“小姐!”昊月“撲通”一聲跪倒在堅硬的青石板上。
“有話起來說。”蘇海陵嘆了口氣,雖然心裡怒火高漲,但終究,還是捨不得傷了他的。
“昊月曾經告訴過小姐,我的師門是聖皇陛下的心腹,三百年來也是有遺訓傳下的。”昊月依然跪在地上低聲道。
“所以當慕容紫亮出了自己的身份後,你就幫助她了?”蘇海陵道。
“不是……”昊月搖了搖頭道,“當時青念山脈地龍翻身,我被一塊巨石砸傷,從昏迷中醒來時,我才發現是慕容掌門救了我,而且我已經在無念劍派了。”
“之後爲什麼不帶個信來。”蘇海陵說着,心裡不禁微微一痛,昏迷了這麼久,想來當時他傷得一定很重吧……
“原本我是想立刻下山的,只是傷在腿上,行動不便……”昊月擡頭看了她一眼,立刻又垂下了眼神,“當我知道無念劍派的來歷後,我覺得……這會對小姐有很大的幫助,於是我就同意了慕容掌門的意見,以玉鐲爲信物,請她派人下山尋找小姐告知我的下落,並請小姐到無念山共商大計。”
“你難道沒有想過,慕容紫會是騙你的嗎?”蘇海陵道。
“不會的。”昊月卻是一臉堅定地搖頭,“聖皇陛下爲後人留下的力量都有辨別的標記,旁人無法知曉更無從僞造。”
“我不是說慕容紫的身份有問題。”蘇海陵一把將他拉起來,讓他坐在自己身邊,沒好氣地道,“腿上受傷還敢跪在這地方,你想殘廢了不成!”
昊月聞言,心中微微一酸,輕聲道,“傷已經好了,若不是得到了小姐已經上山的消息,我也準備嚮慕容掌門告辭了。”
“月,人心難測。”蘇海陵輕輕一嘆道,“三百年了,你怎麼知道慕容紫還遵守着那個所謂的遺訓?”
“小姐說的我明白,只是當初聖皇陛下讓自己的心腹屬下都立下過血誓,世代遵從。”昊月毫不猶豫地道。
“血誓?”蘇海陵不禁皺眉,“一個誓言而已,哪能約束三百年,何況,即便當初的那批人忠心不二,畢竟到如今已經隔了幾代了。”
“小姐竟然不知道?”昊月呆了呆才道。
“不知道什麼?”蘇海陵也是一愣。
“血誓是大陸上從遠古時期就流傳下來的一種詛咒,無論過去多少年,經歷了多少代人,血誓的力量都是存在的。”昊月道。
她穿越的這個世界好像不是玄幻吧?怎麼會連詛咒都出來了,真是……迷住在什麼地方都存在啊。
“小姐,三百年前,大秦帝國分裂之前,宮中是設有國師一職的。”昊月見她不信,着急地解釋道,“傳說國師據有長生不死,並與神明溝通的能力,雖然不知道真假,但那位國師真的具有許多不可思議的力量。”
“是嗎?那這些史書上爲何沒有記載,何況……如果真能長生不死,那位國師現在又在何處呢?”蘇海陵依然不信。
不可思議的力量……她也可以利用很多科學手段製造出一些“不可思議的力量”,用來濛濛這些古人是綽綽有餘。
“不知道爲什麼,大雍立國之後,那些有關國師的資料就都被禁絕了,南楚也是一樣。”昊月遲疑了一下,又接了一句,“也許西秦的禁宮中還有那些古老的資料吧。”
“好,就算血誓是真的。”蘇海陵深吸了一口氣,先拋開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冷聲道,“你是不懂你究竟錯在哪裡。”
昊月怔了怔,擡頭望着她,眼中閃過一次迷茫之色。
蘇海陵從懷裡取出那隻翡翠玉鐲,卻沒有交給他,站起身來,她只留下了一句話,“月,你自己想想吧,什麼時候你明白錯在哪兒了,再來跟我要回玉鐲。”
說完,她毫不留戀地回房。
昊月的臉色“唰”的一下變得蒼白如雪,望着她離去的背影,嘴脣不住地顫動着,卻是說不出任何挽留的話來。
蘇海陵緊緊地握着玉鐲,體溫使得冰涼的玉也有了溫度。
回到房間,燭火未熄,梅君寒只披着中衣,斜斜地靠在牀上,隨意地翻着一本書,見她進來,頭也不擡地道,“談完了?”
蘇海陵嘆了口氣,脫了外衫搭在一邊的椅子上,拉開被子鑽進去,一把將他摟過來,順手一丟,將他的書扔到了桌子上,幸好沒砸在蠟燭上。
“幹什麼呢?”梅君寒不悅道。
“陪我一會兒。”蘇海陵一臉的委屈,把頭埋進他頸窩裡。
梅君寒無語,好一會兒,伸出一隻手,抓着她的衣服後領將她拉起來,丟在一邊。
“君寒,安慰我一下又不要緊。”蘇海陵道。
“安慰?”梅君寒一聲冷笑,“你真的需要麼?”
蘇海陵整個人重重地往牀上一倒,不說話了。
“你很愛他?”好一會兒,梅君寒才道。
“不知道。”蘇海陵悠悠地嘆了一口氣,“他是第一個走進我心裡的人,可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愛他。到底……什麼纔是愛?我愛清塵,我想一輩子守着他,護着他,恨不得讓他心裡,眼裡除了我就沒有第二個人。我愛你,跟你在一起,我有一種……彷彿回到過去的感覺,我的心會平靜下來。可是,昊月……我真的不懂,每次只要一回頭,就能看見他在身後,彷彿已經成了習慣,從來沒有特別在意過。直到有一天回頭時已看不見他,才感覺到……這裡好痛。”
說着,她的手按在胸口上,眼神也露出一絲無奈。
梅君寒不禁暗自嘆氣,這樣難道還不算是愛上了?罷了,反正自己也早該明白的,這個女人身邊,永遠都不缺桃花吧!
“君寒,你不吃醋?”蘇海陵一個翻身,又壓到了他身上。
“吃醋?我要是吃你的醋,不如十爹泡在醋缸裡算了!”梅君寒沒好氣地推開她,“倒是你,慕容紫的事,你決定怎麼答覆她?”
“你的意思呢?”一談到正事,蘇海陵也立即正經下來。
“目前的情勢非常複雜,接受也不是壞事。”梅君寒冷冷地道,“無念劍派的實力不弱,又是南楚武林的名門大派,很多你我不能做的事,她們能做。”
“我也怕引狼入室。”蘇海陵道,“他日……只怕慕容紫也不是容易滿足的,而我要的是,我的天下!”
“可是現在拒絕的話,對你很不利。”梅君寒想了想道,“還有那個所謂的聖皇血脈,你怎麼看?”
“真假有區別嗎?”蘇海陵反問道。
“是沒有。”梅君寒頓了一下,苦笑着答道。
只要需要,假的也可以做成真的,若是不需要,再真的也會變成假的。真真假假,也不過是利益交換而已,本沒有什麼意義。
“放心吧,這件事我會處理。”蘇海陵一掌打滅了燈,“睡吧。”
“明明是彼此喜歡的,何苦彼此傷害。”梅君寒一聲低嘆。
蘇海陵心中一陣煩悶,不由自主地又看看窗外。
屋內溫暖如春,屋外滴水成冰。
那個傻子……不會就這樣呆呆地留在那兒吧?
“不放心就去看看。”梅君寒道。
“不去。”蘇海陵一撇嘴,翻身背對着門窗,一把抱住他,“我不會心軟,我要他想清楚了,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麼?我不想再這樣拖下去。君寒,我這個人很自私,明明我給不了你們完完整整的心,卻要求你們一心一意地只能想着我。”
“是了是啊,你不但自私,還霸道、無賴!”梅君寒道。
“我無賴?”蘇海陵一瞪眼,“我還就無賴給你看了!”
“你……嗚……”梅君寒剛吐出一個字,脣就被強勢地堵上了。掙扎了幾下,也就由她去了。
不過蘇海陵終是記得這個地方並不安全,不敢恣意縱情,只是偷了個吻,便摟着他安安靜靜地睡了。
夢中,似乎不知從哪裡傳來一縷笛音,悠揚婉轉,卻帶着說不清、道不明的悲傷……
接下來的幾天,慕容紫倒是守信讓她考慮,絕口不再提合作的事,只陪伴着她們遊遍無念山的景色。
寒冬,山頂上沒有任何人爲破壞的雪景美不勝收,尤其是日出時千萬道金芒映照着皚皚白雪中若隱若現的紅牆綠瓦,宛如一片人間仙境。
昊月並沒有提要回玉鐲的事,只是像往常一樣,忠實地做着身爲侍衛應盡的職責,無可挑剔,但卻讓蘇海陵更加煩悶。
最清閒的倒是梅君寒了,冷眼旁觀着一切。
蘇海陵也沒有提要下山的事,直到數日後的夜裡,梅君寒的玄羽來到無念劍派。
拆下信件,梅君寒放飛了玄羽。
“怎麼樣?”蘇海陵靠在牀上,懶洋洋地問道。
梅君寒展開薄薄的絲絹,一邊看,臉色卻漸漸沉重下來。
“有事?”蘇海陵見狀,也走了過來。
“你府裡來了個大美人,吵着鬧着要見你。”梅君寒劈手將絲絹扔了過去。
蘇海陵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說是不吃醋,可這濃濃的醋味兒又是怎麼來的?不過……海月山莊來了個美人?
好奇地展開絲絹,木清塵那青秀的筆記就展露在眼前。
除了日常的報平安,木清塵就提到了一件事----雲墨來了。
蘇海陵合上絲絹,湊在蠟燭上燒成灰,一面陷入了沉思中。
雲墨來了,那是代表着他背後的那位“大姐”同意了她的要求,願意與與她見上一面了?
那本秘折……哼哼。
“想什麼呢?”梅君寒打斷了她的沉思。
“在想,我們怕是要回去了。”蘇海陵一笑道。
“急着回去見你的美人?”梅君寒挑眉道。
“雖然……偶爾喝醋有益身心健康,不過你好像也吃錯對象了。”蘇海陵笑着搖了搖頭,“那是雲墨,估計我上次跟你說的事有結果了。”
“那封秘折?”楊君寒立即恍悟過來,“那秘折裡究竟有什麼秘密?”
“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蘇海陵嘆了口氣道,“只是這位將軍……實在死得不值。”
“你想要掌控雲墨背後的那股力量嗎?”梅君寒道。
“現在說這個還太早。”蘇海陵敲着桌子沉吟道,“掌控、合作還是消滅,就要看看他們想要的是什麼了。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將來……我的天下,絕對不允許有我掌控不了的勢力存在。”
“那趁這時候,我回玄冥宮去處理一些事。”梅君寒道。
“也好,之後你能知道到什麼地方來找我的。”蘇海陵點頭道。
“你捨得離開海月山莊?”梅君寒不禁一聲冷嗤。
蘇海陵淡淡地一笑,想起木清塵清俊的容顏,無暇的眼神,又開始幻想他挺着個大肚子的模樣。那是她的孩子,她希望能看着孩子成長、出生。
“昊月呢?你打算怎麼辦。”梅君寒似是也看不慣她一臉得意的樣子,一盆冷水澆下來。
“這種事,終究是要他自己想通的,不然……就算再不捨,我也寧願……放手。”蘇海陵頓了一下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