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入口處,兩隊人馬不期而遇。
“瑤姬夫人,好久不見啊。”一邊的全是道姑,其中一個滿臉陰沉的中年道姑皮笑肉不笑地道。
“的確是好久不見,霞衣道長別來無恙?”瑤姬按住了身邊一個正欲說話的女孩子,不動聲色地迴應着。
“託福,扣霞觀上下一切安好。”霞衣說着,迅速瞄了一眼對面的隊伍,裝作不在意地問,“怎麼,素心師太沒有來嗎?”
“素心師太有些事要辦,說不準什麼時候到呢。”瑤姬也是老江湖了,奸滑似鬼絲毫不露口風。
“哦,那就好了。不然,如此盛會獨缺南楚武林第一人,不免有些掃興呢。”霞衣心裡暗罵,臉上的笑容倒是越發真誠了。
瑤姬那毒婦一直都是妙仙庵的應聲蟲,誰知道她還會有什麼後招沒使出來。
不過這兩派人馬不下二三十人堵在谷口大眼瞪小眼也的確不像話,瑤姬自是知道這次的行動目的地瞞得過一般人卻瞞不過像掃霞觀,鐵劍門,無念劍派那樣的大派,早就對有可能出現的情況都做過考慮,胸有成竹地道,“明人不說二話,我們是來幹什麼的,彼此都很清楚。不過,若是我們現在鬥越來,肯定是讓別人漁翁得利。霞衣觀主,你說呢?”
“既然瑤姬夫人這麼說了,自然也想好解決的辦法嘍?”霞衣冷笑道。
“依我之見,不如你我先合作把此地“清理”乾淨,找出藥廬中的九轉金丹,然後再來爭個你死我活,如何?”瑤姬道。
霞衣微一沉思,嘴角露出一個詭秘的笑容,緩緩道,“好。”
“那就,合作愉快。”瑤姬伸手和她擊了一下掌,卻是各自暗藏心思。
“喲,那不是瑤姬夫人和霞衣道長嘛。這種好事怎麼能少了玄冥宮一份呢?”隨着一個冷厲孤傲的聲音,山下又走上來七八個人,領頭的是一個充滿狂野之氣的少年,所有的人都是一色黑衣,卻都是男子。
瑤姬看着最前頭的那少年暗自皺眉。剛纔說話的人語氣平和,人在遠處,聲音卻句句凝而不散,顯然內力已近爐火純青之境。而那少年根本不會有如此深厚的功力。玄冥宮……梅君寒不是落入魅影門手裡了嗎?難道……
心裡瞬間轉過千百念頭,她口裡卻是笑吟吟地,“是玄冥宮的諸位啊!怎麼不見梅宮主呢?”
不等領頭的那少年答話,梅君寒已排衆而出,揹負着雙手,淡淡地道,“梅君寒在此,有勞夫人掛念。”
瑤姬和霞衣都不禁愕然。
真的是梅君寒,他是逃出了魅影門的毒手,還是說……玄冥宮已經和魅影門全面合作,而他來此,但是魅影門在背後操縱的?
“呵呵,真巧。會在這荒郊野外遇上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格主。”霞衣乾笑着道。
“是很巧,連甚少理事的無念劍派都派人來了呢。”梅君寒說着,指了指另一個方向。
瑤姬一回頭,果然見到了一隊人人身上背劍的年輕女子,帶頭的正是無念劍派的新任掌門慕容紫。尤其醒目的是,她們竟然還帶着一對渾身浴血的男子。
“咦,那不是鐵劍門的玉劍雙俠嗎?”霞衣身邊的小道姑輕聲道。
話音未落,衆人所處的山地突然一陣微晃,兩邊的山崖滾落下無數碎石,宛如地震一般。
“小心,大家站穩。”衆人顧不得再爭鬥,趕緊找空曠的地方穩住身形。要是真趕在這時候地震,石山坍塌下來可不是好玩的,不管多高的武功,在自然之力面前都是渺小的。
好一會兒,地動山搖漸漸平息下來,只見原本濃霧瀰漫的谷口竟然再也不見一絲霧氣,衝眼望去,卻是無數兩人多高的亂石堆,一眼看不到邊際。
瑤姬微感訝然,奇道,“那裡應該是藥廬的入口啊,怎麼會突然打開?難道說……”
“有人捷足先登?”霞衣接口道。
“那還等什麼?進去看看啊。”不知是哪個叫了起來。
在場的幾派人互相瞪着,卻誰也沒有率先舉步。沒辦法,誰也信不過誰。在這種詭異的氣氛中,誰也不願當了出頭鳥。
“霞衣?不是想要九轉金丹嗎?請吧。”瑤姬嫣然一笑,打破了沉靜。
“瑤姬夫人難道就不想進去?”霞衣冷笑道。
“我看這樣,大家都不用算計了,這樣僵持着也不是辦法。”無念劍派的慕容紫走過來,淡淡地道,“反正大家都知道,邪醫上官璇璣天縱奇才,在毒術和陣法上皆可謂是冠絕江湖,顯然此處山谷只是入口的迷陣而已,裡面不知還有多少岔路。不如大家分批入,生死成敗,各安天命。”
“誰先誰後?如何分配?”瑤姬挑眉道。
“這個簡單,抽籤便是。”梅君寒說着,手一翻,取出四根細細的銀針,隨手一折,斷成了不同的長度。“抽到最長的人先進,以此類推,我就拿最後一根好了。”
見他如此輕描淡寫的將精鋼打製的針如同折樹枝一樣折斷,在場的所有人都不禁心中一凜。
“黃晴宜掌門說的極是,梅宮主的法子倒也公平。”霞衣冷冷地道。
梅君寒又轉頭看着瑤姬和慕容紫。
“我覺得這個辦法很好。”慕容紫微微笑道。
“我也沒有意見。”瑤姬說完,首先上前抽了一根。
霞衣和慕容紫對望了一眼,同時上前各自取了一根銀針。
梅君寒冷冷一笑,攤開手掌,只見他的掌心躺着一截短短的針頭,顯然是最短的。
“如此,霞衣觀主先請吧。”梅君寒道。
霞衣“哼”了一聲,一言不發,帶着門下弟子走入山谷。隔了一會兒,慕容紫別有深意地望了留下的兩撥人一眼,也沒有管被扔在一邊的玉劍雙俠,小心地向谷內走去。
一瞬間,山谷外的氣氛立即緊張起來。
瑤姬看着一臉淡然之色的梅君寒,暗自掂量着。
上回梅君寒帶傷和木清塵比武,應該是傷上加傷,到現在還不到一個月,卻不知恢復得怎麼樣?要是……
“夫人不進去嗎?”梅君寒脣角勾起,諷刺地問了一句,腳下有意無意地一劃,一塊拳頭大小的石塊竟然無聲無息地粉碎了。
瑤姬微一皺眉,立刻息了趁機將他除掉的想法。梅君寒武功太高,若是他身上無傷,自己一人絕不是他的對手。何況,誰知道他背後有沒有魅影門的勢力?
“夫人……”一個女孩子輕輕地拉了拉瑤姬的袖子。
“走!”瑤姬一轉念,終於下定了決心,轉身向谷內走去。
轉眼間,空蕩蕩的谷口就只剩下了玄冥宮的人和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玉劍雙俠了。
“噗嗤----”玄冥宮衆人中,突然響起了一個女子的笑聲。
“真是不知死活。”又有人冷笑道。
“蘇海陵,你到底在想什麼?”梅君寒沒好氣地道。
“這樣不是很好玩?”穿了一身男裝打扮的蘇海陵帶着木清塵,昊月和司徒夜從人羣中走出來,笑眯眯地道。
梅君寒一臉的鬱悶,昨天突然在山中遇到他們,他就知道自己又捲進一個大麻煩裡了,不過他梅君寒也不是怕事的,能有機會整整那羣所謂的名門正派出口惡氣也是好事。他可沒忘了,這姓蘇的女人有多狡詐。
“接下去怎麼辦?”昊月道。
“不急不爭,讓他們進去好了,自有好戲看。”司徒夜得意地笑着,又好奇地望望梅君寒的手,“不過你怎麼能就這麼巧留下最短的那根?”
“我攤開手時暗自運功將銀針下半截震得粉碎,留下的自然是最短的。”梅君寒淡淡地道。
“作弊啊。”司徒夜撇了撇嘴。
“我們什麼時候進去?”木清塵道。
“再等二個時辰。”司徒夜看看天色,估算了一下時間道,“這個陣勢的生門是隨着十二個的轉換不停變化的,再過半個時辰進去剛好。”
梅君寒聞言,一揮手,一衆玄冥宮屬下各自散開,隱入了暗處。
“那兩人怎麼辦?”昊月看了看不遠處的玉劍雙俠。
梅君寒目光一冷,豎掌如刀。
司徒夜一遲疑,司徒夜已然走了過去,“交給我,用毒纔不會顯得不自然。”
“君寒,連你都來了,不會僅僅是因爲什麼子虛烏有的九轉金丹吧?”蘇海陵隨意找了塊石頭坐下來。
“你說呢?”梅君寒大大方方地在她不遠處坐下,冷冷地笑道,“什麼一甲子功力,那些老江湖還真能信這個?不過是有心人放出來混淆視聽的煙霧彈而已。”
“那麼藥廬中究竟有什麼,能引起整個南楚江湖轟動?”蘇海陵好奇道。
“金鼎,傳說中的玲瓏金鼎。”梅君寒沉聲道。
“玲瓏金鼎?”蘇海陵茫然道,“那是什麼?”
“你是大雍皇族,竟然不知道玲瓏金鼎?”梅君寒一臉的古怪。
“千年來,大陸上一直有個傳說,得玲瓏金鼎者得天下。”司徒夜一邊拿絲巾擦手一邊走過來,顯然那兩個鐵劍門的倒黴鬼是肯定救不回來了。
蘇海陵聞言,忍不住縱聲大笑。
“失心瘋了?”司徒夜歪着頭,用一根手指點點她的腦袋。
“開什麼玩笑。”蘇海陵收斂了笑意,不屑地道,“得玲瓏金鼎者得天下,那文武百官是幹嘛的?三軍將士是幹嘛的?都回家種田去好了,皇帝只要抱着個不可以穩坐江山了,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傳說雖然不可全信,但也不可不信。”梅君寒冷冷地道,“如果你想要……那麼不妨試一試。”
他中間幾個字說得極爲模糊,但蘇海陵卻懂得他的意思。然而,她心中卻另有打算,如果真有這樣的傳說,那麼……玲瓏金鼎縱然是凝聚民心,天下所歸的象徵,卻也是個燙手山芋。在沒有相應的實力之前,據有它只是個禍害。
“不對啊!”司徒夜在邊上插口道,“如果得玲瓏金鼎者得天下,那麼爲什麼三國官府都沒有動靜,反而是南楚武林爭得你死我活?這玩意兒到了他們手裡不但沒有任何用處,相反還會引起帝王忌諱吧。”
“問得好啊。”梅君寒冷冷一笑,卻望着蘇海陵。
“東西出在南楚,要是西秦和大雍派人來也未免太顯眼了。”蘇海陵微微一笑道,“就算是南楚,恐怕也知道懷璧其罪的道理,畢竟在軍事和國力上,大雍遠遠強過他,留着玲瓏金鼎只會給大雍開戰的藉口。”
“你的意思是……”司徒夜皺起了眉,出身於官宦世家,他對於政治的敏感度還是很高的,“南楚武林各派中有各國的內應?”
“南楚官府向來和江湖糾纏不清,西秦和大雍雖然看不起江湖中人,但也不會放任一股勢力在眼皮子底下發展,就算不能控制在自己手裡,怎麼也得安插幾個自己人才放心吧?就是不知道哪一股勢力纔是大雍的了。”蘇海陵望着谷口若有所思道。
“想不到竟然會演變成一場三國之爭。”昊月道。
“海陵,你要不要那個玲瓏金鼎?”木清塵突然道。
“不要。”蘇海陵幾乎是毫不考慮地一口拒絕,轉而又笑道,“不過也不能讓那個破鼎落在任何一國勢力手中。”
“可是,藥廬中要是有什麼玲瓏金鼎,我怎麼會不知道?”司徒夜疑惑道,“究竟是什麼人,又爲了什麼目的放出這樣的消息來?”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打算怎麼辦?”梅君寒眼中滿是審視的光芒。
“這次一共來了多少人?”蘇海陵想了想道。
“南楚的幾大門派中,除了妙仙庵,基本都有人來。”梅君寒道,“大雍和西秦因爲路程較遠,消息傳遞得還不夠廣,表面上倒是沒什麼動靜。”
“來的這些人不是都衝着玲瓏金鼎的吧?”蘇海陵道。
“那當然,玲瓏金鼎的傳說都是各國皇室的機密,豈是一般人能得知的。”梅君寒白了她一眼,繼續道,“平添一甲子的功力的九轉金丹對普通的江湖中人來說就足夠吸引人了,畢竟邪醫的名頭擺在那裡。”
“若是師父真能做出這種東西,她自己不是早就成爲天下第一高手啦?”司徒夜不可思議地道,“真不明白那些人腦子裡裝的是不是狗屎。”
蘇海陵忍不住笑起來,隔了一會兒才道,“君寒,月,你們都傳出消息去,讓人在整個大陸範圍散佈流言,就說……青念山脈中藏有絕世寶物玲瓏金鼎,關係着一個寶藏的秘密,誰能得到金鼎,就能得到數之不盡的金銀財寶,武功秘籍……反正具體的嗎你編,編得越離譜越好。”
“這……”昊月聽得目瞪口呆,半天才道,“這會有人信嗎?”
“不信也沒關係。”蘇海陵微笑道,“人的好奇心無止境,就算明知是假,聽到這樣的流言後,他們也會過來看看的。然後他們就會發現……南楚武林各大門派都在青念山脈附近。”
“你想渾水摸魚?”梅君寒道。
“我只是想在這本來就夠渾了的水裡再攪上一攪,不過這魚麼……誰想要誰就摸走吧。”蘇海陵不在意地道,“只要不是三國皇室,任何人得到了玲瓏金鼎都沒有關係。”
“你真壞!”司徒夜“嘿嘿”一笑。
“你若不想要,將之毀了不好?”木清塵道。
“我不是不想要,是怕要不起。”蘇海陵搖了搖頭,無奈道。
“就算消息傳送出去,要等着整個大陸都亂越來,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梅君寒提醒道。
“無妨。”蘇海陵一聳肩,“無論是誰得到玲瓏金鼎,從此以後都會變成衆矢之的,不得安枕。”
“你纔是只狐狸。”司徒夜撇撇嘴,看了看天色道,“時間差不多了,我們可以進去了。”
“嗯,你確定這只是陣勢,沒有毒?”蘇海陵站起身,不放心地又確認了一句。
“你都中了纏綿了,還怕什麼中毒。”司徒夜不耐煩地踢了她一腳。“走了。”
蘇海陵一聲苦笑,突然間倒有些懷念起當年風荷軒夜宴時,那個嬌弱的美少年,如同一隻戰戰兢兢的小兔子似的可愛,哪像現在這麼……嗯,可惡?
不過說歸說,司徒夜還是拿出一瓶藥丸來,分給每人一粒。
“這是什麼?”蘇海陵嫌惡地盯着掌心散發出淡淡腥味的黑色丸子。
“避毒的,你可以選擇不吃。”司徒夜沒好氣道。
蘇海陵吐吐舌頭,吞下藥丸,皺眉道,“真難吃。”
“你以爲是糖豆子?”梅君寒和司徒夜也同時吞下藥。
“不必。”木清塵卻搖了搖頭,沒有伸手接。
“怕我下毒不成?”司徒夜一揚眉。
“我不需要。”木清塵淡淡地道。
“就算是青蓮傳人,對上邪醫一脈的毒,你也未必能若無其事。”司徒夜被他的態度激起了火氣,語氣也冷了下來。
“清塵。”蘇海陵擔憂地道。
“真的不必。”木清塵不理會司徒夜,但對上蘇海陵的目光,聲音微微一暖,“我這身體萬毒不侵,服藥沒有任何意義。”
萬毒不侵,在場的幾人都不禁一震。
司徒夜眼神一黯,幾乎將手裡的玉瓶捏碎。
而就在這時,谷中突然傳來“轟隆”一聲巨響,震得大地都彷彿再次搖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