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在彩雲幾乎要殺人的怒視和木心哀怨的淚光中,我和木清塵包袱款款,下了小寒山。
木清塵這輩子是第一次走進平常人的生活,雖然表面上依然淡定,但目光中偶爾閃過的一絲驚奇還是說明了,他對這個和小寒山完全不同的世界很感興趣。
原本,像他這樣的未婚男子不戴面紗就跟一個女子走在街上是很惹人注意的,不過好在小鎮人民風淳樸,並沒有京城那麼多的規條,而木清塵也不是那種美得傾國傾城,讓人一看就移不開眼睛的美人,這些沒見過什麼世面的村婦村夫的眼光只停留在外貌上,並不會感覺到他的氣質有多特別。
蘇海陵暗暗籌劃着,到了人煙聚集處定然要僱輛馬車才行。
在明眼人眼裡,木清塵可比昊月更顯眼,何況,她更不想讓別人隨隨便便地看屬於她的人!
“這位小姐,買枝花送給這位哥哥吧!”一個賣花的小童看到他們,眼睛一亮,立刻迎了上來,甜甜地道。
見到那張小小的臉龐上洋溢的期待,蘇海陵笑了笑,取出幾枚銅錢遞給他,順手從他提着的花籃裡挑出一枝雪白的香雪蘭。
“謝謝小姐!”花童拿着銅錢,歡喜地去尋找下一個顧客。
“哪,送給你。”蘇海陵笑眯眯地將花塞進木清塵手裡。
“爲什麼?”木清塵皺着眉,顯然很不習慣香雪蘭散發出的濃郁芬芳。
“不送給你,難道讓我一個女人拿着?”蘇海陵白了他一眼。
“我不喜歡花香。”木清塵道。
“那走遠一點再扔掉吧,那孩子看到了會難過。”蘇海陵道。
“爲什麼是香雪蘭?”木清塵猶豫了一下,還是把花拿在手裡。
“因爲它像你。”蘇海陵偏過頭望着他的側臉,悠然道,“在一個很遠的國度,每一種花都有獨特的寓意。香雪蘭,不食人間煙火,不知人心險惡,純潔得如同畫中走出的仙子。”
“你嘲笑我?”木清塵瞪了她一眼。
“我是誇你呢。”蘇海陵笑道。
木清塵一握拳,再攤開手時,只見嬌嫩的花朵已化成一堆冰屑,再輕輕一碾,就消散在空氣中,一點兒痕跡都沒留下來。
“不用毀屍滅跡吧……”蘇海陵聳了聳肩,只覺得背後一陣涼颼颼的。
要是……把最後一句話也說出來,會不會自己也落得和那花朵一樣的下場?
香雪蘭,秋天種下,冬天開花。先結婚,後戀愛。
驀然間,她的腦中又閃過了一個熟悉的畫面。
朝陽宮的月色下,她淡淡地微笑着,將一朵白蓮插上男子的襟口。
昊月……
這個立誓了生死相隨的男子啊,雖然已經留了暗記給他,但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才能追上來呢。
“去問問,綠海原在什麼地方。”木清塵忽然道。
雖然沒有常識,但他也察覺到了自己上前問路很不妥當。這街上幾乎看不見男子,偶爾有幾個,也戴着面紗,緊緊地跟在女人身後。
“你在這裡等我一下。”蘇海陵情知綠海原就是三十年前青蓮劍仙與逐浪劍主人決鬥的地方,也就是他們此行的目的地,她左右看看,見一支經常來送貨的商隊正在布莊門口卸貨,便走上前拍拍那首領的肩膀,笑道:“張大姐,又來運貨?”
“喲,這不是海陵嗎?”張大姐回頭看見她,細細的眼睛更是笑眯成了一條縫,“怎麼,買布料?這回大姐可剛剛從南楚京城運來了上等的雪綢,扯上幾尺回去給家裡的夫君做身新衣?”
說着,她的目光曖昧地看了看不遠處的木清塵。
蘇海陵笑笑,也不解釋,只道:“大姐,我們要出一趟遠門,你知道綠海原這個地方嗎?”
“你們要去綠海原?”張大姐一呆。
“是啊,大姐知道那地方?”蘇海陵道。
“哦,當然知道。”張大姐定了定神道,“綠海原距離南楚京城不遠,只有三、四天路程,不過……不過那地方……唉……”
“那地方有什麼不對嗎?”蘇海陵好奇道。
“也沒什麼,這綠海原原本是南楚有名的竹海,景色十分優美,只是,三十年前老天震怒,降下天雷,一夜之間,綠海原竟然被夷爲平地,而且打那之後便寸草不生。”張大姐搖頭嘆息道,“你們千里迢迢跑去那個地方幹什麼?”
“去辦些事。”蘇海陵點了點頭道,“多謝大姐。”
“唉唉,海陵!”張大姐一把拉住她的袖子,“等等,我這兒卸完貨也要回楚京了,你這身子骨就嬌嬌弱弱的,還帶着夫君,我看就不如跟我一起上路,也有個照應!這邊境上最近也不太太平呢。”
“既然如此,就多謝大姐了。”蘇海陵道了謝,轉身拉了木清塵過來。
“不客氣,這兩年海陵也照顧大姐不少生意了。”張大姐爽朗地拍拍自己的胸口。
“大姐,都整頓好了,可以上路!”一個小夥計小跑着過來道。
“海陵,走吧,那輛馬車你們用。”張大姐指指一輛半新的馬車道,“這位公子這般模樣,你也捨得他拋頭露面?”
“謝謝大姐。”蘇海陵忍笑忍到幾乎內傷,趕緊拉着木清塵跳上馬車,放下車簾。
“蘇海陵!”木清塵一聲低喝。
“清塵你和一個商人有什麼好計較的?”蘇海陵習慣性地往他肩上一靠,手也順勢攬上了他的腰。
“放開。”狹小的車廂中無處可躲,木清塵可以清晰地聽到自己越來越急促地心跳。不知道爲什麼,最近只要這女人靠近來,自己就渾身不對勁。
“不要,我喜歡你。”蘇海陵乾脆地道。
喜歡?是什麼?木清塵有些茫然。書上沒有寫,師父也沒有教過,不明白。
三年來,類似的話他已經聽過無數遍,然而,他依然不明白,她說的喜歡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情。
“想不明白就不要想了。”蘇海陵彷彿看出了他的心思,按住了他的手,輕笑道,“順其自然即可,順着你的心意,終有一日,你會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