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屍還魂……呵,可笑,荒唐可笑!”夜鴻弈捂着胸口,跌坐在墓碑前,眼底彷徨無措。
“新婚之夜,皇上說莫心最美,堪比春花秋月,皇上說此生待莫心便如初時,即便莫心是庶出,皇上也會爲莫心擋下朝中所有微詞,事事非非,不離不棄!那晚,皇上與莫心對坐當空,所談之事皆是如何壓制夜君清功高蓋主的氣焰,皇上想要調夜君清到邊陲,莫心覺得不妥,天高路遠,若有意外,鞭長莫及……”清冷的聲音訴說着十年前的那個晚上,姚莫婉苦笑,她真傻,一個在洞房之夜討論如何自保的男人會有多愛你啊!
“你怎麼會知道……是姚莫心告訴你的!一定是!”夜鴻弈驚駭的看着姚莫婉,身體的痛已然抵不過姚莫婉這些話給他帶來的震撼。
“夜鴻弈,憑你對姚莫心的瞭解,你覺得她會將這些話告訴一個癡傻的妹妹?換作是你,你會不會說出去?”姚莫婉冷笑着看向夜鴻弈,眼底寒光如刃。
“不可能……你怎麼可能是姚莫心啊!怎麼可能!姚莫心在這裡面……她就在這裡啊!朕親眼看着她被埋進去的!不信朕扒給你看!她死了!死啦——”夜鴻弈驚恐的爬到陵墓前,拼命用手摳着墳墓,眼中盡是恐懼,如果眼前之人是姚莫心……不可能!這不可能啊!
“一個癡傻了十幾年的丫頭怎麼會突然清醒?清醒也就罷了,又怎麼會處心積慮的想要接近你夜鴻弈,這些你都沒想過?”姚莫婉知道夜鴻弈在害怕,那雙手已經摳出血,他卻沒有半點停下來的意思,他甚至不敢再看自己一眼。
“她愛榮華富貴!沒有人不愛榮華富貴!”夜鴻弈不停的搖頭,任由胸口被噬心蠱一口口的咬着,任由毒藥侵蝕他的肺腑,可他只是刨着墳墓,他想證明一件事,那就是姚莫心已經死了!
“若她真是爲了榮華富貴,又何必自入皇宮開始,便處心積慮的激化桓採兒和姚素鸞的矛盾,藏紅花的事徹底讓你對桓橫起疑,你以爲庾慶爲何會突然帶着庾傅寧出逃莽原,你以爲謝思愔爲何會突然在宣室殿自縊?你以爲王沁若爲何能逃出昇天,火鳳的屍體又去了哪裡?在朝,你文沒了庾慶,武沒了桓橫,失去了謝重的支持,沒了王洛林的信任!你的大楚江山,倒了中流砥柱呵!你真相信魂沙園那些魂沙樹對應的是天上的星宿?夜鴻弈,別傻了!那些都是假的!可嘆本宮引入魂沙樹是想助你穩固大楚江山,奈何最後事與願違,不是本宮的錯,是你夜鴻弈禽獸不如!”姚莫婉的一番言辭徹底擊碎了夜鴻弈的心。
“你是……姚莫心?你真的是姚莫心!不可能啊……”夜鴻弈脣角滲血,眼底茫然中透着無盡的恨意。
“不可能?彼時本宮也覺得你夜鴻弈不可能那麼狠心,縱你殺了本宮,可仲兒是你的孩子!你怎麼下得了手!夜鴻弈!你還我仲兒!”姚莫婉陡然衝了上去,狠狠將夜鴻弈拉至墳前,將他的頭猛的按到地上。
淚水模糊了視線,心潮翻騰如浪,姚莫婉痛哭失聲,壓抑許久的委屈如山洪爆發,她拼命按着夜鴻弈的頭顱,淚眼朦朧的看着陵墓。
“仲兒,對不起……讓你等了這麼久……是母后不好……”姚莫婉泣不成聲,淚如雨下。
“你是姚莫心……你居然是姚莫心……姚莫心!你該死!”夜鴻弈拼了力氣的掙脫姚莫婉的束縛,整個人倒躺在地上,雙眼噴火似的怒視着眼前的女子,那於他而言,如魔鬼一樣的存在。
“可惜本宮沒死,怎麼辦?”姚莫婉拭了眼角的淚水,冷冷起身,自懷裡取出一把匕首,冰寒的冷光閃過,夜鴻弈極不甘心的後退。
“你既然是姚莫心,爲什麼沒早早殺了朕?爲什麼!”夜鴻弈不得不接受這看起來幾乎荒唐的事實,心底的痛再度襲來,令他痛不欲生。
“因爲你不可以那麼容易的死啊!就像現在,你從一個高高在上的皇帝,變成了萬人唾棄的孽種,你所有引以爲傲的東西全都化作了灰飛,如今的你,除了一身的罪孽,一無所有!”姚莫婉揚眉,脣角勾起一抹詭異的弧度,她等的,就是這一刻。
“姚莫心,你好狠!朕這輩子都毀在你手裡了!朕恨你!”看着姚莫婉手中的匕首觸及到了自己腳踝,夜鴻弈以肘搥地拼命後退。
“本宮這一輩子何嘗不是毀在你夜鴻弈手裡,夜鴻弈,你聽好,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辰未到。現在,你的報應來了。”姚莫婉猛的將匕首插在夜鴻弈的腿上,狠狠剜着他的肉,夜鴻弈的小腿順間血肉模糊,尖銳的痛楚令夜鴻弈大聲哀嚎,宛如殺豬一般。
“姚莫心,你不得好死!朕不會放過你!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夜鴻弈已經沒了掙扎的力氣,只倒在地上,承受着這毀天滅地的極痛。
“真巧啊,彼時冷宮,莫心也這麼說過,本宮還記得很清楚,皇上親口說的,一定會等着莫心回來找你,莫心沒有食言,真的回來找皇上了呢!”姚莫婉冷笑着,詭譎的聲音宛如喪鐘般乍響在夜鴻弈耳邊,令他毛骨悚然。
“啊——”姚莫婉手中的匕首一下下的進出在夜鴻弈身上,冰冷的眼透着掩飾不住的絕恨,如果不將夜鴻弈碎屍萬段,她如何解恨!
就在夜鴻弈連哀嚎都沒力氣的時候,姚莫婉忽然聞到一股淡淡的幽香,那股味道很特別,姚莫婉舉起的手停滯在空中,眼前漸漸模糊。
“難怪你的命格如此特別,原來是借屍還魂啊……”寒風中,一抹黑袍緩緩而至,垂手間,夜鴻弈的身體便似失了重量般騰空而起。
當夜君清趕到的時候,殷雪依舊候在下面。
“殷雪叩見皇上。”見是夜君清,殷雪恭敬施禮,其實不必,身爲姚莫婉的隱衛,她真沒必要對其他人如此恭敬,不過相處這麼久,殷雪覺得該給夜君清這個面子。
“莫婉呢?”夜君清急促問道。
“主人在上面祭奠前皇后,不過主人吩咐了,非她允許,不許任何人上去。”殷雪見夜君清有硬闖的意思,當即擋住去路。
“朕是任何人麼!朕是這個世上最在乎莫心的人,如今夜鴻弈被擒,朕難道連上去跟莫心說話的資格都沒有麼!殷雪,你太無情!”夜君清心知殷雪的忠心,此時硬闖無疑會被打個萬紫千紅。
“可是……”殷雪覺得夜君清說的有理,這一路走來,他自然知道夜君清對姚莫心有多在乎。
“殷雪,如果你還有一絲人性,便讓朕上去告訴莫心,朕終於替她報仇了!雖然莫婉在夜鴻弈這件事上功不可沒,可朕也出力了啊!你不讓朕上去,便是否定朕所有的努力?殷雪,你太無情!”夜君清控訴道。
“好吧,不過主人若怪罪下來……”殷雪躊躇開口。
“自有君清一力承擔!”夜君清信誓旦旦。雖然殷雪不覺得夜君清能承擔什麼,但還是放夜君清上去了,因爲她不想自己太無情。
當看到姚莫婉無力倒在血泊中,手中還握着匕首的那一刻,夜君清陡然窒息,好似海水倒灌進胸口,痛苦到了極致。
“莫婉!姚莫婉!”夜君清猛的撲到姚莫婉身側,將姚莫婉緊緊攬在懷裡,腦子裡一片空白。
“咳咳……咳咳咳……”許是夜君清攬的太緊,姚莫婉漸漸有了知覺。
“莫婉……你沒死……別怕,君清這便帶你去找御醫!若你不能活,君清陪你死!”看着滿身是血的姚莫婉,夜君清悔恨不已,他不該讓姚莫婉獨自離開的!是他錯!
“夜鴻弈……夜鴻弈呢!”姚莫婉不顧夜君清眼中的深情,登時起身,急切環視周圍。
“莫婉,你別動啊!流了這麼多血你怎麼可以……你沒受傷?那這血?”直至姚莫婉注意到姚莫婉行動自如,表情並無痛楚的時候,夜君清方纔安下心來。
“夜鴻弈!你滾出來!”姚莫婉如何也沒想到會有人到這裡來救夜鴻弈,是她疏忽,早知如此,她便該一刀斬了那禽獸。
“莫婉,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夜君清拉過憤然怒吼的姚莫婉,肅聲問道。
“有人迷暈了我,救走了夜鴻弈!爲什麼……只差一刀……莫婉最後一刀是想捅在夜鴻弈心臟的,可是……老天爺爲什麼不給莫婉機會啊!”姚莫婉頹然倚在夜君清懷裡,失聲痛哭。仲兒,對不起,母后真是沒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