鉛雲翻滾,雷電縱橫,鋸齒般的閃電不斷衝撞天空,迸發着刺目的白,冰冷孤寂的冷宮在光閃的映襯下倍顯陰森。
“放我出去!仲兒!我的仲兒!”姚莫心發狂的拍打着冷宮的朱漆木門,產後惡血染盡素衣。整整一夜,孱弱的身體再也支撐不住的堆在地上,十指劃過,在木門上留下十道長長的血痕。
“我犯了什麼錯?犯什麼錯!夜鴻弈,你要這麼對我!”姚莫心慟哭嘶吼,淚水奪眶而出,溼了衣襟,寒透人心。
就在昨晚,她還是大楚高高在上的皇后,分娩之痛,歷歷在目,那可人兒般的嬰孩捧在她的手裡,幸福的不知愁爲何物。可幸福那麼短暫,她還沒有反應過來,便被一隊侍衛不分青紅皁白的拽下鳳榻,拖到這陰暗潮溼的冷宮。直到現在,姚莫心還覺得這只是場夢。
鐵鏈錚錚作響,宮門大開,狂風席捲落葉猛吹進來,姚莫心身體陡寒,下意識蜷着身體,閉上眼睛。
“姐姐!”焦急的聲音陡然響起,姚莫心睜眸時,正看到麗貴妃懷抱嬰孩出現在自己面前。
“素鸞……仲兒!快把仲兒給我!”姚莫心狂喜般將手伸向麗貴妃懷中嬰孩,卻被一張紙隔開了兩人的距離。
“簽了它!”冰冷寒蟄的聲音,在寂靜的冷宮響起,姚莫心驀地擡眸,正迎向那雙厲光閃動的黑眸。此刻,姚素鸞已抱着嬰孩退至一側,眼底詭異的光芒一閃而逝。
“鴻弈……這……這是什麼?”姚莫心茫然看着眼前身着金線團紋龍袍的男子,心頭陡涼,夫妻七載,他們一直相敬如賓,舉案齊眉。這樣陰冷的目光,她從未見過。
“自己看!”夜鴻弈毫不掩飾眼中的厭惡,冷嗤開口。姚莫心忍淚垂眸,十指顫抖着撿起宣紙。
“臣妾姚莫心私德有損,不安於室,與肅親王暗結苟且之心,更珠胎……”這分明是誣衊自己與人有染的證詞,她豈能簽下。淚,悄然而落,越來越多,直至淚如雨下。
“臣妾與肅親王清清白白,皇上爲何要冤枉臣妾?”姚莫心握着宣紙的手顫抖不止,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她愛了七年的男人,臉掛淚珠,神色楚楚。
“你也配提清白二字!那夜漪瀾軒,你們做的好事!”夜鴻弈居高臨下,冰刃般的聲音,自姚莫心頭頂傳來。
“皇上在意?可那夜,莫心是得了皇上的暗諭,纔去求肅親王出兵,救皇上於危難,肅親王的條件只是讓莫心陪他促膝長談,我們並未做任何對不起皇上的事……‘啪—’沒等姚莫心說完,耳邊風聲呼嘯,姚莫心脣角流血,臉上赫然浮現五個血色指痕。
“住口!你是說朕廢物,爲求活命,硬將自己的女人拱手送到別的男人牀上?”這是夜鴻弈心裡的刺,每每提起,都令他顏面盡失。此刻,夜鴻弈狠戾低吼,猛的拽住姚莫心的手腕,力道之猛,姚莫心甚至可以聽到自己骨縫錯位的聲響,痛,錐心刺骨,如潮水瘋狂侵襲。
“啊—”姚莫心痛至極處,脣齒俱顫,額頭頓時滲出細密的汗珠。
“再說一遍,簽了它!”夜鴻弈猛的揚手,姚莫心的身體如斷翅的蝴蝶般重重摔在那張宣紙前。
“臣妾沒做過,亦不會陷肅親王於不義……”姚莫心面色慘白,柳眉緊蹙,一字一句,鏗鏘有力。
“若無苟且,他豈會僅憑你隻言片語,便情願出兵救朕?他不是不知道,朕一死,他便會順理成章登上皇位!!”夜鴻弈咬碎鋼牙,狠聲道。
“七年夫妻,我們一起走過多少風雨!殺場伐戮,五龍奪嫡,義熙之亂,難道你對莫心連這點信任都沒有麼?”姚莫心悽然擡眸,很想捕捉到夜鴻弈眼中的柔情,可入目的,卻是冰寒陰森的黑眸。
“七年夫妻,朕忍你已經忍夠了!簽了它,朕賜你全屍!”夜鴻弈的聲音彷彿地獄魔音般迴盪在姚莫心耳畔。心,驟然碎裂,原來她豁出命護着的男人竟這般委屈着?
“莫心死不足惜,可肅王爲輔你稱帝披荊斬棘,血戰殺場,你何忍用如此卑劣的手段陷害他……”姚莫心話音未落,便見夜鴻弈猛的擡腳狠踹向她的胸口。
“噗—”姚莫心後腦猛的撞在地面,胸口翻滾,一股腥鹹上涌,喉嚨一熱,鮮血猛的噴濺而出。
“賤婦!朕是君,他是臣,朕想殺他,何需手段!”夜鴻弈勃然大怒,咆哮吼道。可他越是激動,姚莫心便知他越是心虛。
“皇上息怒,不如讓臣妾勸勸姐姐……”此時,久未出聲的麗貴妃疾步走到夜鴻弈面前,心疼開口。
無語,夜鴻弈陰鷙的眸厭棄的掃過姚莫心,跨步走到一側。
“姐姐,事到如今,你不爲自己想,也要爲仲兒想想啊?”姚素鸞緩身蹲在姚莫心身側,柔和的聲音偏生出陰冷的音調。
“讓我抱抱仲兒!我的仲兒!”看着姚素鸞懷裡呀呀囈語的嬰孩,姚莫心淚水橫溢,雙手迫不及待的伸向姚素鸞。
“姐姐聰明一世,怎麼到現在卻糊塗了,皇上爲什麼要本宮抱仲兒過來?你不簽字倒是沒人逼你,你情願一死護着肅王的名聲,可仲兒怎麼辦?你不遂皇上的意,皇上會善待仲兒?”姚素鸞櫻脣掠過姚莫心的耳畔,低聲道。說話間,手指暗自狠狠擰了一下懷中嬰孩。
“哇哇……哇哇哇……”嬰孩突地大聲嚎叫,那聲音彷彿萬千利刃狠狠穿透姚莫心的心臟,痛的她幾欲窒息。
щшш▲тт kān▲c o
“不哭!仲兒不哭!”姚莫心眼淚似斷了線的珠子般洶涌而落,雙手正欲搶過嬰孩,姚素鸞卻陡然起身。
“姐姐,你還不明白?簽了吧!”姚素鸞懷抱着嬰孩,手下力道更重。嬰孩吃痛,叫的更是歇斯底里。
“哇哇……”
“仲兒——我籤!我籤——”身爲人母,姚莫心再也無法承受嬰孩的哭聲,染血的手指,顫抖着撿起宣紙。
“夜鴻弈,莫心求你,看在七載夫妻的情分上,善待仲兒!還有肅王,他雖功高蓋主,卻從無二心,皇上縱然不顧手足之情,可請顧及明君二字,饒他一命……”姚莫心擡眸看向夜鴻弈,一字一句,如杜鵑啼血,悲天哀地。
背對姚莫心,夜鴻弈劍眉緊皺,這是他最討厭姚莫心的地方,在這個女人面前,他彷彿沒有秘密,姚莫心總能洞悉到他心裡所想。
“姐姐……”姚素鸞刻意看了眼懷中嬰孩,催促道。
無語,姚莫心將宣紙鋪在地上,帶血的手指劃過,宣紙上赫然留下姚莫心三個大字。君清,莫心這輩子欠你的,只有下輩子還了。
“皇上,姐姐簽了。”姚素鸞迫不及待開口,聲音中透着掩飾不住的興奮。夜鴻弈聞聲轉身,緩步走到姚素鸞身邊,姚素鸞自是心領神會的將懷中嬰孩遞給夜鴻弈,繼而俯身將宣紙小心翼翼的撿起來收在懷裡。
“莫心已經遂了皇上的意,只求皇上能讓莫心再抱一下仲兒……”哀莫大於心死,姚莫心不想再多看夜鴻弈一眼,可她捨不得孩子。
就在姚莫心欲擡眸看向嬰孩之時,夜鴻弈眸底寒光乍現,猛的揚手,將懷中嬰孩重重摔向地面。
“不要——”姚莫心雙目瞠大,以駭人的速度衝過去,卻還是遲了一步,眼見那襁褓裡的嬰孩小臉煞白無色,殷紅的鮮血自嘴裡緩緩流出,後腦下面,鮮血蜿蜒成河,姚莫心雙手猛的攬起嬰孩,淒厲嚎叫
“仲兒……仲兒啊——”
一側,姚素鸞陡然震驚,卻在下一秒,脣角勾起一抹陰惻的弧度,姚莫心,這是你的報應。
“夜鴻弈!你這個禽獸!他是你的親生兒子,你怎麼下得了手!怎麼能!”姚莫心眼淚狂颮,雙目赤紅如荼,狠狠瞪向夜鴻弈。
“你先出去。”夜鴻弈瞥了眼姚素鸞,冷聲道。姚素鸞自是聽命退出冷宮,繼而將宮門合起,透過門縫,姚素鸞脣角肆意勾起一抹狂笑,姚莫心,這一次,你當真是萬劫不復了!
“朕的兒子?你既已簽下證詞,這孩子便是孽種!是你與夜君清的孽種!”漆黑的眸底滾動着濃烈窅黑,夜鴻弈踩着暴戾的步子一步步走向姚莫心,身上散着駭人的煞氣。
“根本是你妒心作祟!是你容不下君清,可這孩子是你親生的!你比誰都清楚!你怎麼下得了手!他是我們的孩子!”‘啪—’,就在夜鴻弈靠近之時,姚莫心猛的揚起手掌,帶着所有的不甘和怨恨狠狠扇向夜鴻弈。
夜鴻弈順間一滯,方纔舔舐着脣角的血跡,嗜血的眸子如憤怒的野獸般狠狠瞪向姚莫心。
“這巴掌朕不覺得意外,你從來都這麼目中無人!不管是殺場伐戮,還是五龍奪嫡,義熙之亂!你總能先一步想到朕的前面!在你面前,朕就像個傀儡!像個廢物!彷彿朕這天下是靠你這個女人才得到的!朕恨你,從你展露鋒芒的那一刻,朕就恨死了你!”夜鴻弈手指如鉗般卡在姚莫心的雪頸上,漆黑的眼睛沒有一絲光亮。
“那些只是流言!”姚莫心只覺胸口似浸灌進海水,難受的幾欲窒息,只是雙手,依舊緊緊護住嬰孩,儘管他已經沒了氣息。
“他們說的都是真的!如果沒有你!朕不可能坐上龍椅!若非有你牽制夜君清,他會甘心臣服於朕?五龍奪嫡,義熙之亂,朕每每絕望的時候,你總能想到反擊的良策!這是事實!”夜鴻弈手中的力道越來越重,眼中似燃起熊熊烈火,欲將姚莫心活活焚燒。
“所以……大恩成仇!你終究容不下莫心?可莫心所做的一切全都是爲了你!如果沒有莫心,你可有今日!”姚莫心淚水決堤,暗啞的喉嚨裡發出聲嘶力竭的質問。
‘啪—’夜鴻弈雙目驟紅,突地揚手,狠狠扇向姚莫心。過重的力道使得姚莫心的身體劃出數米,懷中的嬰孩翻滾着摔到一側。
“仲兒!”忍着四肢百骸的痛,姚莫心瘋了一般衝向嬰孩,卻被夜鴻弈搶先一步。
“不止容不下你!朕也容不下這個孩子!他是不是孽種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生母是你!”夜鴻弈咆哮厲吼,猛的將嬰孩重重摔到牆上,腦漿迸裂。
“啊——仲兒!夜鴻弈,你這個畜牲!畜牲!莫心再世爲人,定將你碎屍萬段!碎屍萬段!!”姚莫心發瘋般撲向嬰孩,神智在這一刻決堤。
“好!朕便等你再世爲人!只是這一世,朕不會讓你死的痛快!朕要讓你對着這個孽種的屍體,在冷宮裡自生自滅!”看着姚莫心發狂發瘋的抱起血肉模糊的嬰孩,夜鴻弈眼底順間劃過一絲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