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穿堂而過,衆人看着柳彤徑直走向寧濤,在走到他面前的時候,腳步嘎然而止,隨後她側過臉,肩膀紋絲不動, 僅僅是將頭微微側過,目光冷冰冰地落在楚琳身上,這目光是安靜的,一絲不動的,楚琳來不及開口,只覺得身體裡似乎開了一朵花,她夢裡無數次看到過這株櫻花,這朵花盛開着,無聲無息,寒涼如冰。
對,它就是冰凝結成的花,現在盛開了,好像沉睡數時終於破繭而出。
它有着破繭而出的勇氣,驚人的震懾力,楚琳的呼吸越來越淺,終於她臉色蒼白,完全沒有聽到柳彤的祝福聲,僅僅是看着她微啓的嘴脣,周圍彷彿充滿了密密麻麻的氣泡,這些氣泡隔絕了聲音,她什麼都聽不到。
“不好,這女孩快不行了。”張文文拉着沈子封的手腕衝向前去,楚琳已經向後倒去。
寧濤想要抱住她,卻被張文文攔在一旁,幸好現場有兩名醫生在,如若不然, 楚琳當時的狀況恐怕等不到十五分鐘後前來的救護車。
沈倩倩給醫院打了電話,安排客人先行離開,雖緊張萬分卻強忍着處理餘下的事,處理完又快速趕往醫院,特護病房門口,她撞到了沈子封和方明。
走廊上的燈光是明亮的,可是沈倩倩卻覺得還不夠明亮,昏昏沉沉的光令她煩躁不安。
“方醫生,現在情況怎麼樣?”
“楚琳的情況現在已經穩定下來,但是剛纔已經出現了急性腹部感染,要不是及時送來,情況不容樂觀啊。”
“不容樂觀,主任說過她的情況沒有那麼糟糕。”
方明心頭一冷,從醫十年來,這種情況並不罕見,病人和醫生玩捉迷藏,躲躲藏藏,就是看不到眼前明擺着的病情,好像從一開始就瞎了、聾了,故意不要去了解實情, 他們有些態度十分和善禮貌, 不停追問醫生病情,就是等待着醫生說出接近於他們內心所希望的那些話,他在書裡讀到過一些哲學家的理論,例如:人類都只能看到自己想看到的現實。對於有些病人來說,他們寧可永遠裝聾裝瞎,也不要知道病情的真相,這種情況往往還會發生在至親之人生病的時候。
好像不去面對真相,真相就不會是最不喜歡的那一種。
生病治療又不是菜市場買菜討價還價。
看到楚琳躺在病牀上,經過剛纔這一番治療,原本已經十分虛弱的身體現在更是雪上加霜,原本還想再嘗試着建議儘快手術,現在不得不考慮更爲保守的治療方法,這不是方明所希望的,因爲這對於楚琳的身體並沒有真正的好處。
只是短暫的好像一切會好起來,這就是病人家屬想要的嗎?也是病人想要的嗎?
方明愈發愁緒滿滿,沈子封見狀想要安慰幾句,卻不知道從何說起,一場好好的公益基金籌備酒會,本來他是來放鬆一下的,想着喝幾杯紅酒,吃點米其林水平的美味佳餚,忙裡偷閒一下順便看看有錢人的生活,誰知道會遇到柳彤又會回到醫院。
“這位醫生又是誰?”沈倩倩轉身看向沈子封,“你就是代替方主任來參加今晚酒會的醫生吧,還特意帶來一位來路不明的客人,讓我女兒的訂婚宴差點變成喪事,我該怎麼稱呼你?”
沈倩倩言辭犀利,加之女兒病重的悲痛,她的話一句句都像斧頭砍在沈子封的後背上。
“我,抱歉,我其實”
“你不要跟我說你不認識那個女人。”
沈子封確實不能這麼說,他不僅認識這個女人,而且他此時此刻也無法接受別人當着他的面說柳彤不好。
“他們之間也許也有話”沈子封吞吞吐吐憋出幾個字來,字字在沈倩倩聽來都是帶刺的仙人掌沾上了辣椒水。
“他們之間有話?柳彤和寧濤的事情已經是過去了,你認爲他們之間還有什麼話要說?”
從柳彤剛踏進門的那一刻,沈倩倩就已經察覺到了這個人正是她之前就有所耳聞的那位寧濤的大學女友,據說兩人本來是要畢業後就結婚的,在大學校園裡是出了名的金童玉女,這也是沈倩倩一直隱隱擔憂之處,寧濤如果是一個花心的男人也就算了,花心的男人有一百種辦法可以讓他們老老實實留在家裡。寧濤重視事業如自己的生命,他不僅是希望能夠在律所佔有一席高地,更重要的是他本身對律師工作充滿的敬畏之情,可以說是她這些年來見過的後生中最敬業、最心無旁騖的年輕人,這樣的人就算是在私生活上喜歡沾花惹草,也能有各種辦法讓他一心一意對待楚琳,這一點沈倩倩自信滿滿,可是寧濤卻根本不是一個花心的男人,他自從和楚琳交往以來,不僅沒有和任何女人有過緋聞,而且能做到讓身邊的女性只會偷偷喜歡他,連靠近他的想法都不會有。
這樣的人沈倩倩反而越來越擔憂,覺得拿捏不住,因爲他看起來完美無缺。
一個完美無缺的人怎麼可能被控制?
一直以來,被控制的都是楚琳。
沈倩倩這跟懸着的神經從來沒有一刻放鬆過,即便是楚琳生病她也不容許爲此耽擱婚期,雙方家庭需要他們此刻安安穩穩結婚,這是兩個年輕人在這樣一個家庭的責任。
現在好了,柳彤自己出現了,出現在楚琳面前,說了一句不疼不癢的祝福,這個丫頭竟然如此不堪一擊,別說還手之力,她竟然當場暈倒,這樣的劇情也就電視劇才拍得出來吧。
現在沈倩倩一肚子氣,不僅氣柳彤,還爲楚琳的柔弱無用感到氣餒。
她愛她,但是她也覺得她不爭氣。
自己從來沒有過這樣不爭氣的時候,也是出於家庭原因的結合,她和楚琳的父親要說感情,也就是有了楚琳之後滿滿培養出來的,可是她也從不會在那些想要破壞她家庭的女人面前如此不堪一擊。
現在這些怒氣和悲傷一併算在了沈子封身上,沈子封卻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只是一味說着幾句事實,“抱歉,我並不知道柳彤會在那裡,我也不知道寧濤他,不過,現在當務之急是楚琳,剛纔她跟我說過一句話,我很擔心,她說她不論如何都不想手術。”